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边》奶茶灌懵了

4、拜访1

　　贺锦煜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前半夜忙到两点多，后半夜倦意窜上来，眼皮子忽然开始打架，在休息室里躺了三四个小时，迷迷糊糊地又做起了噩梦。
　　他梦见与江源还在高中读书时的场景，梦里的江源很反常，一点也不真实。
　　梦里是周一的早上，正好是学校的升旗仪式兼表彰大会，全校学生浩浩荡荡地涌入操场，按照固定的位置一个班一个班的排队站好。
　　贺锦煜被早晨的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带着困意被年纪主任点名上来，站在国旗下漫不经心地念着手里枯燥无味的稿子。
　　突然有个人影从队伍后面跑上前来，两边的同学纷纷把目光投过去，那人一下窜到台前，引得年级主任一顿呵斥。
　　台下突如其来的骚动引起了贺锦煜的注意，他抬眸一看，跑过来的人居然是江源。一愣神的功夫，江源就已经站上了演讲台，像一堵墙挡在他面前。
　　贺锦煜没理解江源要干嘛，挥了挥手示意江源先下去。下一秒江源就当着全校学生的面提着贺锦煜的衣领冲着他愤怒地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你爸那天要开车？你们一家都是害死我妈的凶手！”
　　可怕的场景一下给贺锦煜吓醒，他猛的睁眼，这才意识到刚才是在做梦。不知道是睡眠不够，还是梦境给他留下了阴影，引得脑袋一阵晕乎乎的，只好用手腕在太阳穴来回的揉着。
　　他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才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他在脸上搓了一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顺便瞥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七点钟了，距离接班只有一个多小时了。
　　屋外的天已经微微亮了，但昨夜的雨还没停，那几朵乌云依旧挂在天上，让整个天看起来还是雾蒙蒙的。
　　贺锦煜起身离开休息室，休息室和急诊室中间有一扇互相贯通的门，打开一看，自己的办公桌被风吹得凌乱，纸张散了一地，急诊室的门也敞开着，一晚上没有护士过来叫他，想是没有病人来过吧。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出门抻了抻胳膊，还没走两步，一进大厅，余光一眼就瞥见导诊台上王思思别扭的睡相。
　　贺锦煜凑了过去，只见她支着的手臂撑着大半张脸，仰头半张着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在桌上汇成一滩。面前的平板还没关，放着当下大火的宫斗剧，剧里几个妃子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听得贺锦煜头都大了。
　　这架势是要睡到下班吗？贺锦煜心说。
　　算了，还是不打扰她了。
　　贺锦煜转身想走，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给王思思拍了张照片，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时候，贺锦煜交接完工作，脱了白大褂，背着书包就要走。
　　临走前却又碰着王思思，估计她一晚上都在追剧，黑眼圈已经爬上了眼窝，显得困意十足，看到贺锦煜的瞬间又来了精神，她带着一脸的坏笑，对着贺锦煜在自己嘴边比了个拉链的手势。
　　贺锦煜翻了个白眼，但又懒得解释昨晚产生的误会。他随便敷衍了几句，背着书包从职工通道离开。
　　随她去想吧，只要别出去乱说就好。
　　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呢。贺锦煜心想。
　　外面还在下雨，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贺锦煜打着伞从侧门出来，被风吹了，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穿外套。冷的汗毛直竖，又返回屋檐下从书包里拿出外套穿上。
　　贺锦煜沿着一条小路走着，前面是市集。
　　市集上打着连片的大棚，虽然下雨，但是没有雨水流进来，只能听见雨棚被雨水打的啪啦地响。
　　早上八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市集上买菜的人络绎不绝，摊位前充斥着嘈杂声不断。大多数人都围在两边的摊位前，中间正好空出来几米的距离供人行走。
　　他收了伞，从人群中间穿过去。又走过半条街，拐了个弯，径直走进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没有招牌，只在门口放着一块老旧的木牌，上面写着“十年老店，童叟无欺，粉面菜蛋，零食饮料。”
　　老板姓赵，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听别人说好像是东北人，早年间娶了东阳这边的媳妇就在这里定居了，后来他老婆出事死了，他一个人就守着这家店二十多年。他又高又胖，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头顶已经有些秃了，些许胡茬也开始发白，但他也没太在意，总是一个人自顾自的忙活着店内大大小小的事。
　　“赵叔，包饺子了吗？”贺锦煜在门口收了伞，把书包放在凳子上。
　　老板闻声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哟！小贺来啦，昨个晚上刚包的饺子，给你留了猪肉大葱的。”
　　老板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打开冰箱用手指点了点数，饺子还有好几份，转头说道:“小贺，你这鼻子挺灵啊，一进屋就闻着饺子味了吧。还是吃猪肉大葱的吗？”
