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米饼

4、第四章

　　关煜来找她，是因为苏琴给他俩下最后的通牒，若再不回来受刑，后果自负。
　　两人皆因上次频频搅浑苏琴精心安排的相亲宴后相继失踪，但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进家门时，关煜忽然问：“要不要对好口供？”
　　苏柳认栽了：“对P，大不了和我妈打一架。”
　　关煜呵呵地干笑，笑得苏柳毛骨悚然，更让她毛骨悚然的，就是门口整整齐齐摆放着六七双鞋子。
　　她回头惊恐地看着关煜：“我们是来接受刑事审判的吗？”
　　关煜的脸色有些沉，他认得出，那些鞋子里，有一双是他老爸的，有一双是他老娘的。
　　“张苏柳，说不好这么一进去再出来咱们这二十多年感情就要化为泡沫随海东流去，从此天南地北分道扬镳了。”
　　“那怎么办？”苏柳神情凄哀地抓住关煜的袖摆，可怜兮兮地说，“Oba，我们私奔吧。”
　　关煜斜了她一眼，挥开她的手：“神经病。”

　　这时从楼梯上下来一位娉婷女子，巧笑嫣然，说：“嚯哟，主角们回来啦？可让我们好等。”
　　“嫂子。”
　　“小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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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煜你给我老实点小媳妇儿是你叫的吗？”一名身形高大的年青男子从厨房走出来，五官与苏柳长得有几分相似，萧萧肃肃，但脸上总会带着温文尔雅淡淡的笑意。
　　关煜趿着拖鞋往里面走，笑嘻嘻地一伸手臂搭在张苏杨的肩膀上，邪邪地笑起来：“我也叫了七八年的媳妇儿，可惜最后关头没把持住，竟然叫你给挖了墙脚，我悔啊。”
　　张苏杨笑着在阴里狠狠地给了关煜一拳：“悔就悔了，再叫我把你往死里弄。”
　　关煜换了副恭维的表情又对诸葛映泉喊了一声：“弟妹。”
　　张苏杨是苏柳的亲哥哥，长她三岁。
　　关煜和张苏杨同年，却比他大那么两天，从来都以老大自居，但是气场上看沉稳的张苏扬更胜兄长。

　　张苏杨瞧了在后面的苏柳一眼，问关煜：“你把我妹拐到哪去了？”
　　关煜嗤笑：“就她这点货色倒贴还没人要。”
　　苏柳装作没听到，关煜的毒舌不是一两天一两年的事了。
　　诸葛映泉从厨房里端出一碟水果拼盘，提醒道：“长辈都在上面等，你俩也别耗耗了，看苏柳脸色都白了。”
　　苏柳确实有些走神，她从小最怕开家庭审判会，而且还不是自家开，一开就关张两家一起开。
　　偶尔大丈夫刘甄万刘家要是得空，就会刘关张三家齐开。自从诸葛映泉嫁进来，一千年以后的汉蜀王朝就天雷滚滚地复活了。

　　苏柳战战兢兢地问：“这么多鞋子，都有谁？”
　　张苏杨答：“汉蜀。”
　　“啊？”苏柳自认倒霉，“甄万哥也回来了呀。”

　　说回来关煜手机桌布上的四个人，就是刘甄万，关煜，张苏杨，张苏柳。前面三个是铁杆哥们，年龄正好刘关张排下来，苏柳是张苏杨撇不掉和必须、义务的包袱。
　　小时候家长都忙，小孩子凑在一起就是互相照顾了，苏柳又比他们小三四岁，从来都是奶娃娃可怜兮兮地跟在大伙儿后面，被指挥到处跑，任劳任怨。

　　有一次关煜建议大伙儿去偷三区老师长自己在院外种的白萝卜，又嫌弃苏柳太小什么都帮不了，就吩咐她到一边小路上去放哨，不叫她不准回来。苏柳那会儿才五岁，傻里傻气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就奔过去了。
　　转身的时候好像听见刘甄万犹豫地问：“这样不好吧，她还小。”

　　后来他们偷没偷到苏柳就不知道了，她从下午四五点一直蹲坐到月亮爬上柳梢头，寂寂的夜里几声虫鸣，习习的凉风柔柔的吹，她昏昏欲睡。
　　路过的家属都认出是张参谋家的小人儿，问她怎么在这里，她只摇头不答。
　　后来刘甄万过来找到她，给她拍衣服上的灰，叹气说：“唉，柳柳你怎么那么傻呀。”
　　苏柳天真地问：“我哥他们呢。”
　　“他们故意逗你的。”

　　甩掉跟屁虫是关煜出的点子，刘甄万生性耿直，又忠厚老实，他万不赞同那样做可又被关煜和张苏杨强拉走。
　　直到玩到回家吃饭，刘甄万在餐桌上想起苏柳，将碗一扔狂奔出去，怎么知道那傻妮子还真一直守在那不走。
　　刘甄万是个温和的人，但惹毛了就是个牛脾气。他拉着苏柳去张家，对着质问儿子妹妹去哪的张骥锋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并上门领罪。
　　那晚家属院特热闹，刘关张三家聚首了。苏柳被爷爷抱在怀里不停的安慰，各家家长都铁青的脸色把儿子领回去。
　　张苏杨被打得特厉害，嗷嗷的惨叫，没人帮他，连奶奶也在一边说不打不长性子，自己的妹妹也能乱捉弄。
　　儿子是苏琴十月怀胎生的，但苏柳是早产的七星儿，从小身体就不大好，好不容易稳稳当当的成长自然疼她个不行，而且今日的事太过分，心里一横袖手旁观。
　　张骥锋打得很厉害，他把皮带抽下来，命令张苏杨站在墙角，一边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一边抽得他噼里啪啦的。

