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彗星》宋鲤鱼

4、为他许的愿望

　　今晚的海滩很热闹。贝筝望着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光，想要去感叹，却发现根本想不出什么诗句。

　　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锈成一团的脑袋，转头看向身旁的沈云泽，勉强从唇角挤出几个字：“沈设计师，你看这片海滩——”

　　沈云泽转头看向她，眼里满是疑惑：“嗯？”

　　“真好看啊！”贝筝咧开嘴笑，露出了八颗大牙。

　　“你的词汇还真是匮乏。”沈云泽瞥了她一眼。

　　贝筝不以为然地大步向前走去，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这叫简单明了。”

　　的确，简单明了。当沈云泽站在路边时，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个词。

　　沈云泽直挺挺地站在集市中央，头上戴着刚刚做好的那顶贝雕簪花围。

　　似乎是觉得太过空旷，他的胳膊上还另外挂着几顶，贝壳在莹莹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艳红色的花瓣的这片碎光中更加娇艳。

　　可这一切配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不打算摆摊了？”沈云泽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得像机器人。

　　贝筝抬手将他的头发理了理，让花瓣埋进那深黑色的海洋中，又向后退了几步观察，对这个装扮很是满意：“这不就是摊吗？”

　　沈云泽盯着贝筝满不在乎的表情，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你的摆摊，就是让我在这里当模特？”

　　贝筝眼珠转了转，见沈云泽面色不佳，赶忙让声音变得讨好了几分：“沈设计师，不要小气啦，你长这么好看，应该多抛头露面，给游客多添一点福利。”

　　“抛头露面？你怎么不去。”沈云泽并没有被她的话所迷惑，直接反问贝筝。

　　“因为我没有你好看。”贝筝眨巴着眼睛，很是无辜。

　　沈云泽的话噎在口中。这实在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他既不能说她说得对，那样就要接受做模特；又不想说她说的不对，因为贝筝在夸他，只好忍气吞声：“我最多忍耐三十分钟。”

　　“放心啦。”贝筝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自信满满地说道：“有你这位模特，很快就会卖完的。”

　　果然，贝筝说中了，沈云泽根本不需要忍耐三十分钟。

　　当沈云泽顶花带刺地站在集市中央时，迅速被一众游客包围了。

　　游客：“哇，这是海灯节福利官吗？好帅！”星星眼观赏中......

　　游客：“他戴着的花环好漂亮啊，还会闪光。”伸手抚摸中......

　　游客：“帅哥，可以合影吗？”掏相机拍摄中......

　　沈云泽被一众游客围在中央，脸色越来越阴沉。

　　时候到了！贝筝见游客已经被吸引得差不多了，一个箭步迈上前去，伸手挡在沈云泽面前，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让他与游客隔绝开一条缝隙：“请退后一些。”

　　她这是在“保护”我？沈云泽有些意外地看向贝筝，只见她双手伸出挡在自己面前，像一只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然而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迅速破碎了。

　　贝筝环视着围观的游客，殷勤的假笑再次出现在脸上：“他头上戴着的是我们特制的贝雕簪花围哦，与今晚的海灯节特别应景。128一顶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贝雕簪花围送帅哥合影三张哦。”

　　沈云泽缓缓闭上了眼睛，表情很是悲壮。

　　果然不应该相信一个满口花言巧语的女骗子，这下好了，自己也一起被摆出来“卖”了，绝望爬上了沈云泽的心头。

　　颜值果然有用，簪花围很快就销售一空。贝筝看着手中红灿灿的钞票，心里乐开了花。随手抽出几张，她塞进了沈云泽手里：“拿着，你的劳务费。”

　　光麻烦别人不给钱可不行，这不是她的作风。

　　“不要。”沈云泽就像是承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满脸愤慨把钞票推了回去。

　　小伙子自尊心还挺强。贝筝无奈地耸了耸肩，接过钞票揣进兜里。

　　她一边摩挲着厚厚的钞票一边想，虽然沈云泽不愿收钱，但也不能就这样，毕竟他今晚是主力。

　　想到这儿，贝筝拉了拉他的衣角，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既然不收，那我请你吃饭可不能拒绝咯。麻烦了别人，我会睡不着的。”

　　于是，沈云泽犹豫了片刻，再次做出了一个他懊悔不已的决定：“好。”

　　烧烤摊前，坐着两个人。一个身穿卫衣，大咧咧地坐在板凳上点菜，另一个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边缘，生怕弄脏了刚换的外套。

　　沈云泽看着被污渍包裹的油腻桌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你确定要吃这个？”

　　他盯着盘子里几串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听着耳边老板“诶哟喂您这边请嘞”的招呼声，感觉被烟气熏得头晕眼花。

