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彗星》宋鲤鱼

28、污蔑

　　抄袭，一个永远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字眼。无论是出于任何原因，一个设计师一旦被打上抄袭的标签，便会万劫不复。

　　站在报名处台前，贝筝脸色阴沉。明明大厅内暖气开得很足，她却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袭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一片冰冷中。

　　她不是没有见过凭空泼来的污水，却一直都觉得，既然是污蔑，又何必去在意？不去管它就好。

　　可当污蔑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认为”，全都是错误的。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被贴上了“抄袭”的字眼。

　　纪颂今当真是商业社会的典范，得不到就宁可毁掉，如此心狠手辣，贝筝着实没有意想到。

　　沈云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人群中打探消息了，贝筝没有在意，她此刻的心思全都在这摊污水上，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沈云泽回来时，一眼便撞到了贝筝晦暗的眼眸中。

　　费了好大的力气，沈云泽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过来。

　　“我打听好了。”手机打开到一则新闻报道上面，沈云泽的声音因气喘而上下起伏，严肃地看向贝筝：“谣言的源头是这则访谈，艺术协会的会长说你的作品采用了他人创作的作品，是抄袭。而且，甚至连第一次参赛之作也都是抄的。”

　　贝筝一把夺过手机，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新闻中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偏偏合在一起，就成了她不认识的字样。

　　贝筝将手机重新塞回沈云泽手中，愤怒让她的胸膛上下起伏：“这简直是污蔑！”

　　她所有的作品全部都是自己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每一个创意点都历经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怎么到了造谣者口中，一句轻描淡写的抄袭，就将她全部的努力瞬间毁于一旦？

　　在设计界，想要打响自己的招牌很不容易，除了运气之外，或许还需要一年、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努力。

　　而毁掉一个人多年的努力，有时只需要“抄袭”二字。

　　这则报道毫无根据，仅凭一家之言，便给她定了罪。她怎么能欣然接受？

　　屏幕的光亮逐渐熄灭，沈云泽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中。

　　他看向贝筝愤怒的眼睛，出声安慰：“不要急。幸亏淡月来得及时，我们顺利上交了报名材料。你身正不怕影斜，既然没有抄袭，他们的污蔑从来都只能是污蔑。”

　　是的。污蔑只能是污蔑，永远不能成为现实。

　　贝筝唇角微勾，眼神中满是讽刺：“纪颂今还真是瞧得起我。”

　　污蔑，造谣，诽谤。

　　光靠窃取设计还不够，他不惜在报名时就朝她泼脏水，生怕她通过筛选，与他站在同一个竞争舞台。

　　他如此害怕自己展示作品，贝筝反而觉得，自己必须赢了他。

　　不然，怎么对得起他的好手段？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想去追究作品是什么时候泄露的了，这毫无意义。

　　必须赢过他。这个念头如火苗越燃越旺，贝筝盯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重新振奋。

　　预选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万幸的是，贝筝的备选作品顺利通过了筛选。

　　“要按照原计划进行吗？”沈云泽看向陷入思索的贝筝，出声询问。

　　贝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用有着‘抄袭’争议的作品参展，岂不是更有趣？”

　　正式展出的作品，采样了沉水设计师的作品。

　　贝筝本来还纠结到底要不要用这种有争议的作品参展，但是事到如今，反而无所谓了。

　　她倒要看看，当纪颂今看到自己与他窃取得到的作品并不相同时，脸上的表情该有多么的精彩。

　　谢淡月微微皱眉，伸手扯了扯贝筝的衣角，声音有些急切：“小贝，你不是说那套设计是借鉴吗？现在已经有了你抄袭的谣言，再继续用那套作品，不太好吧？”

　　谣言？

　　看着谢淡月故作担忧的样子，贝筝忽然就不想忍下去了。

　　她忍辱负重、继续观察了谢淡月这么久，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个鉴定她抄袭的新闻。得到了满场人鄙夷的眼神。

　　她一直隐忍不发，努力想去感化谢淡月，结果呢？纪颂今更加迅速地知道了她的每一个设计，这次甚至打了她和沈云泽一个措手不及。

　　左右都是抹黑，反正也要泄露。既然这样，那就算跟启颂闹翻，结构又能有多大区别呢？

　　终于不想隐藏自己的情绪，贝筝锐利的眼眸转向谢淡月，声音冷得像冰：“淡月，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吧。”

