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云中雾》布蓝登堡

43、第 41 章

　　喜欢一个人，总会把他正常的善意和真挚的关心，假设成一种情感反馈，实际上，这不过是他该有的态度，只是你的喜欢，曲解了那本不该有的含义。
　　洗完澡回到班上，郑新半倚在桌子旁。
　　“来来来，班长让我给你上药。”他招呼我过去。
　　我自嘲的笑了笑，亏我在洗澡的时候还有点心理波动，以为他会亲自帮我上药，幻想着他拉着我的，轻轻地帮我揉搓着伤口。
　　事实上我洗完穿衣服，看到他进洗澡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但还是不死心的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短短的一刹那，他就挪开了视线，和后面进来的黄一龙说话，带着笑意。
　　我没有多做停留，也没再看他们，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该是什么感觉，应该嫉妒吗，还是羡慕呢，亦或是伤心难过呢。
　　都不应该，因为我根本没有立场去表达这些情绪。
　　我只是，他班上，他手底下的一个兵，仅此而已。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对于我们内卫来说，执勤站岗是一年到头每时每刻都不能停的中心工作。
　　而就是这样春暖花开万物苏醒的季节，往往站岗的时候就很容易犯困。
　　当然我也不例外。
　　我还是经常犯困打瞌睡的那一拨人。
　　因为这个事情，挨了不少骂。
　　每当我打瞌睡被登记了，他会把我的账外机收走，然后对我一通教育，过两天才会把手机还我。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但是有一天，他对我说，“能不能不要再搞我了，我很累，每次打瞌睡都有你上榜，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啊？实在不行你去别的班吧，别再折磨你班长我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阵眩晕。
　　原来我打瞌睡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原来我口口声声说爱你，到头来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
　　我后知后觉的才明白，每次我上榜，你会承受来自连长指导员多大的压力，你会被连长说，怎么带兵的，能不能管，不能管让别的班长来管。
　　可我从来就没有理解过你的难处，听着你说出这番话，却依然以为你只是讨厌我，没有想过，原来因为打瞌睡的事，已经让你如此疲惫不堪了。
　　中午吃完饭，没有回班级，在围墙后面的枇杷树下抽着烟，春天正午的阳光透过枝桠，像繁星一样点缀在身上，我看着远处，视线中有一抹翠绿的颜色，印入眼帘。
　　我往菜地走去，来到那棵枇杷树前，那快刻着埔山果的石碑，在一季度考的时候，他亲手涂了一遍。
　　那时候，他蹲在我旁边说：“罗子，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树都枯了，我还给它涂一遍。”
　　“谁知道呢。”我当时心里想，也许这块石碑大有来头，兴许是某个你很喜欢的兵陪你一起从别处搬过来的，又一起亲手刻下的那三个字，所以你珍惜的只是这块石头，而不是眼前这棵树吧。
　　“你看你，总是一副消极的样子，你以为它真的枯死了么？”他微微抬头看着没有一丝生气的枝桠。
　　“难不成它还能起死回生吗？”我随手折断一根树枝，里头都是枯木。
　　“你信不信班长能让它起死回生？”他转头看着我。
　　我没有看他，还是看着手里的枯枝，说着：“不信，你若是真有这个能力，就不会有我来帮你种下这一棵新树。”
　　“这哪能一样，之前那棵树是得病了，救不活了。”他继续涂着那三个字。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棵树不是生病了呢？”
　　“因为是罗子种的啊。”
　　这句话印在我脑海中好久好久，可是真的当它抽芽的时候，你的反应却又是那么的冷淡。
　　此刻它已然恢复生机，可为什么，我却很想哭。
　　我额头抵在树干上，轻轻地抚摸着，你说过因为这棵树是我种的，所以它不会随便枯死，可是为什么我和你，却好像生病了一样，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重复犯错，你重复挨骂，就算你是真心待我好，也很难承受来自上面给的压力。
　　你也没强大到可以帮我扛下所有的事。
　　你也根本没有必要帮我扛下所有的事。
　　我却依旧做出伤害着你的事，还不自知，还把你的压力当作是讨厌我的表现，一步一步把自己往深渊里推，一步一步看着你远离，然后把自己抛弃，万劫不复。
　　你说，不如我去其他班，不要再折磨你，我才意识到你的压力，也许你是开始讨厌我了，但更多的也许是因为我打瞌睡给你带来的麻烦已经太多了，你已经有点喘不上气了，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对不起啊，班长，我一定坚持住，不会再让你挨骂了。
　　我看着生意盎然的枇杷树，下定决心，不会再犯错，给你带去麻烦。

