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云之崔嵬

1、第 1 章

　　白远最终以朋友的身份参加了高景的葬礼。

　　白远和高景是一起长大的。确切说，是一起打架长大的。
　　白远和高景出生的那个区乱的很，象是集中了世间一切的繁华与丑恶。大人不会因为孩子的弱小而施舍同情和怜悯，孩子也不会因为自身的童稚年幼而心慈手软。一切的一切只为了生存和利益。所以白远和高景虽然看彼此不顺眼，但为了保住自己地盘却时常联手。
　　那时白远高景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人们只要提起其中一人立刻会想到另一人。大家都以为他们感情好，甚至曾有小弟傻乎乎地想拍马屁：“两位大哥真够义气！关系真铁--”“铁”字音还没落就被白远和高景一起打飞了出去！旁边的少年们只看他们的老大们暴怒地指着彼此对摊在地上的小弟异口同声地吼：“少把我跟他扯上关系！”
　　那动作神态是一模一样！有默契得很。

　　后来白远出去读书，一群兄弟送行。高景没来，独自抱了个酒瓶灌了个烂醉。
　　再后来，白远的书越读越好，证书越拿越多。飘洋过海到了异国後参与了几个研究项目，表现出色，在学术界站住了脚。高景依旧打架，他狂妄不羁傲气冲天行事喜欢单枪匹马--唯一搭档过的就是白远，但是还是越来越多的人跟到了他的身后。直至有一天，高景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那个区年轻一代中实质上的老大！
　　“真伤脑筋！”高景搔搔脸颊对电话那一端的人抱怨着：“根本没想过要搞这麽大啊，我和某个阴沉的家伙不同，精神再健康不过的我只要有架打就可以了阿.”
　　“你这家伙！”电话这一端的白远强忍下磨牙的冲动，额上青筋直冒：“你是专门打电话来吵架的吗？！”
　　从幼年时起，白远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只要一碰上高景就濒临崩溃。
　　高景爽朗笑着：“真想再和你联手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那时，高景的帮派正向外扩张几乎日日火拼，高景是在躲避对手一次偷袭追杀途中缩在垃圾堆中打的电话。
　　那时，白远主持的研究项目刚刚获得国际大奖，白远是在完全由社会名流贵族组成的庆祝晚宴中接的电话。
　　所以，白远冷静的说：“那是不可能的。”
　　高景笑了起来，但突然闷哼了声，然后低声咒骂了句匆匆挂了电话。
　　白远握着手机，五指冰凉。
　　他知道高景中枪了。
　　高景没有死于那场枪战。
　　但是九年后，高景死了。
　　死于暗杀。

　　高景的死让很多人松了口气，其中不少是白远身边的人--包括FBI安置在白远身边的探员和窥视着白远研究资料的各路间谍。
　　在他们看来白远和高景的关系是很诡异的。高景是权霸一方的□□老大，白远是生物制药方面的权威。这样身份的两人会有联系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何况高景从不试图隐瞒自己与白远的私交，简直象故意把危险引向白远一样！这直接导致的后果是白远身边保镖和特工工作量繁重。面对诸如“请和高景断绝来往”之类的请求，白远始终无动于衷。只有在听到“起码请他顾虑一下您的安全，不要把您卷进他的私怨中”的抱怨时，白远一向冷淡的脸上出现了类似咬牙切齿的表情：“那混蛋！就是要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才高兴！”
　　相对的，高景的死也让很多人慌乱紧张忐忑不安。
　　因为一份名单不见了。
　　那是一份足以让警方瓦解整个□□或让有心人独霸“市场”的名单！
　　有人怀疑过白远，但很快这种猜测就被推翻了--白远出国後两人就只用电话联系，再无实质上的接触，是真正的如水交情。要说高景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到白远的手上，谁信？！
　　十七年，白远和高景只听过彼此的声音。
　　葬礼上的见面，是十七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白远看着棺木缓缓降到墓穴中。
　　他一直知道高景活不长--他太张扬，太肆意妄为，太过没心没肺。他爱玩，可以连自己的命都玩的绚烂如火；他任性，只顾自己尽兴畅快从不顾旁人的提心吊胆；他自私，明知别人真心相对却从不为谁停下脚步更别说改变前进的方向。
　　所以。这样的人命不长，而且，早点死对大家都好。
　　但是，白远没想到高景会死的这麽突然。
　　突然到让早有心理准备的白远依旧无法接受。
　　电话中，高景艰难喘息着吐出三个字，白远从没想过能从高景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出席国际会议中在即将上台演讲前，白远在休息室里接到了高景的电话。高景说--
　　--拜托你``````
　　白远什麽都明白了。
　　所以白远说：“我明白。你放心。”
　　是一贯的冷静自持。
　　白远听着电话，听着高景呼吸渐弱直至全无。
　　白远静静地听着。
　　在休息室里听着再也不会有人回答的电话静静的坐了一天。
　　高景死了。

　　葬礼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白远在来来往往的黑礼服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最后目光锁在穿着小礼服的七岁小男孩身上。
　　“你好。”白远单膝跪下平视男孩，专注郑重的象在举行某种仪式。
　　“你好。”男孩有丝紧张有些警惕，但回视着白远的目光毫无畏惧。态度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白远微笑：“好孩子。不愧是高景的小孩。”他取下颈上项链递向男孩：“知道这个吗？”
　　男孩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迅速拉出衣服里的银链。链坠跟白远的一模一样。
　　“还真的去做了条一样的啊。”白远苦笑。
　　那是两人初识时的事了。高景看上了白远的项链，索取不成後就硬枪。结果是两个小鬼都变得鼻青脸肿，真正的两败俱伤。两人的梁子也是自此结下。没抢到项链的高景恨恨地说：“有什麽了不起啊。不就是一个可以放小东西的项链吗！？以后我做一百条一样的！”
　　结果一百条倒是没有，只把这唯一的给了儿子。
　　白远将自己的项链递给男孩：“可以和我的交换吗？”
　　男孩点头解下项链：“爸爸有说过，可以相信有和我一样项链的人。”
　　“是吗？”白远接过项链打开坠子，里面赫然是个小小的芯片：“果然是在这里啊。”
　　“--叔叔是爸爸的朋友吗？”
　　白远抬头看一脸好奇的男孩，眯起了眼，细细的在男孩身上寻找着那个数十年前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孩童的影子。良久，他笑了，向男孩伸出了手：“你爸爸说可以相信我吗？”
　　男孩把自己的手放进白远的手中，认真地看着白远：“我相信爸爸.”
　　白远站起身，远远的望着高景的墓：“那麽，我也相信他一回好了。”

　　葬礼後，白远，芯片，高景的独子一起消失了。最后渐渐淡化在人们的记忆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