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岚色

2、篇二、无缘错爱

　　壹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墓园，是死人永伴长居的地方。
　　山清环静，依附在山峦各阶的灰石雕刻而成的墓碑，清凛而安详。清风轻声吹展，趟落着丝丝缕缕的悲凄之意。心明如镜，在此间，却徒增怀念。
　　悠悠的风呼声，吹荡起一颗沉寂已久的心。
　　建立于半山腰之间的一处孤寂坟墓，碑前有一轮椅，椅上坐落着一名斑白老妇人。枯燥干涩的暗黄肤色，昭示此人已年过半旬。老妇人那双从前炯炯有神的眸子，此刻却已目无焦距，以及脸上皱褶而起的纹理……她轻轻笑着，遵循余光瞭望墓碑。
　　碑中，帅气的少年展现着阳光般耀眼的笑容，眉眼弯弯，唇角微翘，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照耀瞬间……只可惜，人已镂空，剩下的，只有一张清冷的黑白照，紧贴碑身。
　　涌动的空气中，夹杂着缠足心腔的痛。
　　风再撩起，吹散起盘正的发髻，晶莹的泪花闪烁不停的流转于眼眶，老人昂首望天。
　　……
　　快五十年了，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贰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我们分手吧。”冷眼看望眼前人，之欣双臂环胸，身材高挑妖魅的她，不再深望一眼少年，无情的转身离去。
　　四十多年前的那一个夜祭，雨淅沥沥的下着。雨丝柔柔倾泻，划过紧闭的窗户，滴落水泥的地面。霉涩得清冷的微涌气流，揪紧胸臆，悲伤的乌云，趟落着泪水，替其哭泣。
　　至始至终，目光只深锁着她的身影，直至现在，消失于视线之内。浩维微笑着，他的眉眼弯成月牙，俊朗的容颜上，只嵌上淡淡的笑容。
　　微笑着，他说，“好的。”
　　之欣从不知道，少年脸上佯装起的爽朗笑容，心下，却趟落血泪。
　　……
　　轻风吹展起埋封心底的回忆，任由着风，吹散拂消。

　　叁

　　医院。
　　独立一间的病室，浓重的药物气味呛鼻难闻，雪白如凌的床榻之上，躺着老妇人。腕上，鼻翼间均插上细细条管，她的呼吸时段时续，白眼翻起的眸子，却一个劲地望向门外方向。
　　她艰难地撑着，直到……那个人的到来。

　　肆

　　是夜。
　　一阵光芒闪过，暗色的领域之间，隐现而出一纤瘦身影。脸覆纱巾，敛起脸容，靓丽如旭的黑琉璃眼瞳，却一如风情万种。
　　赫娜轻声走进老妇人，神态如常的淡漠，“我来了。”
　　微微的声响，让本亦未能安睡的老妇人惊醒。目无焦距的双瞳瞬间明亮起来，她满脸激动地笑着，晶莹如宝的泪滴倘若而下，“谢谢你……能来。”
　　俯首凝望眼前人，阔别六十年之久的时光，任经蹉跎岁月，那坚定不移的眼神却永生不改。一幕幕觉醒前的往事，宛如一张张彩色纸业至脑中凭空而出。
　　印象中，那一个高挑的女子，尖尖的瓜子脸衬上小麦色的肌肤，点缀得犹其合衬，性感却不失神秘。这个人，便是自己觉醒前的亲人，程伽蓝的表姐。
　　“我可以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但前提是，你必须以一样珍贵的东西来换取这个机会。”轻阖眸，纤密的微翘睫毛轻灵如蝶，赫娜浓黑的眸内迅速闪过一抹悲伤，一闪而逝。

　　伍

　　繁荣时段，午夜凌晨。
　　装潢繁丽的店铺内，不少人涌流动，流连忘返。十色绚丽光芒洒射而下，照耀着PUB内各处，暗色的灯光，给这里披上一层神秘的气氛。刺激耳蜗的调大音色燎响周遭，轰鸣般振奋人心。
　　舞场上，形形色色的男女跟随乐声起舞，激烈的舞蹈却跳得振奋人心；台下，斟饮畅酌的男女亦神采飞扬般嬉戏。
　　唯有某一角里，冷眼旁观一切的一双漠然的黑色眸子。手捧高脚杯，杯内红色液体随着动荡而摇戈着，之欣提至口中，昂头一饮而尽。
　　“如何？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你的感觉……”骤然出现得美丽少女，娇媚容颜，却脸覆纱巾。赫娜无视昏暗的酒吧内，那些周遭的热切目光，毫无动容地看着夏之欣，那一个冷眼一切的女子。
　　“原来人，真的没有后悔可言的。”放下空的酒杯，之欣略微垂首，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令人看不清脸容。只听她徐徐道，“当年的我，明明就如舞场上那些人那么疯癫，那么的纸醉金迷。可是到了现在，才发觉，那根本就是浪费光阴的事情……如今我已七十了，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到现在才看通透这一切呢？！一开始，我以为我尚有许多青春可以挥霍，但如今呢？我好不甘心呀！为什么没有重新来过的权利！？”
　　“因为，这是世界的规则。没有人能逃过规则，即使是你，还是我……都不能。”赫娜揪紧隐约作痛的胸臆，脸色略有苍白，“人们想的那些时光返回，或是想要制造的时光机器，都不过是人类在极度渴望重来的幻想罢了。就连是我现在……后悔，亦是会有代价的。”
　　“夏之欣，而你的代价，便是你的性命。”
　　之欣听罢晒然一笑，“没有幸福的人生，要性命何用！？”
　　“最起码，还能为他做些什么……”赫娜走到之欣面前，揭下了一直覆面的面纱。面纱之下，虽还是一样的容颜，唯独左眼角下那清晰明显的印记——一颗鲜艳诡秘的三叶花瓣，彰显着，这绝非儿戏之事。
　　抚上脸颊，赫娜神色平静，“三叶花瓣，又名——约束之花。”
　　“约束……之花……！？”
　　“约束，仅为束缚之意。每一世的轮回，也会束缚的诅咒。”赫娜昂首，平视之欣双瞳，“我会一直的……无止境生存下去。”
　　之欣神色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若要选择继续后悔下去，也随你的便。反正我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赫娜转身离去，“还有，你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望着那消失了的背影，之欣细细回味着她的话。
　　“为他做些什么……吗？”抚摸心腔，闭上眼睑，“我能为他做的，只有……”