　　谁知道，天意弄人，也许我想守护的，恰恰是上天不愿让我如愿的。
　　好几天没有再出现打瞌睡的行为了，他也像是忘记了那天说过的话一样，对我也变回了从前那副模样，偶尔还是会挖苦我，但也不会对我的触碰有太大的抵触。
　　我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下去。
　　那天，黄一龙打瞌睡上榜了，你又一次承受了来自领导的压力和批评。
　　我看着阴沉着脸走回班里，知道此刻的你万万惹不得，也没有热脸去贴冷屁股地安慰你。
　　中午给他早早的铺好床，然后出门洗脚，回来看到他和黄一龙在学习桌旁说着话。
　　“你现在越来越屌了哦，罗子都已经不打瞌睡了，轮到你了是吧？一天不给班长惹事就浑身难受是吧？”
　　“没有班长，我怎么舍得你难过呢？这次真的是意外。”黄一龙赔着笑脸说着。
　　我脱了鞋子躺到床上，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他脸皮这么厚，比我义务兵时还要厚一点。
　　“那你说怎么办吧？怎么解决吧。”班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保证不会有下一次！”黄一龙蹲下来，背对着我，趴在他腿上，说话声音低了下去，我听不太清了，像是做着什么保证一样，什么表情我不知道，我只看到杨秦青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这可是你说的。”他伸手拍了拍黄一龙的脑袋，黄一龙顺势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我翻了个身，满脸悲哀。
　　为什么，我转了士官之后，你对我的好就转移到别人身上了啊。
　　为什么，我和黄一龙犯错你的态度差别这么大。
　　看着黄一龙推着他出门去了，我眼泪终于止不住了，把头埋在被子里，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我安慰自己说因为黄一龙是义务兵，所以他会别开一面也正常的，不要这么在意，也别这么羡慕。
　　我告诉自己，别这样，因为你爱他，所以你的情绪才会被放大，所以才会觉得他对别人比对你好，只要抛开感情，你就会知道他做的其实都是很正常的事的。
　　可是心脏还是一抽一抽跳动着，拉扯着每一根神经。
　　因为这件事，晚上难以入眠，脑海中都是他和黄一龙中午的事。
　　想着当时黄一龙趴在他腿上说了什么，猜测他露出那样别有深意的微笑是什么原因，就这样想啊想，等回过神来，已经是二到四叫岗了。
　　我有点慌了，我害怕又会打瞌睡了。
　　在哨位上，我拼命让自己清醒，甚至不惜往眼睛里滴风油精，却依旧抵挡不住困意的来袭。
　　我又让自己一直去想他，想他为何对黄一龙这般好，想他和黄一龙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甚至幻想着黄一龙和我一样，也喜欢着他，所以趴在他腿上是不是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喜欢黄一龙的话，那这一切是不是都说得通了。
　　那黄一龙保证了什么，让你露出那样的笑容，好像我有点猜到了。
　　眼角划过泪水，分不清是风油精刺激的还是因为那个念头而流下的。
　　总而言之，念头一旦发生，就像决堤的河流，汹涌袭来，永无止境。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我都会带着一副有色眼镜去看待他们之间的互动，我的心脏，将会在念头袭来的每一刻，牵动着神经，拉扯着痛楚。
　　尽管如此，后半岗我依旧无力抵抗睡意，等我从瞌睡中惊醒的时候，看到排长已经远去的背影，此时哨位对讲呼了过来。
　　“罗子，又打瞌睡了。”胡班在值班室传来声音。
　　“嗯。”我已经无力抵抗了，就这样吧，也许还能趁着这次机会离开应急班，去别的班吧，这样也不用再给他带去痛苦，也不用每天看着他和黄一龙腻歪了。
　　“排长刚才给你拍照咯。”
　　“没事，拍就拍吧。”
　　“怎么这么困，是因为没睡好吗？”胡班关切的问我。
　　“嗯，一直没睡着。”我如实回答他，胡班也算是其他班长里面对我比较照顾的吧，我想如果去他班上，应该也不会过的很差吧。
　　“又想些什么呢？”
　　“想很多啊，想…”
　　“…”
　　和胡班一直聊到下岗，他带接岗哨兵上岗的时候，对我说，“排长把照片发给青班了，让我别登记了，说你再被登记青班面子都保不住了，他说到时候让青班自己私下解决。”
　　“哦，没事。”我面无表情的跟在他后面。
　　“对，没事，大不了来我班里，我罩着你。”他转身搂住我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是不是真的啊。”
　　“那必须的，这么优秀的人来我班里那不是蓬荜生辉。”
　　“哈哈哈，说笑了，我哪有那么优秀啊。”
　　我笑了，胡班的安慰，让我郁闷的心情得到了舒展，抬头，晴空的夜晚，繁星点点，橘黄色的月亮挂在天边，闪烁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