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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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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尔的秋天很短,只要从艾德海南部的水汽席卷到了阿姆斯特尔的内城地区并下了几天的连绵大雨之后,这里的气温就会急剧下降。
于是就在今早,我只能从我的衣柜里翻出来去年那件柔软的浅灰色毛呢大衣,那是海莉为我挑选的衣服,和我的那一件黑色丝绸裙子很搭。
我坐着我的马车前往勃朗特——那是整个阿姆斯特尔内城最传统也最古老的地区。
那里的风景很好,冷杉被种植在城区的外围——自然而然也就隔离出来了“贵族”和”平民”的区别。
所有的植物都肃穆而立,哪怕是长绿的松杉一类,也带着那种即将枯槁的冷漠的氛围。
这里没有在其他地区随处可见的动物——甚至连昆虫的很少见。
也许是因为阿姆斯特尔在前年新出的法令?总而言之,这里面的人们用一切隔绝了与外界的交流,只为了表现他们与生俱来的血统的“高贵”,那种隐秘的丝线。
我掀开马车车帘的一角,冷杉的针叶发出的那种沙沙声顺着我的脊骨爬上了我的灵魂。
勃朗特——这里庄严,肃穆,高贵。但与此同时,又带着那种陈旧并且不易被轻易打扰和破坏的气息。
——就像是一座一直在沉睡的坟墓。
请原谅,作为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又或者是我那种生来就自带的自由主义),我对这片地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马车一路驶向了梅里安庄园,这是在这个地区最古老,最华丽,占地面积最广的庄园。
那里面的佣人弯着腰扶着我下车,又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把我引到了庄园里面。
事实上,我对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说不上喜欢。我所接受的教育让我认为人生而平等——尽管这在许多守旧派眼里依旧是荒诞并且愚蠢的。
不过至少在阿姆斯特尔关于奴隶的法令被彻底废止之后,这种行为已经少了很多。不过在某些名声显赫有固执己见的大家族里面倒是依然很常见。
我这次来拜访了多琳·德·韩夫人,那是一位可敬而有温和的女士。
她睿智,温柔,在为人处事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柔软。尽管在某些方面她表现的有些过于温吞,并且把她的孩子视作她的唯一,但这仍然无法掩盖她是一位标准的“贵族夫人”。
她之前好像姓坎贝尔——那同样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家族。
她曾多次要求我唤她多琳夫人,我也便一直保持着这个有些亲切的称呼。
这位热心肠的夫人用自己的起居室欢迎了我这位不速之客,然而在提起她的孩子的时候,她又一次露出了那种忧郁的表情。
“你知道的,小姐,佩茜她有些……缺乏管教。”她有些艰难的说。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已经下定了很多决心。她那双涂着精致的透明色的指甲的手不停的绞着她的那块帕子,势必要把这个东西撕出一条口子才行。
“怎么会,我所认识的所有人都会承认蕾娜塔是一位活泼并且知识渊博的小姐。”我不由得反驳道。
佩茜·德·韩,也就是我所要讲述的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她是这个古老的家族最新一代的长姐,是因为在所有人眼中都光明磊落并且热烈自由的大小姐。
——尽管在我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毕竟这位大小姐身上更多的并非是那种所谓的贵族气质,而是那种对自由的渴望——那种想要冲突牢笼的魄气。
她和那种长时间躺在软沙发上颐指气使的贵族小姐不同,她是一个思想开放,不拘于小节的人。
她没有那种对于中产或是底层阶级的轻视,用文艺一点的话说,她是盛开在坟墓和废墟里的一族野花。
与其说是家族培养出来精英,更像是那种生活在海边无拘无束的长大的“假小子”。
然而这在阿姆斯特尔——又或者说至少是在勃朗特,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因此她曾经在这里颇受排挤,勃朗特的其他少爷和小姐们不理解她的做派,而这位可怜的小姐当然也看不起她的其他同龄人。
就连她的母亲——那位向来以仁慈著称的多琳夫人,也说她的女儿“缺乏管教”。
“不不不,小姐。我和她的父亲——您应该听过……劳伦斯.韩先生,早年对她很疏忽,以至于她染上了很多糟糕的坏习气……”
“请您放宽心,多琳夫人,蕾娜塔向来是一位可敬的朋友。”我试图安慰道。
“请原谅,小姐。您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她甚至改了名字……老天,佩茜是一个多么高贵的名字,可她居然……”
雷娜塔,这就是佩茜小姐为自己取的新名字。
她曾经和自己的家族闹过一些矛盾——在那之后尽管他们没有彻底决裂,但是佩茜还是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
蕾娜塔——这是一个寓意着重生和希望的名字,我一直很喜欢。
可是名字的事情似乎引起了这位夫人忧思,她开始变得絮絮叨叨。
“我和她的父亲曾经为了她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就是希望她能够担起自己的责任。可她居然反过来指责我们……真是太让她父亲失望了。”
老实说,当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了。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糟糕的叙述方式。
——请原谅,诸位,就算你要指责我是一位粗鲁的家伙,我也不得不说明,这样落后并且迂腐的说教我实在不能接受。
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会,但是也都是一些平板并且过时的话题。
我和那位夫人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老实说,我并不太习惯这种有点类似于100年前的沙龙一类的社交活动。
天知道,有这样的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社交上,我更愿意多出去走一走。
于是我很快就做出了告辞的决定,并且坐上了车回到了我自己的住所。
海莉愉快的迎接了我,于是我又花费了一点时间摆脱了她地询问。
当我终于松口,并且做出了下一次给她讲一讲梅里安庄园里面的事情的承诺之后,我终于能够逃脱她的魔爪来到了书桌前。
因此当我真正开始动笔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
在一切开始之前,我认为我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个世代住在梅里安庄园里面的家族。
这个家族的历史已经很长了,据我所知,最早就已经可以追溯到封建君主时代。
这个家族精通医术,并且在王国时期就被曾经的君主封为贵族。
在曾经的阿姆斯特尔,这是一个家族的最高荣耀。
他们家族曾经救治许多人,在之后的战乱时期也坚持保留了下来这种高尚的传统。
而这样的传统,也让这个家族在之后的许多年一直受其庇护。
而在战乱年,他们也正式建造了梅里安庄园,而后又就此定居。
詹森·德·韩公爵,这是这个家族曾经最有名的先祖。
这位詹森公爵带领着这个家族走向了最高点,但是又很快在战火之中去世。
他的后人们就再一次继承他的衣钵,继续传承下去。
——听到这里,你一定会感叹这是一多么伟大的氏族。可事实上,今天我想要强调的并非如此。
一代一代,这个家族的家业最终落在了劳伦斯公爵身上——那是雷娜塔的父亲。
可是血统和才能够万年不变的延续下去,但阿姆斯特尔却早就不是之前的王国时代了。
新贵们组成的议院早就夷平了曾经的皇宫,所谓的旧贵族——哪怕是公爵,也早就变成了表面华丽的头衔。
就连这些曾经贵族居住的地方——勃朗特,也变成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新派的人员口中的“老顽固的坟墓”。
而很不巧的是,那位高尚的詹森公爵所留下来的名誉和荣耀并没有随着血缘流传到雷娜塔的父亲那一代。
——哦,也许是她的曾祖父或者是曾曾祖也说不准呢。
而更糟糕的是,公爵和公爵夫人似乎并不认为所谓的贵族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也就更加轻视阿姆斯特尔当下的那种自由而又开放的风气了。
总而言之,这个家族在那之后一直把自己封闭在梅里安庄园里,变成了一个对于某些人而言无法逃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