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与背叛（“寻孤救孤”之后）》石黛儿

1、第一章

　　弥顿伯格满意地带着他的儿子离去，千恩万谢。两手空空的卡西诺虽然赢了赌注，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勉强，望着这几天来已跟他混得厮熟的大头宝宝靠在自已父亲的肩上，若有所思地啃着拇指，卡西诺咧着的嘴角直往下掉。
　　另一边，酋长和高尼夫将各自的宝宝拥在怀里，表情且喜且忧，卡西诺的不舍提醒了他们，他们大概还可以有一段难得的时光和宝宝们共渡，但显然分离是迟早的，没有任何亲人的宝宝们，今后的命运，将会如何？
　　“好了，酋长，高尼夫！”头儿望着三个部下，非常清楚他们此时的心理活动，不过，世事总是有些无奈的，他作了个安抚的手势，简单地命令道：“把这两个孩子交给江森中士，他会安顿好他们的。”
　　什么，这么急就要带走孩子们？酋长和高尼夫本能地紧了紧胳膊，身子往后一退，头儿努了努嘴，望空丢了个白眼儿，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为了孩子，竟可以变得如此婆妈。
　　“头儿！”门一响，戏子推门而入，嘴上叨着他的烟斗，一见屋里略显沉闷的境况，就明白了个中情由，他轻轻一笑，好整以瑕地说：“得了，你们，娃娃们也该有个合适的地方待着了……我说高尼夫，你把尿布都给戴反了！”
　　“是吗？”高尼夫赶紧把宝宝放下检查，大家都笑了起来，连同自嘲着边摇头边重戴尿布的高尼夫。卡西诺走回到椅子旁坐下，这才感觉到有些得意：“我说什么来着，准是我这个！”
　　“行了行了，你闭嘴吧。”高尼夫没好气地顶回去。
　　“他们的……亲人会在哪儿？”酋长怜悯地看着在他面前的方台子上手舞足蹈的娃娃，有些心疼地问。
　　头儿走近前来，抓住宝宝娇嫩的小手指，温和地逗着他，吁了口气，象是在回答酋长，又象是在自言自语，道：“总会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战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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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月后。
　　在敌占区待了三个月，完成了又一次至为艰难的任务后，加里森和他的敢死队员们，再次侥幸全身而退。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五个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伤着分毫的大男人，却在回到伦敦后的第一个星期里，就集体住院了。
　　“这是什么鬼医院，得个感冒竟然就要住院？”卡西诺的脸烧成暗红色，明显没有什么力气，可是牢骚依旧。
　　“我说卡西诺，你可真是个坏脾气的孩子！”另一张病床上的戏子叼着空空的烟斗聊充样子，颇不以为然地斜了卡西诺一眼。
　　“哎，我们得的是感冒嘛？怎么老是烧个没完，还浑身没力气？”高尼夫乖乖地躺着，象模象样地搁了个冰袋在自已额头上，嘴里插了支温度计，含浑不清地说。
　　酋长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专注地看着这间隔离病房的房门。
　　另一侧，关得密不透风的窗边，斜倚着身穿病号服的头儿，他心事重重地往下看着，身边竖着一个挂着点滴瓶的铁架。
　　“头儿，你在打吊针！”戏子非常明智地建议，“我要是你，我就好好躺着。”
　　中尉的睫毛闪了闪，充耳不闻。
　　门一响，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进来的是位金发蓝眼的白衣护士，鼻子以下被一幅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她端着个装满药瓶的托盘，一看见靠着窗棂的加里森，眼睛里登时流露出不赞成的神情。
　　“对不起！”中尉无奈地点了点头，躺回到他自已的病床上，金发护士见状忙跟了过去，训练有素地帮助中尉安顿好铁架和点滴瓶，她发现瓶里的药水已快要滴完，便快手快脚地从托盘里拿了一瓶新的换上。
　　接下来，护士小姐挨个检视着其它几个人的药瓶，高尼夫最少，也还有小半瓶多，于是她点点头，表示对病房里目前的状况比较满意和放心，随后拿起她的托盘，开门离去。
