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白月书窗

15、第 15 章

　　还是季君珩出马，“好了，打完这一局我们就散。”
　　“？”陈亦弛不高兴地说，“为什么要散？接着玩。”
　　季君珩提杆开始收割场上的球，“好好上课吧，我们要去下一场了。”
　　然后把球一一打进洞。
　　周子骞还记着仇呢，比了个鬼脸去拿外套，任萱兴奋地跟他炫耀，蹦蹦跳跳，张牙舞爪的，“去喝酒！不带你！”
　　陈亦弛嘴硬得很，“随便你！不稀罕！”
　　陈亦弛也不送送人家，坐在台球桌上，把一个个球抛到空中又接住，没接住的噼噼啪啪砸到桌上，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孤单的背影，看起来郁闷至极。
　　何沈言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难免有点愧疚，好言相劝，“走吧，去上课。”
　　陈亦弛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上楼。
　　可惜人在心不在。
　　何沈言讲完一章函数，需要陈亦弛回应的时候，他却理也不理。
　　仔细一看，这人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呢，那么认真，何沈言一开始还当他是在记笔记。
　　凑上前去，还没等看清，陈亦弛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连忙双手捂住，警惕地盯着他，“做什么？”
　　“你在记笔记吗？”何沈言明知故问。
　　陈亦弛反应还挺快，瞎话张口就来，“对。”
　　何沈言有点想笑，但又怕太明显了会露馅，咳了一声，“那……给我看看？你有哪里不懂，我给你讲。”
　　陈亦弛欲盖弥彰，“不用了，你讲得挺清楚的，继续吧。”
　　何沈言也并不是非要窥探他的隐私，他一个劲儿护着，自然做罢了，不过也并没打算放过他，“那先做一下这部分的习题吧，巩固也很重要。”
　　“……”
　　陈亦弛收起了本子，任由何沈言摆了习题册在他面前，还细心地给他递了笔。
　　陈亦弛自然没听课，把笔帽拔下来又装上拖延时间，进退两难，只好心虚地偷瞄他，却差点被何沈言发现，被盯得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写。
　　何沈言自然发现了他这一系列小动作，也不声张，在他咬笔杆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给他讲解。
　　陈亦弛心里一边拨云见雾一边惊叹不已，末了还要在何沈言面前维护一下自己的面子，“挺简单的，你少啰嗦几句我早写完了。”
　　何沈言也不揭穿他，好脾气地点点头，“嗯，真厉害。”
　　陈亦弛就吃这一套，高兴地哼哼唧唧，“接着讲吧。”
　　何沈言还是晚上才知道陈亦弛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给自己发了一张照片，当然，他以为是发给了自己的“女朋友”。
　　上面满满的英文。
　　何沈言搜了一下，是一个乐队的歌，叫lake and ocean。
　　一首歌词，抄了一晚上。
　　好幼稚。
　　何沈言心想。
　　“这是在干什么？”他问，“你写的？”
　　陈亦弛字不算好看，尤其是汉字，歪歪扭扭的，是那种一看就很小学生的字体，何沈言竟然不知道，他能写这样一手漂亮的花体。
　　陈亦弛就像宫里的妃子，每天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被皇上翻了牌子，高兴地快疯了，得意地说，“我对着书上一个一个描的呢！”
　　何沈言再一细看，确实，字和字之间隔着一块呢。
　　他邀宠似的，说，“我写了好几张，这张比较好看。”
　　何沈言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却有点酸。
　　“有没有开心一点？”
　　陈亦弛本想趁机劝劝他，不要听小人挑拨他们感情，又一琢磨，毕竟是他身边的朋友，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鬼鬼祟祟的，倒显得自己不像个好人了，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记下小本本，以后再找回来也不迟。
　　“没有。”何沈言逗他。
　　陈亦弛眨眨眼，有点无措，就看见下一句，“送给我。”
　　“就存在上次的地方。”
　　“好。”陈亦弛问，“还想要什么？”
　　“要花。”何沈言说，“红色的，玫瑰花。要好好存放，上次的有点枯萎了。”
　　“好！买一万支！”陈亦弛的高兴与不高兴都很明显。
　　何沈言连忙劝住，“不要那么多。”
　　“好吧。”
　　何沈言知道陈亦弛身上是有点反骨在的，再三嘱咐，“就要一束，知道吗？”
　　陈亦弛顺毛哄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知道了。”
