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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找了你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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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在审讯室里见到陈米的时候,他整个人瘦得像一架骷髅,似乎风一吹他全身的骨头就要七零八落地散到满地都是。
我叫他的名字,他没反应,干瘦的身躯只紧紧地缩在老虎凳上,除了呼吸带来的微弱起伏外,了无生机。
“陈米。”
他好像终于听到我在叫他,身子晃了晃,一点点地将头抬了起来,在看到我的瞬间,他那双灰败的眼睛里意外地闪过一丝光亮。
但只如流星,稍纵即逝。
“陈米。”我又叫他。
他木雕泥塑般地缓慢眨眼,算作回答。
“说说你来自首的事。”
他没有马上答话,而是一直盯着我看,眸子里那点亮光愈加聚焦,最后竟亮得像子弹射出枪管时擦出的火星子。
良久,他说:“警官,你长得很像我阿弟。”
我既惊又喜,这是我首次以主要审讯人员的身份来见陈米,也是他主动投案自首的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我说:“我对你也很熟悉,我找了你五年。”
他嘴角扯动,却没有接我的话:“能问一下您贵姓吗?”
“我姓李。”
他哦了一声,眼神又变得涣散:“李警官。”
我点头,示意旁边的警员随时准备记录:“你可以开始说了。”
陈米低低地笑出声,等止住笑后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可惜你不是我阿弟,因为我的阿弟早就死了。”
在我们所掌握的资料中,陈米仅有小学一年级的文化水平,所以我对他这不怎么文明的行为并不感到讶然,只是他的习惯性跑题令我颇觉无奈。
我拍拍桌子,说:“请不要说与案子无关的事情。”
他摊手:“那我无话可说了,李警官。”
我强压心中不快,尽量用平和的口吻劝他:“选择自首是好事,但你也得为自己考虑。你要知道,尸体与物证是不会说谎的。”
陈米闭着眼,没吭声。
任凭谁面对陈米这种连环凶犯近乎挑衅警方的行为都不会给他多少好脸色看,更何况口供从来只是锦上添花,遗留在现场的各项痕迹物证才是那副能真正钉死他的十字架。
被当猴耍的滋味谁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尝一回,我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就拔腿往门外走,可刚要拧动门把手,陈米却忽地叫住了我。
陈米的声音低沉沙哑,听起来像某种动物的嘶鸣:“怎么?李警官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自首吗?这可是你等了五年的答案。”
我脚下一顿,但终究没再理他,径直开门朝隔壁的观察室走去。
透过特制的玻璃窗,能看到陈米依旧坐在审讯椅上发呆,只是嘴唇不时张合着。偶尔他也会往这边瞥上几眼,可又很快地挪开视线,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他知道有人在里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若有所思地拆开新买来的香烟,将土黄色的烟蒂往嘴里一咬,隔着袅袅烟雾与他对视,虽然时间极短,但还是能依稀辨别出他口中的喃喃低语。
那是一首诗。
一首连小学生都会背的诗。
李绅的《悯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