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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画中人(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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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之行,年二十二高中状元,本是翰林院编修,皇上垂青有意提拔他,想给个实职,又担心他担不起,便调他来清平县任职几年,历练一番。
这偏僻小镇出了如此人才,人人都跟着热闹沾光。
张鸢远远看去,只能看到那骏马之上,一男子打扮得如同新郎官一般的背影,看着倒颇为挺拔。
她头疼缓解许多,谢过老板后逆着人潮回家了。
她家门口也围了不少人,上赶着前来祝贺。
那贼眉鼠眼的姐夫靠着大门,只穿一件薄衣,也不怕冷,红光满面的,听着周围人的道贺,仿佛比自己当官还开心,看见张鸢回来,没好气道:“装可怜给谁看呢,手没断赶紧把衣服洗了去,整天欺负你姐,看把你姐累成什么样了。”
张鸢瞥了他一眼,全当没听到,自顾自地进了屋,找了半天之后发现,她姐在后院洗衣服,数九寒天,手冻得通红,小拇指上已经起了冻疮,她抢过她手里的捣衣砧,扔到一边:“你的手都冻成这样了,不能洗了,他的衣服让他自己洗。”
秦卿抿着嘴摇摇头,把湿的手就着围裙擦擦,拉她去厨房,灶台上还温着粥和包子,专门给她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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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之行的双亲都早在京城住下,清平县地处偏僻,老人上了年纪行动不便,便没有同他一起回来,他在乡亲们热情的欢迎下,来到县衙,衙役们捂着耳朵点燃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应和着舞龙舞狮的鼓点声,好似过年一般。
秦之行脸上虽没有什么笑模样,但态度倒也恭敬,他谢过众人,便随着师爷进县衙了。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这秦家儿子看着模样倒俊俏,怎么今日大喜的日子却笑都不笑,我明明记得小时候挺乐呵的一小孩。”
“嘘…你懂什么,这是人家县太爷的威严,要不能镇得住市井凶豪吗?”
“我小时候还抱过他呢!”
秦之行跟着师爷来到琴治堂,衙役将他的包袱放到后面的内宅,为他备好茶水,他坐在椅子上,听着师爷给他略略介绍清平县的情况。
清平县位于渝州西南,四周环山,地势平坦,东西长约1.2里,南北长约0.8里,不足2万百姓居于此,因土地有限,大部分都像秦卿家一般住在一起。
县衙里目前就一个李玉李师爷,慈眉善目,已过而立之年,两鬓微白,办事周到妥帖,本有6名衙役,清平县近年治安尚可,为了精简人手,现在只有4名衙役当值,另外两个回家种地去了。
秦之行自幼生活在这里,这里又无多大变化,按道理该对这里比较熟悉。
他抿了一小口茶:“把县里的舆图和县志送到我的书房。”
师爷派人去拿的间隙,他起身问道:“本县可还有亲戚居住在这里?”
师爷内心闪过一丝疑惑,但只当是他多年未归,不熟悉这里,躬身道:“回县令,还有您二伯一家,住在城西。”
“可有画像?”
李玉不解,但还是催促人去取画像,秦之行并不瞒他:“本县多年未见他们,怕一时认不出,怠慢疏忽,总归不好。”
李玉暗道:秦之行年纪轻轻但学富五车,在圣上面前侍奉过,果真不同,想的属实周到,这新县令如此重视他的亲眷,以后他也得恭敬待之。他记在心里,默默向其学习。
很快,衙役取来画像呈给他看,他快速扫着画像,记着这些人的五官特点,防止以后认错。
他看向师爷,似有话要说,又憋在心里的样子:“有何不妥?”
清平县有两户秦家,互相交好,自幼便结了亲,只是李玉知他如今位高权重,摸不透其脾性,也不知还认不认这门亲事,没有明说,只把秦烟的画像放在最后:“并没有,大人,您慢慢看。”
当他看到最后一张画像时,一时愣神,他指着画中人,看着画中注脚,问道:“这是秦烟?”
李玉应道:“是,如今和她姐姐姐夫还有弟弟住在一起,今年十六。”
秦之行盯着画像的人仔细打量,此人和张鸢长得如此相似,莫非她也来此了?
赵呈年醒来便身处状元府,知道他此刻成了另一个和他音容相貌一样的秦之行,他向来不喜读书,干不了翰林院编修一事,又正巧得了皇上密令,来了这里,索性他功夫还在。
一个衙役急匆匆从外边跑来:“县令,师爷,外边来了个人,自称是刘知州。”
李玉一听,神情紧张,他从未出过清平县,虽没见过他,而且因着前事,他对刘牧印象并不好。
魏国下属14个州,每州有郡县3至5个不等,渝州知州便是在皇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秦之行点点头,趁他不注意将画藏在袖中,带着师爷一同前去迎接,秦之行的到来惊动了一州知州亲启前来,足见给他的面子之大。
这知州一脸富态相,身上的肉一走便一颤一颤,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他在随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见到秦之行,上下打量着他:“国之栋梁,还一表人才,不错真不错啊,听闻你走马上任,来给你送点小礼。”接着抬手一挥,身后七八个随从便抬着箱子,搬到了衙门的大堂之上。
随从们为其打开,其中的金银珠宝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华丽气息,周围的衙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如此堂而皇之地公开行贿,还直接将赃物搬至县衙大堂,真是荒谬,师爷一向老实本分,他蹙着眉,气得身子都在发抖,看向秦之行。
秦之行装作不懂:“这是?”