　　陆

　　筵席宾客，教堂钟声，新郎以及新娘……这一天的婚礼，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看过即罢。但对于之欣来说，却是不能遗忘的一抹回忆。
　　教堂，神圣而庄严的地方；是历代新人举行婚礼，宣誓忠于彼此的地方。
　　然而，新郎是他，而新娘却不是自己。
　　站于教堂一角，之欣默默看着这一切。从宣誓到交换戒指，都只不过几分钟的事情，然而对于她来说，却如漫长的流逝一样长久。
　　看着新郎亲吻着羞涩幸福的新娘……这，已算是礼成了吧？之欣再望一眼新郎，留下心中一直的情愫，以及那份至今的愧疚，转身，离去。
　　徒然，浩维的目光一顿，抬首去寻找着由自己踏进教堂开始，便有的那抹悲伤仲夹杂着欣慰的一股柔柔目光。
　　心中忽然一凛，四处张望的目光亦停止了下来，浩维抬手触上心脏。为什么……在一瞬间，会感到一股失望的情绪徘徊在胸臆之中？还有，好像忘记了什么似得，究竟……是什么呢？
　　“浩维，你怎么了？”新娘脸现担忧的询问着。
　　浩维回过神来，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没什么，不过是觉得今天的一切，有点不真实的感觉罢了。”
　　新娘娇羞一笑，“你啊……没什么好想的。我们，确实在今天成为真真正正的一对了。”
　　笑着拥上新娘，浩维欣慰说道，“说得也是。”

　　柒

　　天空，烈阳高挂，刺目的阳光渲染着众人的眼。
　　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相互擦肩而过，匆匆地赶忙着，做着各自的事情。
　　抬手遮挡起那刺眼的烈阳，之欣朝着明蔚的天空绽开一笑。
　　耳边，却忽忽悠悠的传来一阵没有感情，但却清灵的柔美之声。
　　“这就是……你能为他做的事码？”
　　摊开手，金灿灿的光芒落在手掌心，之欣道，“是呀！我能为他做的，便是让他遗忘了……我们的过去。忘了我的存在，然后，回过那个能够拥有使人看之笑靥欢语的爽朗笑容。”
　　“我希望他的世界，只有欢乐，并无忧愁。”双手作祈祷状，“然后，用自己最真的心情，去祝福他，守护他……”
　　“只有欢乐，并无忧愁……吗？”天空中，幽幽地传来一声叹息，“如果人真的只有快乐，而并无忧愁的话，那么……人世间，便没有七情六欲了。所谓七情六欲，便是构成人的必需之物。”

　　捌

　　墓园，依旧的地方，一样的墓碑。
　　然而当初的老妇人，现却成了年轻女子。
　　女子站立于墓碑前，静静地，驻守许久。直到，赫娜的到来。
　　“你来了吗？”之欣回首，神情平静地看着她。
　　赫娜随意扫过墓碑一眼，只听之欣徐徐细语，“这就是……他的一生。没有经历老少同堂，没有历经万难艰辛，与妻子，朋友同甘共苦……他的人生，很短暂。”
　　“生老病死皆听天由命，既然这是他的命数，就应遵守世界的规则。”
　　“你好像总是把规则提在口上，什么事规则呢？规则，就是无法改变的一切吗？”
　　“规则就是规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定律。”
　　“即使你这么说，但我依然相信，人定胜天这一句话。”
　　“无知。”赫娜走近一步，字字珠玑，“万物皆是天地所造，天就是神，而在神底下生存的我们，便是奴仆。奴仆又怎么可能赢得过神，赢得过主！？”
　　之欣轻笑，眼神清明的看着她，“无论你怎么说，我依然觉得，规则这一样东西，是可以更改的。只要你并不死板死脑筋，就能去改变什么……”
　　……
　　“夏之欣，记住你曾说过的话……”赫娜转身，并不打算多言。
　　身后，传来之欣追逐的声音，“不要走呀，你还未拿走我的性命呢！”
　　赫娜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唯有留下一句简易的话，“你的性命，我已拿走了。”
　　看着那渐渐消失了的少女，之欣了悟一笑，“……是吗？”转首看向墓碑之上，那爽朗得足以媲美阳光的灿烂笑靥，“拿走了我五十年后的性命，留下我在这里，继续活下去吗？”
　　天空，云淡风轻。
　　“蓝蓝，你果然……狠不下心哪。”

作者有话说

　　答应写给我姐的一篇文。
当初口沫横飞的狠狠答应下来，虽然是拖到现在才完成……囧。
望汝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