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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幻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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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击中了罗重心,她陷落在一片油腻雪白的黏糊流体中,厚重的甜腥空气灌进她的肺腔,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钻进她的颈椎,不断挑唆着神经丛。
“呕……”胸膛虚弱地抽动两下,罗重心用尽全力想把手从流体中拔出来,身体却陷得更深。
这是一种……神经压迫的症状……
她的脑子浑浑噩噩,温热的粘液爬到她胸口,重量恰恰好让她无法顺畅呼吸。
创造这一切的,神,一定是个恶毒至极的家伙。
缺氧令思维进一步停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开始蔓延。
然后是,类似抑郁的……症状。
眼泪开始从眼眶中溢出,那只手开始影响她的大脑结构了。
如果规则能够把人从人皮里完整的剖出来,能一滴血不剩得把人切成肉片,那当然,它也能直接影响人的神经。
它能让人变得轻率、易怒、恐慌,也能创造幻觉。
必须要……提醒诸行,必须告诉他们……
必须……
她的身体在……融化,融化成这团浑噩浆液的一点……
她在虚幻中仰望悬垂着无数肉瘤的粉色“天空”,它们蠕动着逼近、逼近,肉褶颤动着,然后突然裂开。
她与无数只巨大的眼珠对上了视线。
罗重心惊醒,仓皇坐起确认自己的位置——是她自己的房间,钟表显示距离午餐还有十五分钟。
一大堆虞美人从她身上滚落撒了满地,每一朵都枯干蜷缩,好像害了病。
她觉得自己好像刚从一场可怕的梦里醒来,努力回忆却始终记不清梦境的细节。她屈腿想站起来,又被躲在阴影里的人吓了一跳。
怀里揣着一捧虞美人的尤因透过兜帽的缝隙直勾勾盯着她,见她望过来后才垂下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罗重心开口。
“你的人和俱乐部的人死了。”尤因没动:“幸存下来的那个女人杀了堡垒的领队把我们放了出来。”
“我看到你在尸体的房间昏迷,所以把你拖回这里了。”
罗重心神色稍缓,她能够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多谢。但你不是堡垒的人吗?这样……”
尤因好像不屑地哼了声,从领口拉出一条项链对她晃晃。那亮晶晶的金属吊坠解答了罗重心的疑惑:他是“失物招领处”的孩子。
“游戏进行到第二天就死了六成的人,”尤因把吊坠塞回领口,语气少年老成:“说明俱乐部的人不再可靠,虽然我一开始就这么觉得。”
“兰德说战车的玩家可以信任。”尤因的目光透着怀疑:“所以至少你不会害我吧,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放心,已经有六个死人在提醒我害人没有好下场了。”罗重心掸掉身上的枯花站起来:“去吃饭吧,时间不多了。这些花是怎么回事?”
“你没看规则?虞美人能改善睡眠。”尤因叹气:“我从来没这么讨厌过吃饭。”
罗重心若有所思地点头。
付承宇和他的队友已经在餐厅了,前者面沉如水,后者则吓得发抖,罗重心和尤因谁都没理会他们,各自坐下开始吃饭。
虽然队友刚死,但罗重心发现自己的胃口比昨天好多了,她一边吃一边琢磨自己的生理变化。她昏迷前在吴妍的房间内出现了幻觉,那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某种生物的腹腔,所有的家具都变成了隆隆蠕动的内脏,散发着诡异的香气。
香气。她的思绪一下被串联起来,肯定是异常的气味令他们陷入了幻觉、失去抵抗能力,进而被杀害,而虞美人恰恰能够抵消这种影响。
她匆匆在笔记上写下:虞美人可以消除一定程度的不适,睡前要确保花瓶中都是虞美人。
尤因风卷残云,逃也似的第一个离开了餐厅,他现在失去了堡垒的庇护,也不肯信任其他幸存者,处处诡异的公馆反而成了他最好的庇护。
饭后,罗重心打开玩家商城试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但不出她所料,□□和□□都无力改变现状,她对商城贩卖的物品早已烂熟于心,正准备关上页面时,突然发现页面末尾加载出了一个全新道具:
*精神清洁剂 3000积分
每场游戏仅限购买一次,可消除所有负面效果。
3000积分?这等天文数字让罗重心指尖抽了一抽,积分只能通过游戏获取,玩家所有的生存物资和游戏道具都需要积分来兑换。诸行上次九死一生拿到A+评级也只发了10积分,3000积分差不多是一个大型公会全部的家当,还得押上他们那些珍稀道具。
又是运营方蹩脚的把戏。
运营方针对所有高难度游戏都推出了对应的商品,标出极高的价格来吸引玩家以积分换命。例如,在别人还在捂着耳朵被画廊的尖叫怪画喊得眼冒金星时,只要200积分就能兑换一只防噪声耳罩轻松通关。
所以反而能从新上架的商品中推断出游的戏弱点。罗重心关掉页面,在笔记中写下:破坏规则或许会对人产生负面影响。
结合上下两条,她不禁深思吴妍的死因。如果破坏不同规则对应的死状是不同的话,她应该是触发了另一种规则。
她决定找尤因询问,倒不是她对孩子或救命恩人有十足的信任,而是失物招领处本身就代表他的行为准则。
与所有的公会都不同,失物招领处只接受15岁以下的孩子。公会的大小孩子都是从游戏内幸存的孤儿,吃穿用度花费的所有积分几乎都依靠会长兰德赚取。这位奇男子甚至胆敢跑到运营中心的咨询处,拍着桌子要求运营方上架婴幼儿奶粉和纸尿裤,否则就把新鲜的尿布塞进前台的嘴里。
失物招领处像一座霓虹都市内的破房子,收养着全城的流浪猫狗。这些失去一切的孩子出奇的坚韧,在兰德的调教下甚至能出入一些高难度游戏,他们从不陷害其他玩家,但如果有胆大包天的成年人敢迫害这些苟且偷生的孩子,那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兰德带着一帮小狼崽子追杀他直到天涯海角就行了。
尤因藏进通往三楼楼梯的阴影下躲避付承宇。这里是视觉盲区,离二楼的景观台也很近,他决定在这里等到下午茶开始,然后再转移到其他藏身的地方。
楼梯底部是厚重的木板,纤尘不染。猩红色的绒毛地毯像茂密的苔藓一样铺满所有角落,尤因试着拉扯几根绒毛,发现它的底部紧紧抓着地板。
但早上他经过客厅时没看到任何脏东西,他们到底是如何洗掉呕吐物痕迹的?
