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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愿此行天朗,云淡风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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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温拂茶默然。
到处医修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只认为是药精太过难寻的缘故,他道:“我知道此事很是为难,但药精的血已经是最为快捷的治疗之法。”
“药精生而为半仙之体,其血可治万病,虽不能修补空间以达到稳定法力治愈妖体的效用,但却能反过来从妖体入手强行修补伴生法术的空间,过程截然相反,结果相同。”
“从本体入手,反哺法术,修补空间。”烽照垂眸自语,忽而抬眼,正要询问些什么,却听医修道:
“但就目前为止,已有百年未曾有过药精的踪迹,我觉得还是寻些别的法子更好。”
到处医修俯身又一次探上卫诤的脉搏,没什么情绪道:“医治得快些,他食了过多胶果,病症发作会比之前快上许多,三个月是最后的期限了。”
气氛瞬间沉寂下来,三个月时间,太短了。
烽照声音艰涩:“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药精的神奇之处并不难打听,他们凭可治愈万病、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便可传遍大陆河海,但其难寻也举世皆知。
“有是有,但风险不小,时间也长,药精的血是最快、风险最小的办法,前提是得有。他的情况太过特殊,我也不知道修补空间是属于炼器范畴还是治病,若让我仅是治疗他的身体倒是问题不大,但让我修补法术空间……那就找错人了。”
到处医修眼神淡淡,对于有办法医治但手中并没有药材且极为难寻的情况下,他并不会浪费时间想办法。
因为这并不是他的能力问题,而是条件问题。
到处医修替卫诤缓下病症就离开了,用的还是原来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替卫诤延长了活命的时间。
夜里,烽照为几人每人准备了一间树屋休息,明日一早烽照便会履行承诺送他们去东海。
夜蝉躲在树间轻轻鸣叫,为夏夜附上微沉的静谧与睡意,窗外层层叠叠的密叶遮挡天窗,不见星空。
温拂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心中满是燥意,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师叔傍晚的那几句话。
卫诤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医治吗?
年轻老板自嘲般笑着,学了几年医术,结果还是不能在关键时刻治病救人,而解决的办法反倒还得靠这一身绝不可告人的血肉。
何其可笑!
他心下不禁有些沮丧和难过。
他明明可以救他的,他会看着他死吗?
三个月。
不,现在是一年了。
而东海那边……事情结束应该最晚不过几个月罢了。
他睁着眼睛望向屋顶,褪去一身青衫的他换上白色裘衣静卧着,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狠下决心暂且不管卫诤。
……若是此行成功,他定会见到东海的同族,到时候与其交易便可得到药血,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若不成,他左手拇指轻轻摁上右手腕间的脉搏,温热的血流淌其间,迸发出有规律的跳动。
便可以光明正大拿出自己的血,想必到那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思绪渐渐明朗,温拂茶也就了却一桩心事,片刻便沉沉睡去。
但今晚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安稳入睡。
另一间离卫诤很近的树屋中,烽照点着灯,缓慢而有力地擦着手中的箭矢,一根又一根,然后是箭身,他用曾经斩杀的牛妖身上取下的皮磨得很亮,最后整整齐齐收进筒中,放在桌上。
他又推开房门,走进卫诤的房内,转身轻轻关上门。
屋子里没点灯,但烽照夜视能力很好,在黑暗中走到卫诤床边,弯腰,脑后束着的高耸马尾垂至床上人脸侧。
床上人已然陷入沉睡。
他垂眸凝视。
忽道:“卫诤前辈,我明日会离开几日,很快就回来。”
“我知道能救你的人就是那个大夫,你的旧友,但他并没有出手救你。”年轻矜傲的青年歪头,眸光冷淡,“我以为他会救你。”
“但前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死的。”这句话坚决极了,也轻极了,几不可闻。
红色羽披的青年忍不住抚上眼前人眉间一点,转身就要离去。
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阿照。”
烽照一下就顿住了,下一瞬转过身来:“前辈!”呼吸稍重急促,可见其激动的心情。
但卫诤仍是有些缓慢地坐起身来,道:“阿照,不要去打扰他们,好吗?”眼中带着纵容的浅笑和微不可察祈求。
烽照很高兴卫诤能够恢复到这个程度,即使是暂时的。
青年闻言却是温柔笑道:“前辈是要我不动手吗?”没等卫诤回答,他便自语道,“这是不可能的,药精之血这么难找,在一年内,我真的很难找到其他办法来救你。”
“那个人既然有办法救你,我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出手,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了,我如果不把握住,你就会死。”
“你怎么知道他……”
“前辈是想问我如何知道他有解救之法对吗?”烽照温柔打断他的话,形容语气完全不似之前,对卫诤礼貌中带着强势。
“当然是——我也拜入鸦老门下,学了些占卜之术。”
“前辈,我现在能叫你‘师兄’吗?”