知州刘牧拍了拍他的肩:“这穷乡僻壤的,干什么都需要钱,小秦,以后咱们互相照顾。”说着拿出一沓银票塞到他手里。
秦之行没有半分犹豫,熟练地接过,轻扬起笑:“好说,刘兄一路至此,可得赏脸留下吃顿饭再走。”
刘牧放声大笑,声震屋瓦:“上道!好久没吃这乡下的野味了,今晚我可不走了。”
这县里没什么好的客栈,秦之行便让衙役引刘牧先去打扫出的内宅休息了。
待刘牧走后,师爷脸色青白,气得在一旁也顾不得礼数,秦之行知他心思,把银票给他:“拿这钱去置办个宴席吧。”见师爷不动,他恢复正经模样,声音清冷,“我自有打算,你先下去办吧。”
师爷并未收钱,带着一个衙役领命,便匆忙准备去了。
*
张鸢还是帮着秦卿洗完了衣服,她一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她借着秦烟的身子,总归得照顾好她姐姐。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粗糙干燥、指节粗大,一看便是长期干活的手;当然,她当刺客时也没过几天好日子,手上多是刀伤剑伤。
她抢着帮秦卿把菜洗好,做饭她实在不会,便没有插手,厨房里她俩忙进忙出,赵顺坐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秦安也在旁边有样学样。
张鸢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如果不是如今武功尽失,她定要把这游手好闲的蛀虫扔在树上吃树皮。
夕阳西沉,家家户户飘着炊烟袅袅。
一个瘦竹竿样的人跑到她家门口,吹着口哨,把赵顺喊出去,催促道:“秦之行那小子在县衙大摆宴席,你不快点去,你还在家呆着你傻啊,我听说那渝州知州都来了。”
赵顺磕着瓜子,琢磨一会,我努努嘴:“人家当了县令,我干嘛去!何况你看我这脚,扭伤了现在还没好,怎么去啊,你背我去啊。”
“你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你租个马车能多少钱,我可听说了,那知州抬了七八个箱子进县衙,全是金银珠宝,那光耀得天都亮了,你们家秦烟幼时和他定下娃娃亲你不知道啊,他若真成了你妹夫,你去了他能不分你点?他给你找个好差事,你也不用上山打猎,我要有这么个未来妹夫,我早去了,爱听不听,我走了。”
赵顺眼睛一亮,有便宜不赚王八蛋,他拉住瘦竹竿:“你快点,去给我叫辆马车。”
他转身一瘸一拐走进屋子,换了身体面的行头,秦卿她们刚把菜端出来,张鸢数着筷子心道:不吃拉倒,一会饿了没人管。
赵顺自知平时和秦之行就没什么往来,何况人家如今发达了,不一定认这门亲,他只能拉着秦卿往屋里去,装作生气,哄骗道:“如今秦之行回来了,之前你们两家交好,秦家也颇受人家照顾,你不代表你爹登门拜谢一下,太失礼了!”
张鸢不知结亲的事,见他一反常态,如此守礼节,觉得定有蹊跷:“你自己想巴结秦之行,别拿秦家当借口,我们不去。”
他登时火了,撸起袖子,把着门,抬起藜杖去打她:“你最近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我不替你姐姐好好教训教训你。”
秦安拍着手在院子里跳,笑得开心:“打,打...”
张鸢看他腿脚不灵便,转着圈气他,场面乱作一团,眼看秦卿要换好衣服出来,她一脚踢在他腿上,赵顺失了平衡,重重地倒在地上,他失声尖叫,却在落地的瞬间感觉身下软绵绵的,秦卿急忙跑过去垫在他身子下面,生怕摔着他。
张鸢上前把赵顺推到一旁,扶起秦卿,既心疼又好气。
赵顺得了理更在一旁叫嚣,秦安也吵个不停,秦卿其实本不想去,但是她知道不妥协,赵顺还会闹,而且她们的父亲如今患病,不便出门,家和万事兴,她只能忍下。
瘦竹竿这时已经把马车赶来,他看见院子里这么乱,招呼一声一溜烟跑了。
赵顺从床底拿出他“珍藏”多年的好酒,嘴里嘟囔着心疼,先一步爬上了马车。
四个人就这样踏上去了县衙的路,赵顺本来还想让张鸢驾车,张鸢岂会由得他摆布,拉着秦卿就要下车,他只能这次认栽。
到了县衙门口,他大喊一声:“秦县令,恭喜恭喜,都是一家人,我们来看看你。”
秦之行在后院和刘牧酒过三巡,刘牧已经有些迷糊了,他听到门外声音,便传人去看,听到回禀,想到了画中人秦烟。
他大口饮下一杯茶,整理了下衣服,便随人出去了,还未走到门口,赵顺就热情地迎上来,拍着他的肩称兄道弟,他并未理会,而是看向他身后的秦烟。
秦烟身着粗布衣裳,却难掩气质,夜晚微风轻抚,她的衣袂轻扬,带着几分山野间的清新与自由,面容虽然与张鸢相同,但到底多了几分柔和,少了那缕英气。
张鸢扶着秦卿,白了赵顺一眼,目光流转,看到了一旁的秦之行。
衙役手里的灯笼照亮他的脸庞,面容清瘦,线条分明,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淡淡的忧郁与深邃,显得淡然又疏离。
他们跨越时空又一次相逢,但是都没认出近在咫尺的彼此。
面前的脸,张鸢记得清楚。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要刺杀之人正是秦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