这时,俱乐部的女队员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脸色苍白的敲了几下205房间的门——三长一短,尤因把她敲门的节奏记下。
付承宇神情淡漠,皮笑肉不笑地勾着嘴角:“怎么还没出发?”
女队员嘴唇哆嗦:“少爷……我……我不想死……”
“出发时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付承宇居高临下,声音轻柔:“别忘了这是直播,你的家人还在外面。”
女队员原本苍白的脸色蒙上一层青灰:“可是……可是刚才我救了您……”
付承宇冷哼:“救我?这是你分内的工作。我死了,你的家人一样逃不脱。”
他纡尊降贵地在浑身震颤的女队员肩头拍了拍:“去吧。你已经没用了。如果能多留下一些情报,我会厚待你家人的。”
女队员绝望地落泪,她退开三步,颤抖着回身。付承宇好整以暇地注视她的后背,看她一步步走上三楼的楼梯。
尤因几乎屏息,他能听见鞋底和毛绒地毯摩擦的窸窣声从后背经过头顶,知道付承宇的祭品已经来到了楼梯中部,她的哭声渐渐大了些,停了停才向上继续走。
她应该能看到三楼的情形了。尤因想,三楼会有什么呢?
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木板崩裂的巨响和女队员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同时从头顶传来,楼梯上的木板毫无预兆地开裂,女队员的身体正好卡在裂开的大洞间,裂口尖锐的木板划伤了她,伤口在她不顾一切的挣扎中被撕裂,血顺着身体迅速浸透了她的衣服。
“——救命!救命!救救我!!”她尖叫,两腿蹬踹试图找到一个支点,手咚咚地砸着楼梯。
尤因不敢在垂死挣扎的祭品身上浪费太多注意力,她触犯的规则太多了,他必须在被发现前转移!
付承宇正往楼梯的方向走,他会看到他,尤因毫不犹豫地伏地挪向通往景观平台的门,瘦弱的身躯鱼一样从门缝间挤过。
他关上门,把哀嚎与尖叫留在背后,希望付承宇没有发现他。
该死的!这才第二天!他焦虑地搓着脸。比起下一刻马上就要迎来的死亡,处处潜伏的不确定性更加折磨人。
“谁?”
警惕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尤因抬头,罗重心举枪正瞄准他的头,发现是他后面色稍缓,放下了枪口:“你——”
“别过来!”尤因低而急切地说。
罗重心等他靠近后上下打量他,问:“你没事吧?”
“没。”尤因不太适应地摇头,简要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罗重心,末了阴郁地揪着卫衣的带子:“疯子,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罗重心皱了皱眉,只是把自己的房间钥匙递给他:“去我房间,别和他起冲突。”
虞美人的花冠连成艳红的血浪,夜莺在树叶间跳跃着鸣叫,尤因被吵得心里不舒服,摇了摇头,罗重心却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强行把钥匙塞给他。
“玩家死后,原有的房间会上锁。”她只说了这一句话,错开他走向景观台的小门。
她的表情冷得可怕,但不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冷。她走后,尤因抓着钥匙回到公馆里,脖子上的冷汗落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种熟悉的威严感很像学校里严厉的教导主任。
尤因宁愿自己还在上学,他甩甩头,把钥匙小心地藏起来,钻到另一个阴暗的藏身地去了。
下午茶时分,他惊异地发现罗重心和付承宇都不在,但在他松口气前,付承宇就带着他吊儿郎当的笑容步履轻松地从二楼走下来。他身后跟着的女仆手捧着大托盘,里面是一人份的下午茶点心。
“真高兴看到你活着,尤因。”付承宇在他面前停下,毫无边界感地去揉他的头:“上午没吓坏你吧,要不要再去书房逛逛?”
尤因躲开他的手,很想照着他的脸来上一拳,幸好罗重心也从二楼下来了。她看都没看付承宇一眼,径直走向书房的方向。
“呀,看来书房有人了。”付承宇无所谓地耸肩:“尤因,那我们去三层转转。”
“我不要。”尤因直白地拒绝他。
付承宇很新鲜地打量他:“拒绝我,俱乐部的成员会冲进你的小家里掐死你那些兄弟姐妹的。”
一向寡言的小崽子对他翻了个白眼:“去啊,看谁先掐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