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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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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研究过?”童泽问道。
“这还需要研究?世人皆知好么?”谢逸略微提高了音调。
“你不要把世人都当成你好么?”童泽用同样的语气,说出来却是另一种味道。
“啧,学我说话,不像你风格。”谢逸嗤笑一声。
“我风格可以很多变,只是你不知道。”童泽继续翻阅书架上的其他书。
“是么?”谢逸打量着童泽,“想象不出来,不过话说回来,那两本书真不太适合你。”
“我知道,只是拿下来翻翻看看,没打算买。”童泽说,“但这种书并不是一无是处,我不是你,偶尔还是需要的,不过不是现在。”
“诶?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谢逸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童泽瞅了谢逸一眼。
“我?我怎么了?”谢逸突然很想知道童泽对自己的看法。
童泽想都没想,“狂妄,自大,肆意妄为。”
“靠。”谢逸笑了,“你不觉得这些形容太片面了么?”
童泽一本正经的看着他,眼珠子转了转,“哦对,还有一个,成绩好,没了。”
“别的优点呢?”谢逸还不放弃。
“没了。”童泽强调。
谢逸笑意僵在脸上,眼睛微眯。
啧,聊不下去了。
万能法宝,转移话题。
“你一会儿是要在这儿等你妈妈下班?”谢逸问。
“不......额......不清楚。”童泽没想到谢逸会问这个,本来是打算吃完饭拿了行李箱直接回家的,但被问到等他妈下班这事儿,童泽有些迟疑,有多久了,没跟童沁媛一起坐公交回家了。
要不今晚等她下班?
要等到十点。
倒也不晚。
不过就是又要考虑接下来三个多小时的去处了。
“不清楚?”谢逸诧异。
“没。”童泽说,“我等我妈妈下班。”
“得很晚了吧?”谢逸开始没话找话了。
“嗯,十点。”
二人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谢逸发现童泽说话是真的惜字如金,而且一直保持得很好,每次聊天话都不多,能一个字说完的绝对不说两个字,是不是因为还没熟悉起来?所以话少。熟起来之后呢?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童泽的关注还在书架上。
谢逸看着童泽的侧脸,轮廓分明比例清晰却又不失精致柔和,无论做什么都一副很专注的样子。
真的专注吗?
会不会在专注的表象下想着别的什么?
谢逸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总喜欢观察童泽。
有些莫名其妙。
童泽把刚才那两本书放回书架,又拿下了一本数学思维,一页一页翻看着,视线停留的时间比较长。
谢逸瞅了一眼,是本不错的书。
他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看出童泽有买这本书的意向。
“嘟......嘟......”谢逸翻出手机,“姐。”
“谢逸!干什么去了?”谢芸汐音量很高,“一堆东西放这儿,就跑没影儿了,在哪儿呢?快过来,我拿不动了,我在一楼扶梯对面坐着等你。”
“行吧!”谢逸转头对童泽说:“我得走了,你走么?”
童泽看了眼手机,六点三十五了。
“走,不过我得排队交钱。”童泽晃了晃手里的《数学思维》,“你着急就先走吧!”
“行,走了。”谢逸转身离开。
童泽结完账后去一楼找童沁媛,出了电梯便远远看见她在和一个女人说话,那个女人他见过,是品牌的张业务。
“不是我说你,小童,上个月的业绩,我负责的八家店你这儿倒数第二。”张业务指着手里的业绩报表,“你看看,这款粉底液,上个月厂家活动半价,其他店柜姐销售量都在五十件以上,最高的人家一百二往上,你呢!才三十二件。就这,我怎么往上报,经理肯定得骂我。”
“是我的问题,上个月确实做的不够好。”童沁媛心里清楚,首先是确实不好,其次被上级领导骂,姿态还是该放低的,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先把张业务打发走再说。
“哎,真的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张业务跟没听见童沁媛认错的话一样,“还有,业绩不好先不说了,你好几次打卡迟到,居然还有两次早退。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童沁媛愣住了。
“你都在这家店干三年了,到底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总犯这种错误。”张业务继续,“还有,我听人说你工作时间总玩手机,发语音?有没有这回事?”
“谁告诉你的?”怔愣中的童沁媛登时像被扎到一样,瞬间瞪大眼睛盯着张业务又问了一遍:“谁说的?”
