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悖论》猫空古厝

16、第 16 章

　　离开了家门，为了满足安白游不想过多迈步的懒惰性子，还要是适合的地方，几人选择了泽渡，据南堇说，他们家已经卖起了牛排焗饭一类的西餐，味道还凑合。轻车熟路地进了巷子，意外的是，今天的店门口有好几辆车停着，一整个竖列，令本就拘谨的小巷有些喘不过气来。
　　“生意这么好了吗？”安白游这位久不归家的小宅不可思议地道。
　　叶藏挑眉道：“他们去年开始人就多了起来，特别是我们学校的，特喜欢来这儿，走吧，说不定还能遇到熟人呢。”
　　安白游眼皮微微一跳，就听见南堇问询：“对了，那位许眠风同学呢，怎么好久没见到他了？”
　　因巷子拥挤，他们得排着队形进去，南堇看不见他，安白游只是闷声说不知道，然后将眼眸藏进阴翳里。
　　进去就被光填满，店铺变亮了，那位老板依旧在那座沙发上，只不过脸上多了点疲老，脸部线条收敛，留起了胡子。这家店，由于木质纹理的家装居多，被时间烘烤得恰到好处，不显老旧。
　　“嗯？真的好久不见啊，现在准大学生了吧。”
　　老板的记忆力可比自己好多了，安白游讪笑着，心想。
　　“老板，还有位置吗？”南堇开口时，男人才起身，指了指靠门的帘子，道：“只剩下那间了，刚好三个位子。”
　　掀开帘子，入眼帘就是一张圆桌，三个各色的单人沙发。四周是台子上摆的老旧电话机，放着零星几本书目的架子，还有地上堆叠着的一些小学课本，整像个混搭的废品收纳站。
　　安白游有些怀疑老板是不是品味退化，南堇与叶藏也同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男人，男人忍不住咳嗽两声，道：“放了些还没整理好的东西，你们凑合坐吧。”
　　也只得坐下，查看周围没什么灰尘，想来凑合的人并不少。
　　男人将菜单放下，提笔在一块板子上等他们点菜，南堇先选了红茶和意面，叶藏是焗饭，以及一杯奶茶，转到安白游这儿，他翻了翻，道：“一份牛肉披萨，和…一杯美式。”就将菜单递还给了老板，他自请着出去，任留几人闲聊。
　　“你怎么喝起咖啡了？”南堇问道。
　　“没有，突然想喝了。”安白游总不能说，太难以启齿的缘由。
　　话音恰好落下，帘子就被掀开，抬头的叶藏早有预料地打了声招呼：“罗顺，你们也在这聚会吗？”
　　是那个出现在许眠风身边的人，安白游却与他没什么交集，只是现在看见他，就像念油的老鼠，看见光亮，总认为那是油灯的。
　　可寒暄之间叶藏并没有问起，他也没开口，两人聊几句，罗顺便离开了，好是南堇再次问起许眠风，对着叶藏。
　　“唔，他高三和我一起分到了快班，暑假就不见人了，不对，这你应该问白游，他前段时间还和我在网上聊起你。”
　　南堇再次看向安白游，只不过这时的安白游被叶藏的话惹得怔愣，眼波有些塌陷，被南堇唤了声姓名，才堪堪回神，低头寂然地瞧起地上的小学课本，道：“没有，我们好久没联系了。”
　　久吗，不到一年的时间，相对于他枯燥乏味的生活来说，其实称不上太久，然离开了许眠风，意味着要再次习惯了没有落点，难熬，或许在他的幻想里，许眠风依然是落点。
　　“诶，好怪。”叶藏有些摸不着头脑。
　　南堇又不言语，只是抬手摸了摸安白游的头，他没反应，任由她的手摩挲着，片刻，才将头转向南堇，笑着说没事，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现他的挂念，不过，表现得太苍白。
　　菜上来的很快，安白游用顺其自然将一切幻想堵住，然后，戴上手套取起一块色彩丰艳的披萨，咬上一口，热腾的芝士与他藕断丝连，不留情地被截断，接着再来一口。