　　中尉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戏子盯着头儿看了看，对他如此之快地陷入梦境感到有点奇怪，不过头儿也该觉得累了，自从他住院以来就从没好生躺在床上过，总是试图与每一个前来探视他们的长官理论，认为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全部躺在医院里。
　　但是，戏子有些好笑地想，不知是不是医院和军队串通好了，无论是医生还是军官，都一本正经地对加里森说：“你们的病具有很强烈的传染性，不到彻底痊愈，绝对不能离开隔离病房。”这种回答显然摸准了头儿的脾性，加里森中尉绝不会介意离开医院会不会让自已的伤情或者病情更严重，可如果会影响别人，他就非得老老实实服从不可。
　　其实相比于他们四个来说，头儿恢复得最快，从昨天起他就已经不发烧了，戏子自已也感觉没进来时那么糟，这是一场凶猛的病毒性传染，已经记不清他们中是谁最先开始发烧咳嗽，但两天之内，所有人都开始上吐下泻，浑身乏力。没办法，只得全体进医院检查，最后的结论却居然是：“你们得了感冒！”
　　真有点让人哭笑不得，这大概是本世纪以来最可怕最厉害的感冒了，算他们倒霉，怎么偏给赶上了。
　　一直没说话的酋长显然跟戏子同时注意到了中尉的情况，他忽然淡淡地开口道：“这个护士好象不是常来的那个。”
　　“哪个？”戏子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什么地方似乎不对劲儿。
　　“你真神了，隔着口罩也能看出谁是谁来？”卡西诺嘲笑着，不以为然。
　　“是啊，她们怕传染，全带着口罩，我看都长得差不多。”高尼夫帮腔。
　　“我说不上来，我就是感觉有点不一样。”酋长并未坚持自已的观点，补充了一句就又转脸去盯着房门。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点异样，每个人都感到有点莫名的惶惑，却又谁都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小时后，中尉的脸色转为青白，嘴唇发紫，鼻息重浊，戏子和酋长都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们大声呼叫着头儿的名字，召唤着医生，同时惊骇地发现，加里森已经昏迷不醒。
　　经过数小时的紧急抢救，中尉的情况没有继续恶化，但是，他也没能从昏迷中醒来。医生们的结论是：那瓶新换上的药水里，添进了某种目前尚无法确定的毒剂，而且通过化验，毒剂的份量显然经过精心测算，刚好可以令加里森失去知觉，却又不至于危及性命。
　　重症监护室里，闻讯赶来的瑞查兹上校和菲利蒙特将军表情凝重地对视了一眼，浮上他们心头的是同样的疑问：是谁干的？为什么？
　　坚持守在监护室里不肯离开的戏子和酋长，心底后悔得滴血，谁能想到在伦敦的军医病房里会混进想害他们的人呢？戏子埋怨自已未能及早醒觉，可是主治医生对他说，这种毒剂只要有一滴进入中尉的体内，效果就跟打入一瓶没什么两样，他的发现迟早与否，都不能改变头儿中毒的结果，所不同的只是毒性发作快慢而已。
　　至于酋长，他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他本可以当场抓住那个“护士”，但回到伦敦的舒适和病房里的松懈让他漠视了自已的本能，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愿意付出一切。
　　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划破了病房里的沉寂。主治医生诧异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对于这种不顾正在救治病人的打扰颇为不满，他走过去拎起电话，简短地问：“什么事？”
　　几秒钟后，他的表情变得肃然，抬头对菲利蒙特将军说：“将军，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找您的！”
　　菲利蒙特将军神色一凛，戏子和酋长刹那间绷紧了身子，眼睛里射出灼灼的希望之光。
　　电话只是单方的交流，菲利蒙特将军接过听筒后，就开口说了一句：“我是菲利蒙特。”跟着足有五分钟，他都沉默不语地静听。病房里的空气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瑞查兹上校的手指扣在头儿的病床栏杆上，已经因用力过度而发麻。戏子和酋长则完全忘记了身份和规矩，不由自主地挨了过来，想从电话中那隐隐约约的急促声音里捕捉到一丝他们渴求的信息。
　　五分钟后，菲利蒙特将军沉闷地答道：“我恐怕不能现在答复你。”他停了一下，等待对方回应，然后又说：“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打过来吧。”