　　何沈言放心了。
　　陈亦弛默默地想，一束里面可以包好多朵，那就先送一个999好了，而且每天都可以送。
　　连着收了好几天花，何沈言受不了了，冷着脸，“不要再送了。”
　　陈亦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你好凶。”
　　“……”何沈言才反应过来，好像对他的态度确实有点不好。
　　“跟我一个老师一样凶。”陈亦弛委屈，“他也吼我。”
　　何沈言一愣，他说的，不会是自己吧？
　　他……发现了？
　　“不过他不是你。”陈亦弛没那么机灵，确实缺根筋，“我喜欢你，你吼我我不生气。”
　　“……”
　　何沈言现在对他总有一种愧疚，有时候，沉浸在他的喜欢里，像饮一瓮迷人的酒，一醉解千愁，可有时，又会被现实叫醒，宿醉后的清晨总是让人头疼的。
　　“如果你见到我，可能就不那么喜欢我了。”何沈言说，你可能会吓到。
　　陈亦弛问，“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跟你想象的不一样，”何沈言说。
　　他在纠结，直接告诉他吗？可是这样的话，两个人以后怎么相处呢？让他自己发现不妥？似乎不太容易，而且，也会被发现真实身份的吧？至于重新换一份工作，于他倒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陈亦弛不明白，“如果你见到我，你是不是也不会喜欢我了？”
　　是这样吗？他不知道。
　　也没有仔细想过。
　　陈亦弛还在继续说，“我跟你想象的也不一样吧？”
　　“那怎么办？你还喜欢我吗？”
　　他不停追问，似乎一定要逼出一个答案来，不是“是”，就是“不是”。
　　“我喜欢你。”何沈言说，但是那又怎样？
　　“那不就好了。”陈亦弛美滋滋地抱着手机。
　　这样就好了吗？
　　何沈言不这样认为。
　　他一时冲动上头，不假思索地说，“要不我们见一面吧。”
　　他不想再为此困顿了，一把剪刀一团火，就可以把这一团乱麻的关系清理干净。
　　不见不烦。
　　“就这周，地方你来定。”何沈言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见一面。”
　　哎？
　　陈亦弛手忙脚乱地打了很多字，又一一删掉，近乎冷静地开口，“这周日吧，下午两点，地址我发给你。”
　　他竟然还能分出心思，想着，好可怜，我周六还要上课。
　　他渐渐不记得是怎样睡着的。
　　第二天，他整个人却像是睡眠不足一样，感觉一脚踩在云里，软软的，飘飘忽忽，如梦似幻，眼前的一切好像都不真实了，仿佛分离出一个灵魂，在一边看着他的肉身洗漱，吃早餐，上学。
　　如影随形。
　　坐在教室里，两个人迷迷瞪瞪听着课，就被老闫点了名，陈亦弛这才如梦初醒。
　　“成绩进步了也不要松懈哦。”老闫对他包容很多。
　　陈亦弛回了魂，又坐不住了。
　　“季君珩，”陈亦弛打量了一下四周，默默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放学陪我去买一个小礼物。”
　　“？”季君珩装得铁面无私，“好啊你，带手机来学校，举报你。”
　　“你没带？”陈亦弛不吃这套，“我在跟鬼聊天？”
　　“啧，”季君珩摆起谱来了，“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我错了。”陈亦弛讨好地说，“陪我去吧，你审美好。”
　　“继续。”
　　……毛病。
　　但陈亦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求你了。”
　　季君珩这才大发慈悲地点了头，“可以。”
　　约了晚上，陈亦弛半下午就坐不住了，一直在用手机偷偷翻攻略。
　　刷到经验贴，赞一个，收藏，碰见奔现翻车的，拉黑，主打的就是一个上网即是皇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终于挨到放学。
　　陈亦弛坐在季君珩桌子旁边等他。
　　季君珩正奋笔疾书，被陈亦弛拍了拍他的肩，开玩笑地指着窗外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说，“你有个小尾巴。”
　　季君珩停下笔，抬眸，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不过我最近好像很少见到他，怎么，他终于开窍了？”陈亦弛仔细回忆了一下，自从上次季君珩外公的生日过后，他就很少见到沈昭了，似乎他不灵光的脑瓜也渐渐明白过来，季君珩是真的很讨厌他。
　　陈亦弛不解，“但为什么还在你身边打转？”
　　“不管他。”季君珩收起自己的书本，“走吗？”
　　“哦……”陈亦弛觉得好玩，敷衍地应了一声。他观察到在他们站起来的一瞬间，那颗脑袋倏忽不见了。
　　学校的墙壁一半贴着花砖，上面是一大面玻璃，方便各位主任在上课时幽灵一般冒出来。
　　他似乎就是躲在了墙边看不见的地方，又在他们走远后冒出来。
　　陈亦弛也没心思管他要做什么，他还有自己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