　　吃完一块的饼边，就有些干巴了，瞧一眼旁边的咖啡，黑的令他发怵，只是没有退路，抿一口，还是他接受不了的苦涩，直到强忍着咽入喉道，舌头在上颚蹭了蹭，才感觉到了些烤榛子的气味，淡淡的，但不一样。
　　叶藏瞧着他苦闷的模样，调侃他要不要换一杯，安白游摇摇头，这点自尊心他总还是有的，只是接下来，就着披萨，用几大口，将满杯咖啡了结。
　　南堇被他这般逗笑，问他去大学打算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安白游只是说：“我不找，我一个人又不是过得不好。”
　　“可到时候，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你会寂寞怎么办？”
　　“我一直在寂寞诶。”安白游忽得顿住，又继续道：“有你们偶尔陪我，够了，我不是很喜欢社交的说。”
　　闻言，南堇叹了口气，再转头问叶藏，他只说顺其自然。
　　吃完后，叶藏先行一步，他要去高中的班主任家拜访，大抵是要感谢其的照顾，安白游与南堇则没什么事，就还坐着，聊些各自学业期间的趣事，特别是聊起南堇谈过的那些男朋友，安白游很乐于倾听。
　　“那你们平时怎么相处？”
　　“互相送礼物，没事，出来约约会，聊聊天，大概都是这样吧。”
　　“那不是很累吗…”安白游忍不住问。
　　“不会呀，一开始也是所谓的伴吧，日常有个人陪着，培养感情，再慢慢深入。”南堇说的时候有些漫不经心，温婉的语像埋在幽井。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朋友不行。”
　　“不一样的。”南堇用勺子的尾端敲了下安白游的脑袋，宠溺似得笑道。
　　安白游恍惚着想，许眠风于他也不一样，可他身边总是朋友，使他总觉得随时会被替换，所以，他于许眠风呢，至少也有一刻是不一样的吧，无奈没机会证实。
　　毕竟时间已经冲淡太多了，安白游觉得。
　　再聊下去的，无非是对感情的态度，南堇于此看作消遣，她是快乐的，安白游觉得便够了，他这样，也不错，各有各的体味，只是可惜，他不敢与南堇分享他的故事，毕竟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滑稽，作茧自缚。
　　夜渐深，安白游将南堇送回家后，便独自漫步在田间小道，暑气在夜里变得萎靡，田间杂草传来蟾蛙的鸣叫，分外聒噪。
　　他打开手机的照明，是并不想踩到什么活蹦乱跳的生物，对方可能会丢了性命，而他一定会被吓到，于双方而言都是不划算的买卖。
　　低头看路，出了田间才松懈了些，无意摆弄手机便将它拽在手里，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度过这个无味的夏，继续枯躺着，还是去其他城市玩一玩。
　　龟缩与逃避，再适合他不过。
　　于是夜里，他在床上偷偷订了后天去往夏城的车票，本该坐飞机更快，可一来他没有自己坐过，二来八九个小时的车程也足够他浪费一整天。
　　第二天，早早起了床，本是意料之外地睁眼，按理该再睡会，可摸了会手机，便没了睡意，颓然地起身，洗漱喝水，然后往自己的水杯装了几片茶叶泡上，经了热水，还得将浮沫倒掉。
　　在厨房，阳光还是朦胧着的，照在手上，轻飘飘的，好像在告诉安白游，这是个出门的好时段。
　　衣服也没换地往外走，路过校门口的包子铺，只剩下老板娘慢悠悠地，边迎客边擀面，与安白游一起在铺子前的是两个背着书包的男孩，两人在怨言着暑假还要上补习班。
　　他偷偷耸了耸没有负担的肩，问老板娘要了一份包子豆浆，边抿唇克制笑意，拎着包子，一路走，一路吃。
　　适逢周末，这会路上更没有什么人，只有几家店铺偷偷睁眼，预备着一天开始，再走着，偶遇到了一位与他步调相当的老太太，佝偻着背，抵背的双手上挂着一个老式的编织篮子，口里露出一截燃香。