　　后来苏柳才知道，三家男孩都有挨打，刘甄万也没逃过，事件策划者关煜被打得那个凄惨。
　　他被他爹关振川五花大绑吊起来，拿衣架子抽。陈慧玉心疼儿子却被丈夫勒令不准靠近，小小年纪心眼那么坏长大还得了。
　　那晚狼嚎声响的最久的就是关家，苏琴哄苏柳睡觉的时候还担心地问丈夫：“你要不要给老关家去个电话，那也太狠了。”
　　过了几日才看见关煜，走路一拐一拐的，面部五官都皱到一起，他被关振川打得屁股开花，去了两天医院敷药才好的。

　　那次以后，无论他们多么不情愿，却永远不敢再大意地作弄苏柳。但是他们会将苏柳推卸给刘甄万，关煜说：“你不是老实嘛，你不是爱心满满嘛，这个臭小屁孩你就带着，指不定她兜里偶尔有几块糖能赏你舔舔。”
　　这番话让刘甄万青筋暴起，挥拳着实把关煜掀倒狠狠地揍了一顿。
　　后来刘甄万的忠厚老实在大院里出了名，大人们就叫他大丈夫，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绰号一叫下来几十年来没变过。

　　苏柳对这位大哥哥很是敬仰和崇拜，大小就很听他的话，相反的，无视张苏杨鄙视关煜。张苏杨有一段时日觉得很没面子，和苏柳说什么，她嘴上总叨叨：“大丈夫哥哥说了……”
　　自己的亲妹妹好似别人的亲妹妹，他一做哥哥的完全抬不起头。
　　小苏柳嘴上左一句大丈夫哥哥右一句大丈夫哥哥，让大院里的人都调侃她是刘甄万的小媳妇儿。
　　但这个称呼并不长久，很快被某个可恶的人硬生生插了进来。

　　回过头来，关煜不耐烦地朝苏柳叫到：“你快点，别磨磨蹭蹭，知道什么是早死早超生吗？”
　　他和张苏杨上楼去了，苏柳在他后面恨恨地翻白眼，嘴撅得老高。诸葛映泉笑呵呵地过来挽她的手，说：“小姑，家庭审判会而已，你一年总不会少于十来二十次的。”
　　苏柳泪流满面：“嫂子，你是赞我呢还是损我呢。”

　　楼上的书房是爷爷最宝贵的地方，满满当当都是他老人家珍藏的书籍。被妈妈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老头子若摸到有一丝灰层，就会满腹牢骚。苏秦觉得打扫一间书房比打扫一栋两层楼的小院还要累。
　　这地方连自家人都不允许随便进，但若是进了，就好比今天这样，家庭审判会或者讨论会。
　　苏柳最怕那里了。

　　她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里面沙发上坐了十来个人，楠木茶桌上摆着茶具，小提壶里煮沸的水冒着栩栩白烟，两条白炽灯管把书房照得亮堂堂的。
　　苏柳一抬头就看见“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的裱框，她抖了一下，关煜已经往那边坐好了。看着他满脸无所谓的表情，苏柳咬咬牙，不就是挨批嘛，又不会少块肉。
　　她把心一横，抬头挺胸走过去，只听见妈妈冷笑：“哟，敢情你是来英雄般上断头台的？”
　　妈妈的话让她像泄气的皮球，驼着背人一下矮了几分。
　　苏柳瞄了一眼，看见坐在双人沙发上的刘甄万，正柔和地对她笑：“小柳，好久不见。”
　　几年间，人已经各自长大，刘甄万也不再叫她柳柳，而是小柳。
　　“嘿嘿，甄万哥。”她腼腆一笑，挨着他坐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份踏实的安全感。
　　谁知她一坐下去，关煜就在一边讽刺地说：“死到临头还卖乖。”

　　刘甄万是个很有事业心的男人，他大学的时候学的金融投资，工作以后经常出差，现在和朋友慢慢的在建立属于自己的公司。所以不常回大院住，这么一来他们几个见面的次数少了，只有得空的时候才出来聚一聚。
　　而且他的母亲在他大二那年病逝，父亲因为工作调离了本市，刘家那栋房子变得寂寥，很多时候都没有看见里面的灯亮起。苏柳卧室的窗户能径直看到他们家，她无聊的时候常坐在那里发呆，望着久久不曾亮起灯光的刘家，发现岁月流逝在悄无声息中，竟然如此飞快，如今已物是人非。

　　“张苏柳！”苏琴忽然正色地，连名带姓的叫她，“你把这段时间做过的事由头到尾给我解释一遍。”
　　“没什么好解释的。”苏柳小声咕哝。
　　“你也是。”苏琴横了一眼关煜。
　　关煜从小对苏琴有些敬畏，她是军区医院的护士长，四个小孩子从来有什么毛病都是让她扎的针，关煜连自己拿手术刀的妈妈也不怕就怕这个拿针筒的张阿姨。
　　人家护士都长得水灵灵美丽温柔，但张阿姨和这些词一点边都沾不上，小的时候偶尔苏柳不听话也会挨她的打。
　　关煜去医院打针，看见桌子底下的箱子里有一箱用过的针筒，有些针头还是弯的，于是战战兢兢地问，
　　苏琴严肃地警告他，那些就是扎了不听话的孩子的屁股。那些孩子老挨打，打得多了屁股的肉就厚了，针扎不进去就会弯。
　　关煜被吓得做不了声，从今以后每次要去苏琴那里打针都要生要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