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悖论》猫空古厝

3、第 3 章

　　“白游。”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两个人各自沉浸的世界，安白游向着音源瞧去，是叶藏正背着书包朝着他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谢娟已经不在班级，班里的同学开始也陆陆续续离开。
　　叶藏走到他身前没人的位置坐下，余光瞟向窗外，少年正低头扫着地上零星的垃圾。
　　“眠风，今天轮你值日呢。”
　　安白游闻言，也没跟着看向窗外，或是说刻意避开，低头将书塞进书包，这是他和叶藏出门养成的好习惯。
　　许眠风的声音清冽而低沉，轻笑道：“对啊，第一天就被奴役，你什么时候来上课的？”
　　“上周就过来了，你现在在几班？”见安白游还在收拾，叶藏便转头聊了起来。
　　许眠风一边将聚集的垃圾赶入簸箕，一边道：“七班，你这会怎么在这？”说着，顺势走到窗前，眼睛不自觉地移向将头又低了些的安白游，再看向叶藏，似乎有些期待他的下文。
　　“我来找朋友。”叶藏却没有多说，他对安白游的社恐性子很是了解，这会要是把他拉出来介绍，就像把他游街。
　　“哦，那我先上去了，有空聚聚。”许眠风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径自离开了窗外。
　　伴着脚步声渐远，安白游也悄悄抬起了头，问道：“是谁呀？”
　　叶藏随口答道：“初中的同学来着，你东西收拾好了吗，剩下这部分我帮你背。”说着就将瘪了气的书包放在身前，把桌上的书一本本抵进去，不一会便鼓当了起来。
　　“今天麻烦你咯。”安白游笑道。
　　“嘿这么客气，倒不如请我吃个雪糕实在。”
　　“那一会去王婆那怎么样？”
　　“行，走着。”
　　拉上拉链，背上沉甸甸的书包，负重前行，幸而两人居住的小区离学校并不远，出了校门几步路，再过个红绿灯，便也到了。
　　到了小区门口，有些破旧的保安亭，配上一旁看着颇有年岁的小卖部，因为是在八九十年代的第一批商品房，充斥着一股新旧不接的味道。
　　两人来到小卖部门前，一位老太太正缓缓擦着冰柜面上的污渍，闻见脚步声抬头，见是他们，便随手丢下抹布，笑道：“来啦，今天要买啥？”
　　他们自小生活在这，与老太太格外熟悉。
　　“王婆，来买雪糕。”叶藏率先开口道，语气亲昵，王婆与叶藏的母亲都善礼佛，便经常到叶藏家里做客。
　　“王婆。”安白游跟着打了声招呼，便埋头看着王婆打开的冰柜，见里边雪糕比平时少了大半，不禁有些错愕。
　　昨天不还满满当当的吗。
　　叶藏见他愣住，也跟着低头去看，是意外的少，问王婆可是来了什么大主顾，王婆笑意更深，道：“白游妈妈过来买的，一下就带走了一大包。”
　　安白游闻言，眸子微颤，随后问王婆：“我妈来了吗？”
　　“是呀，她现在可不一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急匆匆拎着那袋雪糕又走了…”话到这便止住了，看了眼安白游，转口语气便低了几分，继续道：“你妈也是，非要去开什么店，倒不如像以前那样陪着你。”
　　叶藏在一旁也缄默起来，有些话王婆能说，他却不能加以置评，只能有些担忧地看向安白游。
　　安白游有些愣住，随后笑着说：“我妈喜欢就让她去呀，我都多大了，自己照顾自己就成，干嘛拉着她。”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两人更不知说些什么，安白游不喜这样的氛围，忙拿起一根雪糕，继续道：“王婆，我就要这个了，阿藏你呢？“
　　朋友之间或许确实存在着某种信号，叶藏随手拿了根熟悉的口味，待安白游付了钱，便向王婆告别，并肩进了小区。
　　两人一同住在其中一栋的三楼，等爬上楼梯，叶藏也没着急回家，在安白游身后等着他打开他们家的房门，到两人进了门，将书包重重丢在鞋柜边，换上拖鞋便直奔沙发，瘫陷其中。
　　咬一口手上的雪糕，享受着窗外夕阳泛红的余晖，喟叹夏日的落幕，期待初秋的凉风，能聊的话题太多，直到门铃响起，安白游才起身开门。
　　“小游啊，叶藏是不是在你这？”
　　门口是叶藏的母亲，安白游忙道：“阿姨，对，阿藏是在我这。”
　　听见母亲熟悉的声音，叶藏也跟了过来，说：“妈，你怎么来了。”
　　“叫你吃饭呢，你看看都几点了。”
　　两人一同看向玄关挂着的时钟，已经悄然来到了六点。
　　“那你快去吧，别一会菜凉了。”
　　“你呢，要不一起过去吃？”叶藏一边取出书包里安白游的新书，一边道。
　　“是呀，小游你也一起过去吃吧，都这么晚了。”