被骂没关系,她脸皮厚,可她最无法忍受的是,有人背后说她闲话捅她刀子。她自认为在美妆组这一片跟大家相处的还算不错,她已经在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去和任何人起冲突,她知道一份工作的来之不易。
可是,可是,他妈的。
“谁说的,这,这,这哪儿能告诉你。”张业务没想到童沁媛会突然变脸,差点给吓得结巴了。
“行,你不说是吧!我自个儿问。”童沁媛像爆炸了一样看向周围神色各异的柜姐们,嘴唇张张合合,眼睛被气得发红。
她用力闭了下眼睛,无助和无力感瞬间袭上全身,最终也还是没问出来。
仅剩的一点理智拉住了她,让她没有不顾一切地在大厅广众之下大发雷霆,那样她就真的会丢了这份工作。
她知道,她不能。
她要努力克制自己,尤其在这种情况下。
生活所迫,身不由己。
况且她就算这么问了也是徒劳,到底谁说的可能最终都会是个谜。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带着面具一样,表面和你交好,聊着别人的种种不堪,背后也能和别人聊着关于你的闲言碎语。
就是这么的讽刺。
童沁媛的指甲扣进了自己的手心。
“行了,这次就这样吧!管人谁说的呢!做好自己得了,确实你就不该玩手机。先想想自己的原因,你要做的没毛病谁会反映这个。”张业务临走前还不忘给童沁媛讲道理。
“......”
“妈。”童泽过来时张业务前脚刚走。
“......”
远远的他只是感觉到童沁媛好像要跟张业务吵起来,可并没有听到他妈特别大声的吵闹,最后的表情似乎是克制住了愤怒。
“妈,你怎么了?”童泽见童沁媛盯着张业务离开的方向,又像是看着远处的虚空。
“啊......”童沁媛回过神来,一脸烦躁:“你怎么才来?都快七点了,饭点都快过了。”
童泽叹了口气。
看来刚才童沁媛的确和张业务闹了点不愉快,她妈有气没处撒就会迁怒于他,让自己有个发泄的出口。
小时候娘俩还会吵起来,现在童泽通常就当没听见,因为她知道童沁媛不是真的生自己气。
“买了本书。”童泽说。
“买个书买这么长时间,七点了,到时候吃完饭回来晚了,又要被别人向领导打报告了。”童沁媛嘴里小声的嘟囔着。
童泽没说什么,他知道童沁媛心里正憋着一肚子气。
“管他呢!走吧,吃饭去。”童沁媛咣的一声关上柜门锁上,走在了童泽前面,越走越快。
拉面店里。
“都什么人呐,你说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大人了还打小报告。”童沁媛抱怨道。
童泽不予置喙。
“一个专柜一个品牌,又不是一家公司的,领导也不是一个经理,横挎着一道街打报告,也他妈不嫌扯着腿。”童沁媛继续抱怨。
童泽低头吃面,他想等童沁媛唠叨完了再说话。
“表面一个样,背地里又一个样,真是人心隔肚皮,咸吃萝卜淡操心,都不是好东西。”童沁媛喝完拉面汤,“去,给妈加点汤去。”
童泽起身去加汤。
童沁媛喝了一勺汤,吸了吸舌头,“哎呦,真烫,烦。”
“慢点喝,你明白就好,多大的人了,还不了解这个社会是有多现实么?”童泽吃了口黄瓜,“道理你都懂,但是一遇到事儿就把道理全忘了。”
“别小瞧你妈,我今儿控制住了,你没看见。”童沁媛低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香菜,“哼,要不是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我早跟她们打起来了,估计会砸了专柜,哈哈。”
童泽注意到童沁媛用纸巾按了按眼角。
我看见了,你在爆发边缘又极度隐忍的表情,童泽心想。
第一次,觉得他妈不容易,有些心疼。
“真的,太不像你妈我了。”童沁媛放下筷子,用纸巾擤了擤鼻涕,“算了,不说了,多大点事。”
是啊,多大点事儿。
一句简单的“多大点事儿”,充满着无奈和妥协。
成年人的世界,他的未来,又会是怎样。
“妈,我今天晚上等你下班,一起回家。”童泽吃完拉面用纸巾擦了擦嘴说道。
“得十点呢,太晚了。”童沁媛表情诧异。
“没事,明天周末。”
就像绝大多数同龄孩子一样,关心父母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想陪他妈坐一次公交回家。
童沁媛迟疑了一会儿,好像猜出了什么,笑了笑说:“行。”
晚上童泽在又在书店呆了两个多小时。
十点以后的正弘市,着实安静得过分,这个城市有个特点,除了个别小范围繁华的地段,九成面积以上的区域在晚上八九点以后,大街上的人就逐渐变得越来越少了。
回家坐一趟六路车直达,要坐将近一个小时,并不是因为有多远,而是站多。
车上人很少,空座位很多,童泽和妈妈靠窗户坐下了。
童沁媛低头看了会儿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等了半天对方没回,按灭了屏幕。
童泽一直望着窗外,逐渐的,城市从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变得只有零星灯光。
周末过得很快。
童泽写完了作业,复习了摸底考试的内容,还做了家教。
周日晚上睡前收拾书包的时候,他想起明天的考试,呵,又免不了要和谢逸较量了。
其实那天在书店他对谢逸的评价并不是真的如他所说,谢逸身上当然是有优点的,但是看着谢逸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对他好的方面的评价,不明缘由的,他就不那么想说了,哪有一个男生问会问另一个男生:‘你觉得我有什么优点?’