　　明天？！戏子心头一震，这无疑是个勒索电话，对方到底想要什么？以将军的身份，尚只能拖延而不能决断，事态一定非同小可。而且，戏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将军为什么要拖到明天？他不担心头儿的情况在明天恶化吗？还是，他实际上已准备着，要牺牲头儿？
　　将军放下电话，整个身形仿佛突然不堪重负般，拖沓凝滞。瑞查兹迎了上去，刚想问什么，却被将军一个眼神止住了。他俩会意地点了点头，瑞查兹便转身对戏子和酋长道：“情况很复杂，我们必须回情报部研究决定，你们还是先回病房去，这里我会派人加强警戒。”
　　酋长冷冷地顶道：“不用了，这儿有我。”
　　戏子却危险地眯起了眼，挑战地说：“什么情况？我想我们也有权听一听吧？”
　　“这不是你们能介入的事。”将军息事宁人地说，“再说你们还在生病，不适合执行任务……不要再说了！”他警告地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军方高层的机密，我们会尽快决定的。”
　　说完，将军和上校跟医生简单交待了一下，便迅速离去。
　　戏子跟酋长使了个眼色，酋长不动声色地轻点了点下巴，身影一闪，一眨眼间，就从病房里消失了，戏子则有意无意地往医生面前一挡，解释道：“他回去告诉我们那两个同伴头儿现在的情况，我想你不介意我再在这儿待会儿吧。”
　　主治医生怔了怔，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被戏子层出不穷的问题缠得头昏脑胀的医生，终于如蒙大赦般听到戏子调侃地说：“谢谢，大夫，我想我现在明白多了。”他擦擦脑门上的一层细汗，心有余悸地绕过戏子，这才有机会离开病房，同时已彻底忘记了刚才酋长不知去向的事。而戏子，冲着医生的背影优雅地一笑，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施施然坐下。
　　病床上浑无知觉的头儿，仿佛睡得很香，呼吸平稳，两颊也回转出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遮住了他那双素来精光湛然的绿蓝色眸子。戏子不觉有些怅然，如果不是担心头儿体内的毒剂不知何时失去控制，戏子真愿意就让他这样静静地好好睡一觉，头儿该有多需要休息啊，不是通常那样满怀心事和沉重压力下的短暂休整，而是就象现在这样，没有任何惊扰的，不用考虑任何任务的，忘记一切的休息！
　　门轻轻的“咯嗒”一响，戏子警觉地一跃而起，不过他看见当先闪入的酋长，表情就明显放松下来。可当他又看见紧接着跟进的卡西诺和高尼夫时，却立刻低声责备道：“你们还在发烧……不该出来！”
　　卡西诺就近往仪器台上一靠，不耐烦的翻了翻眼皮，道：“行了，我说你少管吧。”
　　高尼夫却凑过来，一只手扣在戏子额前，一只手摸摸自已额头，装模作样地评论：“嗯，我看你烧得比我厉害！”
　　戏子没好气地拍开高尼夫的手，瞪了他一眼，抬头去问已将门小心锁好的酋长：“打听到什么？”
　　酋长两手扶在腰上，表情有点沮丧，咬牙道：“情报部看得挺紧，我只大概听到后面一点儿。”
　　“他们说什么？”三个人都聚拢过来，不掩焦急。
　　“我听将军说，这次的机会非常难得，如果就这样放弃，实在太可惜了。然后上校问，那加里森中尉怎么办？屋里静了半天，最后我听见一个陌生的苍老声音说，如果中尉自已能够作决定，一定会跟他们一样。”酋长一口气说完，盯着戏子的脸。
　　“就这些？什么意思？”卡西诺急躁地摊开手。
　　“我猜他们不打算接受勒索者的条件。”戏子转开身，沉声解释。
　　“什么？那头儿……他们不管了？”高尼夫难以置信地嚷嚷起来。
　　病床上的中尉动了动身子，酋长立刻对高尼夫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几个人静了静，然后更紧地凑到一起，酋长哑声问：“我们怎么办？”
　　戏子深思着，道：“得靠我们自已干。首先要弄清楚对方到底要什么。卡西诺，明天勒索的人还会打电话到这里来，你有法子吗？”
　　卡西诺侧转头看了看那架简易电话，轻蔑地从鼻子里哼出来：“没问题。”
　　“要小心。”戏子不放心地叮嘱道，“明天他们一定会不让我们靠近这里，而且军方也会设法追踪电话，你可别让他们发现了。”
　　卡西诺怪话都到唇边了，却看了一眼头儿，又咽了回去，只没好气地咕噜了一句：“得了！”
　　“酋长，”戏子接着分派，“我和你轮流在这儿守着头儿，高尼夫去帮卡西诺偷点要用的东西，你行吗？”
　　高尼夫作个怪相，挠挠黄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