　　安白游母亲刚离开时，叶藏家担心他吃不好，便常叫他去隔壁吃饭，多去了几次，安白游还是有些不习惯，索性就在外边的店吃了一段时间，借口没有再去。
　　“不用了阿姨，我中午还剩下不少菜呢，一会热热就吃了，也不会浪费。”
　　叶藏母亲是那个缺食的年代过来的，平日最听不得浪费，闻言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叶藏也就背起他重新瘪回去的书包，和安白游告别。
　　关上门，安白游忽然感到整个房子昏暗而空荡，无力也悄悄绵延全身，嗤笑一声，便疲懒地去向厨房，路过餐桌，上边摆着一袋水果，透过透明的塑料袋，一颗格外硕大的苹果底下，正压着一张白纸。
　　轻轻抽出，将上面熟悉的字一行行扫过：
　　安安，这段时间店刚刚开始营业比较忙，就不能陪你一起去学校，实在对不起，桌上的水果你记得吃，别又放坏了，要是生活费不够记得和我说，还需要什么就和妈妈或你爸爸打电话。
　　-沈蕉月
　　还是熟悉的话，安白游没什么触动，顶多对沈蕉月的对不起有些不忿，明明是在追求自己喜欢的，干嘛和他扯上关系，释放这些没用的愧疚，倒不如专注自己的事。
　　想着，撇了撇嘴，将纸揉了揉丢进垃圾桶，去厨房着手起今天的晚餐来。
　　他说中午剩下什么饭菜不过是应付之词，毕竟是临时邀请，叶藏家大抵也没怎么准备，他自然不可能应下。
　　打开冰箱的保鲜层，空荡的冷气扑面，几个鸡蛋，几包干菌菇还有早晨难得早起买的块肉，自打外边的菜吃腻了，他就开始试着自己下厨，依着自小看沈蕉月做饭学来的经验，再从手机挑些简单的家常菜谱，多试了几次，倒也练了手还算体面的厨艺。
　　毕竟食材有限，也不必去费脑思量做什么菜，取出菌菇先泡下热水，再淘米煮饭，之后备上炒锅，将肉、菌菇和鸡蛋炒成一盘，将晚饭请上餐桌时，乌黑的天已经彻底被月光霸占。
　　将灯都打开，边刷着手机将晚饭解决，洗好碗再将房子简单收拾一番，洗个澡瘫上床，一切倒也井然有序。
　　当耳边不合时宜地响起昨夜定的闹铃，床上的安白游不禁抬手将眼遮住，叹了口气，适应了暑假的晚睡晚起，突如其来地掰动生物钟实在有些艰难。
　　起身关掉聒噪的手机，揉着鸡窝似的脑袋便摇晃着来到卫生间，洗漱一番，堪堪缓过神，才想起书包还没收拾，颓废又迅速地准备。
　　直到匆匆忙忙出了门，就看到叶藏已经神清气爽地在楼道看书，见安白游出来，将书塞进侧袋，笑道：“起来啦，再过会我都该敲门了。”
　　安白游只是虚弱地笑了笑，道：“第一天开学，我可不敢迟到。”
　　“行啦，放松点，我带你吃早饭去。”说着，叶藏便往楼梯带起路来。
　　安白游见状，忽然有些散了颓气，他真的该好好谢谢叶藏，将他从要融入新环境的不安里拉了出来，像依托一般，忽而又觉得愧疚，毕竟他自己实在不是个真诚的人。
　　锁好门跟上他，任由叶藏带到一家热闹的包子店门前。
　　虽然一中离安白游的家并不远，但与之前上学的学校南辕北辙，加之他也不爱出门，对于这一路上有什么早餐店实在不甚了解。
　　这家店是一栋有些上了年纪的自建房，虽然店面有重新整修，但里头不算平整的水泥地和一些老物件都述说着这家店的悠久，店主应该是一对夫妻，丈夫穿着有些缩水的白背心，侧对着他们在屋里擀面，妻子则穿着略紧的短袖，在门口摊子前，满脸带笑地招待客人。
　　“他们家的包子皮薄馅大，一中的学生大多都是他们家常客。”叶藏一边介绍，一边指着一旁红底黄字的菜单，问：“你要啥，我去给你买。”
　　“啊没事，我过去买就好。”已经麻烦叶藏不少事情，安白游可不希望还要被人家请客。
　　“你第一次来，不知道人多怎么点，况且我们两个人挤进去哪有一个人容易。”
　　安白游闻言，倒也不再墨迹，扫了眼菜单道：“就一杯豆浆加一个菜包吧。”
　　“行，你等我会。”
　　“嗯，麻烦你啦。”说着，安白游便看起了周围，除了这家包子铺，周围还有卖肠粉、粥菜、面条之类的店铺，门口各站着不少一中的学生。
　　“白游。”
　　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安白游不得不回头找起了声源，才发现是昨天一起搬书的张浩然。
　　笑着挥手当作回应，就见他扭头往一家肠粉店坐下，松了口气。
　　“是谁呀？”叶藏这会也拎着两袋早晨朝他走过来。
　　“之前认识的同学。”安白游说着，接过叶藏递过来的早餐，问：“多少钱呀？”
　　“没多少，就当还你昨天的雪糕钱了。”
　　闻言，安白游也没有再多说，不过心里暗暗记下，便将吸管插进豆浆，配上包子，边走边吃起来。
　　包子铺能在一中附近这个竞争颇大的小商业区生意兴隆，自然有人家的道理，白花的大包子，一口便能咬到馅，鲜甜的粉条木耳争相入口，配上不知名的青菜，不禁令安白游对比起昨晚自己炒的菜，无论调味或是口感，皆望其项背。
　　厨艺还有待提高呀。
　　想着，耸了耸肩，再喝上一口豆浆，能尝出来是新鲜的黄豆现榨的，简单的好喝。