　　“真的很好吃。”贝筝将烤串递到沈云泽面前，示意他尝尝。

　　沈云泽皱着眉向后缩了缩，很是不情愿：“我就不尝试了。”

　　贝筝也没有继续强迫他，自顾自地啃起鸡柳来，椒香的鸡柳热气环绕，她觉得自己今天不仅赚了一大票，而且可以吃到如此美味的鸡柳，真是太幸福了。

　　“真有那么好吃？”沈云泽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贝筝，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真的。”贝筝实在地点了点头。她重新拿起一串鸡柳递到沈云泽面前，再次推荐道：“其实你不吃我也可以理解，毕竟你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但是，偶尔尝试一下贫民的生活也不错哦。”说罢，她冲沈云泽眨了眨眼，很是狡黠。

　　沈云泽接过鸡柳，小心翼翼地撕扯了一个角下来，低着头，缓缓地咀嚼着。

　　过了许久，才抬头看向贝筝，眼中满是惊讶：“的确不错。”

　　贝筝唇角上扬，笑得明媚：“你看，信我的话我没有错吧。”

　　的确，不错。沈云泽继续啃着那串鸡柳，越吃越觉得，眼前这个女孩，还真能发现些奇怪却又有趣的东西。

　　灯影环绕。

　　二人边吃边谈，不觉中时间已过去了许久。

　　饭后散步，贝筝傻笑着走在前面，沈云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那片海边。

　　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贝筝的思绪渐渐飘远。来到鲤城仅仅只有两天，可她却感觉度过了漫长的季节。

　　在这两天里，她卖出了货物，知道了新的制作方法，更重要的是，认识了一个奇怪的人。

　　贝筝的余光偷偷向他的方向飘去，身旁的男人穿着一身素色的外套，额前细碎的黑发在清风中温柔地搭在额头上，让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格外俊秀。

　　他很沉默，又很冷淡，却从头到尾都在做为她着想的事。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贝筝将身体向他靠了靠，用手指轻轻戳他的胳膊。

　　“海灯。”沈云泽伸手指向远方黑漆漆的天空。

　　“海灯？”贝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漆漆的天空中，有着星星点点的橙红色。似烛火，似星星，又似看不清却又明媚的未来。

　　贝筝盯着渐渐升起的盏盏海灯，眸光微微颤动。

　　沈云泽起身走到她面前，故作不经意地问道：“要去放一盏吗？”

　　贝筝转头看向他，他正看着天上点燃着的海灯，目光悠远。转回头，贝筝轻声回答道：“好啊。”

　　沈云泽伸手将海灯递到贝筝手中。

　　“你什么时候买的？”贝筝接过海灯，笑着看向他。

　　沈云泽将头偏到一旁，故意避开她的眼睛：“路边有人发广告，送的。”

　　“嗯，送的。”贝筝捂着嘴，笑嘻嘻地看着他。沈云泽脸皮薄，她也不想去拆穿他。他一定会不好意思的，贝筝心想。

　　拆开包装，贝筝故作苦恼：“既然是送的，那就只好放掉咯。”

　　小心翼翼地将海灯放在地上，她点燃了烛火，橙黄色的火光瞬间点亮了整盏海灯，让黑漆漆的笼布重新温暖了起来。

　　贝筝轻轻放开握着灯座的手，海灯摇摇晃晃，顺着风飘向天空，与远方的黑暗融为一体，却始终能看到那一点亮光。

　　“快许愿！”贝筝拉住沈云泽的衣袖，急切地喊道：“沈设计师，趁着灯没有灭，赶快许愿吧!”

　　重新抬起头望向远方，贝筝收回拽住沈云泽衣袖的手，将双手合十在胸前。希望一切安好，希望我的贝雕大卖特卖，也希望......希望沈云泽灵感爆发吧！

　　贝筝猛地想起他曾说过是出来寻找灵感的。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去许愿的性子，那么许愿的话，就帮他一起许吧。

　　反正，灯神应该也不会在意多一个祝福吧？

　　沈云泽站在一旁，默默地盯着贝筝祈愿的样子。

　　她个子小小，扎着个毫无发型可言的丸子头，背着一书包失败的作品，怎么看都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小女生，却是意外的乐观热情。

　　今夜的她不施粉黛，穿着一身素衣，就站在自己眼前，沈云泽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角泪痣的形状。可奇怪的是，在这片朦胧的橙黄色烛火中，他突然觉得，她是如此的美丽，就好像这片看不到边际的蔚蓝大海。

　　喉结在喉咙中轻微滚动，沈云泽沉下了声音，低声对她说道：“贝筝，要跟我回江城吗？”

　　她猛然回头，惊讶地张大了嘴，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