谢逸想知道他在自己眼里的是什么样,有点奇怪。
不能怪他多想,自初中时期知道了自己的性向,还经历了和李铭的事之后,他就变得越发敏感,同性之间的种种相处方式,包括肢体接触,也包括语言交流时的试探,哪怕对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也想尽量避免。
这两年他变得这么谨慎,其实挺累的。
只因他不想重蹈覆辙。
周一迎来了高二分班后第一次较为正式的考试,摸底考试。
在意考试的人会重视每一场考试,不在意的人每场考试都不过是个过场。
童泽属于前者,谢逸却是后者。
上天就是不太公平,让这样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成绩不分伯仲,每次都在同第一考场,坐靠窗第一二排的前后桌。
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仅是点头之交,用眼神打个招呼,传卷收卷时偶尔说句话,而现在,二人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班同学,还是前后桌。
考试只考周一一天,上午考语文数学,下午考英语和物理化学,由于时间原因,理化合成了一张试卷。
考前课间。
“咣......”谢逸朝后磕着椅子。
一声又一声。
“你又在用你所谓的逃避懒惰的方式打招呼?”童泽想起上次谢逸的理由问道。
“靠,你还记得这回事。”谢逸回过头看他。
“你的理由太独特,想不记住都难。”童泽检查了下手里的涂卡笔。
“诶,你说这回咱俩谁第一?”谢逸笑得意味不明。
“现在问,有什么意义?”童泽挑眉看他。
“你别什么事都考虑有没有意义,很多事是没有意义的,但人们还是得去做。”谢逸说。
“我。”童泽毫不避讳地说。
谢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说我狂妄自大,其实你也没比我强到哪儿去。”谢逸瞥了眼童泽摆弄笔的手。
童泽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秃秃的却一点都不影响整个手的长度,皮肤白皙到能看到浅浅细细的青色血管。
童泽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大概是因为,近墨者黑。”
谢逸抬眼,瞳孔漆黑透亮,“行,我是墨,那你是什么?”
童泽怔住一瞬。
靠,又来了,跟高智商的人聊天处处是坑,这回还是自己挖的坑。
“什么?”童泽不想回答,随口问了一句。
“水。”谢逸笑了,“除了近墨就黑,还能相融合。”
“......”
“......”
二人对视了几秒钟,童泽率先移开了目光。
莫名其妙。
怎么避免呢,童泽想。
谢逸这个人,捉摸不透。
一个老实人碰到这种人,估计被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
“叮......”上课铃响,语文考试开始。
拿到试卷以后,童泽看了眼谢逸的后脑勺,低头持笔答题。
一旦开始考试,他会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试卷上,只专注于试题。
常规的考试,都是他熟悉的题型。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五分钟时,谢逸起身提前交卷了。
每次,每科都是如此。
童泽却每科都会坚持到最后打铃。
数学同样提前交卷后,谢逸走出教室,之前他都会直接去操场,临近中午的话就离开学校去外边晃。
今天他没打算走,考完试要回教室上一节自习课,反正没什么地方去,就在这儿等会儿童泽得了。
正好和自己的前桌增进一下同学感情。
谢逸揣着裤兜靠在楼道窗沿上,斜对着教室前门往里看着童泽。
童泽正在认真的检查试卷。
好像还不止一两遍。
谢逸想起考试前的对话,童泽出其不意地说出近墨者黑时,以及他嘴角勾起的有点讽刺意味的笑,让他顿时生出挑逗一下童泽的想法。
很多事物接触到墨都会变黑,纸张,衣物,但谢逸最先想到的就是水。
童泽给他的感觉,就是水。
清凉,透明,一尘不染。
可他谢逸是墨吗?
他有墨那么黑吗?
呵,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