　　不是询问，而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谢淡月不可能不知道启颂的初赛作品与她一样。那么，她故意不丢掉备选作品，又在接到电话后立刻送到会场，是为了什么呢？

　　贝筝知道原因，但还是希望她说出肯定的答案。

　　在贝筝审视的注视下，谢淡月脸色逐渐泛白。

　　许久，她才低声说道：“贝筝，感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沈云泽深深地叹了口气。

　　审视的目光落在谢淡月身上，他眼神复杂：“淡月，你先回公司吧。”

　　谢淡月的眼神怔愣了一瞬，然后努力让笑容变得不那么难看：“好。”

　　纪颂今突然的袭击，让二人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眼神交汇，贝筝看到沈云泽眼中流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似乎是遗憾，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有一丝，窃喜？

　　贝筝揉了揉眼睛，直觉自己看错了。明明现在正在遭遇天大的难题，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伸手拍了拍沈云泽，贝筝质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沈云泽耸耸肩：“哪有。”

　　贝筝低声嘟囔：“我不信谢淡月现在会离开。”

　　沈云泽试探道：“你猜她会去找纪颂今。”

　　贝筝点了点头。

　　谢淡月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

　　将备选品保留，贝筝相信她的内心是摇摆的。但这份摇摆到底足不足以撼动纪颂今在她心中的地位，贝筝并不敢打包票。

　　正式展出非常重要，贝筝想赌一把，但她不敢。

　　初选作品已然泄露，最终作品虽然早已告诉谢淡月是“五彩斑斓”，但难保她发现什么端倪。

　　一旦在正式展出时再次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在纪颂今放出抄袭新闻的前提下，即使贝筝再做解释，也难以澄清成功。

　　纪颂今要的，就是将她彻底钉死在抄袭的耻辱柱上。

　　眸光中闪过一丝犹豫，贝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确定：“沈云泽，我在想，要不要换一件作品？”

　　报名距离正式展出仅仅只有两周。现在替换作品，跟壮士断腕也差不多。

　　沈云泽很是意外，他根本不明白贝筝为何突然说出要换作品的话。

　　疑惑地看向贝筝，沈云泽的话里带上了几分认真：“贝筝，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说？现在的设计非常好，再做替换得不偿失。”

　　贝筝思索道：“我担心，最终的作品已经泄露了。”

　　“泄露是必然的。”沈云泽沉声道：“你知道现在更换作品，会打草惊蛇吗？如果纪颂今再做出什么行动，我们该如何应对？”

　　心底忽然涌上一股烦躁，贝筝大声吼道：“那套设计不是用了沉水的设计吗？如果纪颂今指出来怎么办？我不在乎名声，但你知道这样会对公司带来多大的影响吗？”

　　沈云泽眼神复杂地看向贝筝。

　　贝筝担心的居然不是她作为设计师的名声，而是，云梦珠宝？

　　沈云泽看着贝筝因为急切而胀红的脸，心底突然用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真的，好感动。

　　沈云泽愣愣地盯着贝筝，唇角缓缓勾起，突然就想笑了。

　　“你傻笑什么？”看着他傻兮兮的笑，贝筝更急了，忍不住伸手戳沈云泽的脑袋。

　　这脑袋这么大一个，怎么就空空的没有脑子呢？贝筝戳着这颗毛茸茸的大脑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已经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了沈云泽，可眼前这个傻子不紧不着急，反而在，傻笑？

　　眉眼弯弯地看着贝筝，沈云泽眼神温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嗯，还挺软。

　　“你干什么。”贝筝赶忙躲开，叉着腰瞪他：“沈云泽我告诉你，你赶快端正工作态度啊！如果这次展示失败了，云梦的股价可是要跌惨的哦。”

　　贝筝要气死了，她可不想更加入云梦，公司就倒闭了。

　　沈云泽从感动中回过神来。

　　“你放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沈云泽正色道：“既然我当初让你选择沉水的作品去采样，就必然有把握。”

　　“真的？”贝筝满脸都是“你确定你不是个骗子吧”的不信任感：“难道他是你朋友？”

　　“不是。”沈云泽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冲贝筝打哑谜：“先留一个秘密。你之后会知道的。”

　　“切。”贝筝冲他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还怪神秘的。”

　　不过奇怪的是，她却突然安心了下来。

　　沈云泽虽然没有道明他与沉水的关系，但冲他如此自信的眼神，贝筝高高吊起的心还是放了下来。

　　既然他说让她放心，那她就选择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