　　贺锦煜点了点头说:“叔，还要一份卤粉打包。”
　　“好嘞。”老板熟练地把十几个饺子下锅，热气一下子腾上来，给门口的玻璃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
　　贺锦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手机在兜里响个不停，掏出来一看，微信一长串新消息提醒。
　　不想上班:
　　小贺医生，今天跑那么快干嘛？不一起吃早饭？
　　不想上班:
　　昨晚的事我会保密的。
　　不想上班:
　　昨晚的八卦你要听不，请我吃早饭。
　　不想上班:
　　快点回我，小屁孩。
　　贺锦煜:“……”
　　贺锦煜点击早上给王思思拍的照片，发送了过去，没一会儿，对面连续几十个生气的表情包轰炸过来。
　　他干笑一声，断了手机的网络，世界立马清净了。
　　赵老板端着饺子过来，看他在笑就问了一句:“心情蛮好？碰见什么好事了？”
　　贺锦煜嗅到了香味，说: “最近运气不咋样，没什么好事。唔~饺子好香啊，赵叔你这拌馅的手艺什么时候教教我。”
　　赵老板被他夸得乐呵呵的，边说边拍大腿:“这手艺有啥好学的，关键就那么一道工序，读书的时候你不来，全让那臭小子偷学了。”
　　贺锦煜倒了一碟辣椒油，嘴里说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不过确实有个事要说一下，和你有关。”
　　赵老板瞬间来了精神，立马拉开凳子坐在贺锦煜对面，好奇地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贺锦煜夹起一个饺子，沾了点油料，悠哉悠哉地说着:“赵叔啊，你这门口的招牌早就应该改了，现在应该是二十年老店了。”说完咬了一口饺子，烫得他直哈气。
　　饺子热腾腾的水汽慢悠悠地飘上来，遇上贺锦煜脸上冰凉的镜片，瞬间在表面凝成一层白霜。
　　赵老板一下看乐了，眯着眼睛笑他:“诶，慢点吃，饺子有的是。”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招牌，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这招牌啊，七八年没改了吧，烂木头一块，我写字也不好看，管它作甚。”
　　贺锦煜取下模糊不清的眼镜，擦了擦收回眼镜盒里，面色突然沉了下去，说道:“赵叔，写它的人回来了。”
　　赵老板噌的一下站起，双手抱胸背过身去。贺锦煜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说:“江源这臭小子，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回来干嘛？”
　　老板找了个板凳，坐在最里面的位置自顾自的开始择菜，动作还越来越暴力，直到把柔嫩的菜叶都扯断了。
　　贺锦煜见状也不再多言，把盘子里的饺子吃的一干二净。临走前，他悄悄地放了二十块钱在桌上。正要出门，却又被老板拦了下来。
　　赵老板提溜着打包好的卤粉，把桌上的钱塞回贺锦煜手里，说道:“这顿我请了，告诉江源那臭小子，我人还在这，现在不来看我，以后我死了也别来给我上香。”老板黑着脸，不容他有一点拒绝，无奈贺锦煜只好点头答应，接过了他手里的打包盒。
　　出了门，他手里还攥着那张二十块。
　　想来想去，还是怪江源。
　　都怪他当初一声不响的走了，害得谁都联系不上他，还到处留了人情。
　　老赵的店在贺锦煜他们以前念书的高中后门，离江源家还有个十几分钟的路程，贺锦煜打算去找他，打包的卤粉也是给他准备的。
　　雨渐渐小了，下了一晚上的雨终于有了要停的意思。贺锦煜还是撑了伞，沿着原路返回医院那边，老赵的店和江源家正好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贺锦煜只戴了右边的耳机，打开音乐放着，在路上不紧不慢的走着。
　　路过医院，看见门口那一排白色的栅栏，他又想起了江源。
　　不知道江源起床了没有？贺锦煜心里想着，突然鬼使神差地伸手触摸栅栏，一路划拉过去。
　　再走不远，马路尽头就是江了，江源的家就在桥对面的镇上。
　　其实他经常来这边，自从高二下学期江源退学以后，贺锦煜来找过他一遍又一遍，次数多的连自己也数不清。可以说是对他家印象非常深刻吧，但也是从那时起江源家的大门再也没有对他打开过。
　　他想着想着突然自己苦笑了一下。
　　安慰自己起码还进去几回，当初还在江源家蹭了好几顿饭，江源亲自给他下厨，做的菜让他印象尤为深刻。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应该就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吧。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跨过沿江大道的人行道，上了桥，直到驶来的车辆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才意识到。
　　贺锦煜被鸣笛声吓了一跳，抬头望了一眼，前方已经能看到江源家了，于是立马调整过来，牟足了劲，快步朝前走下桥去。
　　他的脚步停留在一家饭店门前，两边的空地摆满了一排排的花篮，写着祝生意兴隆。门口装修用的是仿红砖的瓷片，看起来红红火火的，很有喜庆的感觉。门头上挂着一块木质的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字——柳暗花明。
　　这是江源家楼下新开的店，偶尔听别人说起过，听说生意很火爆想吃一回还得提前一天预订。但此刻还不到饭点，饭店还没开始张罗，加上雨还没停，门前更是空无一人。
　　贺锦煜找到边上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沿着楼梯走上去，顺着记忆一路寻到二楼。
　　他把耳机和雨伞收起，做好一切准备后，深呼吸一口气，用手敲了敲面前这道贴满小广告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