　　大抵能猜到她的去处，安白游也想去，于是放小了脚步，跟着老太太，一步一缓地来到了那座老庙，他许久未过来，许是老的事物更经得起时间磨砺，它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沉静伫立。
　　跟着踏进庙门，前庭的阳光钻过屋檐，越过门槛，再进到里面，仿佛气血已失，已经没有了照亮物体的气力，只有塑了金身的佛像，至多让泛出一层柔软的黄罢了。
　　老太太径直去了中庭的院子，大约是去清洗贡品，安白游却两手空空，只得到处望了望，再按礼行了跪拜了三拜。
　　小时侯跪拜，是真真会向菩萨许愿的，高到羡煞旁人的成绩、好多好多的能自己买东西的钱、长生不老…都是现在想来会嗤笑的愿望，后来长大些，礼佛，就开始什么都不想，就像来拜访别人家应尽的礼数，不过这回，安白游又开始心里边偷偷默念着。
　　他希望，起身回头，就能看见一道逆光的身影，他大概会错愕，自己就看看他，也装作错愕。
　　奈何许愿，大多是冲撞现实的，行完礼起身，转身就是门外的寂然，意料之中，不值得失魂落魄，只是想想在佛前这般，也是有够冒昧的。
　　接着绕过佛像往前，来到中庭的院子里，看见老太太正低头细细搓洗着苹果，明明要放上贡台，还是会被香灰蒙住，可随着细弱的水流，苹果在老人褶皱的手间慢慢焕着透净的亮红，摆在红盘，虔诚便难以言喻地现了。
　　安白游将脚步放轻，尽可能不惊扰老人，悄悄进了大雄宝殿行礼，今天的寺庙里只有他与老人，还有深切的祥和。
　　他没有再往后走，□□的鱼，后山的塔，他觉得他不该回忆太多，且太阳要开始灼人了…便步回中庭，安白游有幸被老太太塞了个苹果，说是盘中放不下了，老太太和蔼着脸，瞧着安白游乖巧地道谢，这份善意是唤晴他心情的良药。
　　接着，一路啃着这颗脆甜的良药，依着一路的阴影，快步回到家，接续着接下来的百无聊赖。
　　午饭在家随意地拆开一包泡面，沸水后下入，再落下些沈蕉月预放在冰箱的牛肉丸，多等会，安白游喜欢煮得久些的面条，熟透了的，外层会裹带些汤汁的味道。吃饱直到收拾妥当，再飘飘然地往房间，打开空调，浅浅地午睡…
　　由浅到深，睁眼时，周围已然混沌，整个房间只剩下空调显示灯的光点，孤寂是会一瞬间涌上来的，安白游突然迫切地想出门。
　　或许他更该找个人一起，可南堇和叶藏昨天才见，其他人，都是无意主动打扰的，只能随意洗了澡，套上一件浅白的外套。
　　出门耸了耸肩膀，在玄关的镜子前，沈蕉月上回来时说他瘦了，他不以为然，再看一眼肩膀上随时会跌落的外套，意外于自己的不自察，想想许眠风明明更瘦，却因为天生优越的骨架，总能将衣服撑得恰到好处。
　　人跟人真是永远比不完。
　　安白游故作老成地摇摇头，倒也撇去了些寂寞，将门轻锁，一身松懒地出了门，他该先去觅食，但夏日的燥是习惯消磨食欲的，他想找个凉快的地方，购物广场是好选择，还能去地超购置些明天的旅行用品。
　　想着，下楼依着惰性在手机打车，坐上车时，发现这是一辆味道有些恶劣的车，闷着的灰尘的气味，可开着空调，开窗又有些说不过去，安白游不想掰扯，只能强忍着这本不长的行程。
　　匆忙地逃出车外时，冷热交替，令本就低迷的食欲更没了踪迹，安白游大呼吸着空气，躲到广场里头，站在门边，无欲去到顶楼的餐厅区寻觅晚饭，只得径直下到负一层的地下超市，想挑些旅行需要的。
　　可说是这般说，真到了超市，普通旅行需要什么呢，遑论还是去更加发达的城市，只是想到备些在路上吃的。
　　持着一副了无生气的眸子，依着自己的喜好挑零食，应付似地在购物车上堆叠一通，不过十几分钟，就拎着一袋恰恰够他力气的购物袋，回到一层。站在靠大门的电梯口时，行人来往，安白游却茫茫然地不知接下来的去路，如果问他现在愿意吃什么，或许只有甜的，最好是湿润的，不需太多，悄悄融在嘴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