　　等到了教学楼下，安白游便与叶藏分别，独自走到十一班后门，不安愈演愈烈，却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所幸来到算早，教室只有零星几个人。
　　低头悄悄走进去，见言蔽还没有来，迅速钻进自己靠窗的位子，倚着手臂与窗外的光景相视无言，或偶尔闯入一只蝴蝶，瘦小又纤弱。
　　“早上好。”
　　是言蔽，清润的声音配上舒缓的语调，叫安白游不回头就自觉拂去了些许忧虑，看见她，赶忙往脸上驱使笑意，道：“早上好。”
　　言蔽笑着没有再开口，慢条斯理地坐下，将书本文具规整地摆齐在桌面，才朝着安白游问道：“你有记昨天的课表吗，有的话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
　　“有的，我找找。”
　　虽然是寻常的搭话，安白游还是显得有些慌乱，埋头翻出书包里的课表，是昨天谢娟发下来的，每位同学都有一张。
　　将课表放在桌面递给言蔽，她将课表抄了一遍在笔记本上，字体娟秀，又将那页纸工整地撕下。
　　“你是因为昨天没有收到课表吗？”安白游有些好奇地问道。
　　言蔽好似有些惊讶于他的开口，将课表递还了回去，轻声说：“有呀，只不过我的那份被我贴在宿舍了。”
　　“诶，原来是这样。”安白游呆呆的回答道，一股叫不知所措的情绪蔓了上来，不过还没有再作反应，一道声音便插了进来。
　　“小言，这就是给我的吗？”
　　是昨天那位叫走言蔽的短发女生，安白游正有些怀着感谢地看向她，却感到她颇有敌意地撇了自己一眼，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对待这种莫名的敌意，安白游会在第一刻便下意识避开。
　　悄悄将头扭回窗外，不禁思索起那份敌意从何而来，或许是感觉错了，记忆里他们并没有接触过，那位女生有着很是明艳的外表，藏不住心情的大眼，小巧的瓜子脸，蜜色的皮肤，还有声音，张扬的音色搭上锐利的语调。
　　安白游将一切的记忆点汇总，也想不到在哪还遇见过这位短发姑娘，索性不再想，趴到桌上闭目养神起来。
　　铃声爱好不合时宜地响起，特别是校园里的。
　　还没和桌面亲密接触一会的安白游，就被响铃叫起，谢娟也应声进门，惹得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现在是早读时间，我们先将班里的班干部定下，方便以后班级管理，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上来竞选。”说着，抱臂退到一旁。
　　在这片新环境里不乏如鱼得水的人。很快便有人上了去，下边跃跃欲试的也不在少数，倒是安白游这桌，言蔽低着头不知在写写什么，安白游则兴致全无地瞧着窗外，外边的天有些灰，似是要倾吐雨点的征兆。
　　一会或许该去买把雨伞，免得将书包里的书弄湿，那可太麻烦了…
　　早读的时间并不充裕，谢娟计划下午的自习课再继续，第一节课的铃声一响，便将课堂让给他们的数学老师，一位瘦高的男人，看着该是快退休的年纪，声音儒雅，将第一节课娓娓道来。
　　若不是第一节课，安白游早该低下摇摇欲坠的头颅，直到下课铃响，才吐出强撑的一口气，埋入双臂的怀抱。
　　他并不是什么爱学习的苗子，整个初中也堪堪称得上平庸，能考上县里的一中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好运加持。
　　一天就这样昏昏沉沉过去，灌进脑子里的知识也未能久留，到了晚上，在外边应付了一顿，再回家将作业稀里糊涂地写完，这才得以彻底瘫下。
　　想想不过一天，就这般模样，果然是被暑假宠坏了的。
　　想着，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举着滑动几下，就惯打开社交软件，本想刷刷朋友圈，虽然他不怎么善于社交，可小学初中累计下来也加了不少好友，聊天框分外冷清，朋友圈却缺不了热闹。
　　静静地窥视别人的生活，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刚打算点进去，新朋友一栏却冒出了一个红点，有人加他，这一年到头也遇不上几次的怪事。
　　坐起身，才了点进去，是一个叫作长庚的账号。
　　“长庚…”
　　两个字经由安白游口中捻过，想了想，好似在哪里听过，再瞧瞧备注一栏，浅浅印着许眠风三个字。
　　好像听阿藏叫起过。这是他唯有的印象，至于是什么时候叫起的，他都记不起来。
　　想着，指尖不由得徘徊在同意的按处，指甲抵在屏幕，再转了个圈移开。直到盯了会，才在不安与期待里，抵不过地点下，随后悔意又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