青年说的轻描淡写,满意地在卫诤眼中看见震颤的瞳孔,接着道:“师兄不知道,你在病中实在难以沟通,这件事我即使是写在纸上师兄也没反应,师兄现在知道了,为师弟感到惊喜吗?”
他笑着,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但卫诤知道,着才是真实的他,他当初亲手养大的少年。
卫诤闭了闭眼,竟是抬手一个巴掌扇过去,狠狠打偏了烽照的脸。
浑身颤抖地呵斥:“你怎么可以拜他为师!”
烽照转过头来,面无表情:“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你难道不知道拜师的条件是……你怎么能去,我不是跟你说过绝对不要拜鸦老为师吗!”卫诤厉声,但最后也不敢说出那个惨烈的拜师条件,只是急促的喘着气,眉间的朱砂愈发鲜艳。
“是,我知道,不然这么能够成为鸦老大弟子的师弟。”
“但是师兄,你连自己都救不活,凭什么要来管我。”青年目眦欲裂,“我只是想救你罢了,这有错吗?”
卫诤一瞬间哑口无言:“可是这……”
“为了我……”拜鸦老为师。
“这……不值当啊……”他霎时失去了一切辩驳的能力,愣愣坐在床边。
烽照也收敛了气势,反驳:“不,前辈,你值得,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只喜鹊手下,活不到现在。”
卫诤不语,他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些什么,他只是一个又呆又病的蠢鹤,早就要死的,但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少年为什么要步入他的后尘,阿照还这么年轻……
妖怪的成长就在一瞬间,到了时候,心智思想通悟,即使妖怪才化形几年,也会在瞬间变作青年模样。
妖怪的外表就象征着心智的成熟与否。
一年前的烽照还是意气用事的少年外貌,自他旧病复发后,神志迟缓,很难能意识到外界发生了什么的后,烽照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夜长大,即使他才化形不到八年。
而一年前的烽照,按人类年龄看,也才七岁,卫诤完全不敢想象当初那个小小少年是如何在意识到他病发后,一夜成熟,拜鸦老为师的,又是如何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修习神秘又难学的占卜术。
他所经历的苦难,肯定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卫诤又气又心疼,不想白费烽照的努力,奈何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不然怎么会让烽照做到如此程度。
他只得叹息道:“……总之,你答应我,别去逼迫我的那位友人,他不救我,定有他的缘由,或许是时候未到,或许是其他的什么……我不想逼迫他。”
但烽照始终定定地看着他:“你会死。”
“我……”卫诤咬牙,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肯定地说出‘我不会’三个字。
烽照软下表情,替卫诤盖上被子:“前辈,睡吧。”他没说自己之后会不会去找温拂茶。
卫诤明白,但他劝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烽照一步步踏出房门。
门开了,外面微弱的光亮浅浅照亮烽照的侧脸,他的脸廓泛着光,从前少年柔软的线条一去不复返,他比他还要成熟,能够独自面对狂风暴雨。
门关上,他只能等待祈求阿照不做傻事。
想也知道——那不可能。
而门外,烽照仿佛重新冰冻了自己的脸,将自己里里外外变成成年妖怪的模样。
这注定是他的不眠之夜。
次日清晨
温拂茶等人早早起来,与能够正常沟通的卫诤拜别。
温拂茶看着旧友有些感慨,但时间紧迫,他只是道:“再见了,卫诤,若此行顺利,我应该会回来治好你。”
卫诤和烽照都有些惊讶,尤其是烽照,他立马问:“此话何意?”
“嗯……”温拂茶有些不想打击他的信心,毕竟这一趟结果如何并没有定数,他只大概道,“顺利的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烽照听进耳朵里就变成了:顺利的话,卫诤就有救了。
此行东海,有机遇。
“到了东海,需要我留下来帮忙吗?”青年锐气不减,认真道。
温拂茶:“事无定数,若烽公子执意的话,欢迎之至,但事事需要听从我的调配,因为东海那便……”他抿了下唇,“目前比较危险,你的任何举动,都有可能造成我们无法达成目的。”
一抹无形的妖力流转,烽照敛下眸光,片刻后:“好,我会听从你的调配。”
他又走到卫诤面前:“前辈,我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回来。”
青年微微低着头,卫诤依稀能看到昨日少年的影子,知道他这是放下了,心疼地捏了下青年指尖:“去吧,我等你。”
“那请前辈照顾好自己。”眼前人露出一抹笑。
他转身化成赤红的鸟儿,急速变大,一双巨翼展开,遮天蔽日,又鲜艳无比,看得一旁的风英很是惊羡。
几人上了鸟背,淡淡的妖力化作妖力罩,纵烽照如何腾云驾雾,妖力罩内部的他们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红色双翼扑棱展开,掀起一阵风浪,焚风谷中的禽鸟妖怪纷纷探出头来,挥舞着自己的翅膀,为他们的远程航途送上祝福——远此行天朗,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