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打工 重拾旧爱》离麦

33、过年了

　　年三十这天又是一个海上日，这个航程的中国客人反而屈指可数。也对，大部分人这个时候应该都阖家团圆去了，大过年的在船上漂泊，寓意也不好。

　　十一点左右，前一波高峰褪去，店里面的温度都随着客流消散而低了一些。宁雨正在整理玻璃橱窗里的陈列。

　　“您好，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强人所难……”身后传来的是美式口音。

　　“早上好，女士，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宁雨对着她为难的表情，给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是这样的，我的母亲，她前两天看中了你们店里的一款项链，”宁雨顺着她指的方向，点头确认了一下，鼓励她继续说。“我们给她在牛排餐厅定了一个生日宴，她决定下午的时候过来买这条项链，来搭配她出席晚宴的裙子。”

　　“是需要我提供一些搭配的耳饰吗？”

　　“其实是我们想给她一个惊喜，我现在就在您这儿把它买下来。如果下午我的母亲过来询问时，能不能请您和她说这个款式卖完了？”

　　宁雨内心正在权衡，一来如果要制造惊喜，就需要把店里展示的款撤下来，这样也隔绝了别的客户购买这个项链的可能。二来，宁雨自己并不能同意这种先制造失落，然后达成惊喜的操作。

　　但销售过程从不以销售人员的主观意识为转移，而且游轮所有员工的共同目的，就是给乘客制造无与伦比的游轮旅程，所以他只衡量了三秒就果断同意。

　　下午三点半，宁雨通过站在她母亲身后挤眉弄眼的女士认出了目标，用他从美剧里学来的夸张语气和表情，表达了十成十的遗憾。看着夫人失落的离开，她女儿还回过头眨了一下左眼，夸张地说了句无声的感谢。

　　“夫人，实在不好意思，希望您收到项链时的惊喜足够覆盖您这几个小时的失落。”宁雨自言自语，回过头还不忘补充道：“另外，祝这位女士玩得开心。”

　　外国人对中国春节的好奇体现在方方面面，宁雨一整个下午竟然忙到没有机会休息。转眼就来到了晚上七点半。谭凛眼带笑意，从进门时就注视着宁雨，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吃完饭了吗？”

　　“完全没功夫，调了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正准备吃。”

　　“休息完还要回来上班？什么单位呀？过年给加班工资吗？”

　　“哎哟，我可没在一个能按照国籍调班的部门，也没有一个那么体贴我思乡之心的经理，最重要的是漂亮国的资本主义可不和你讲道理。”

　　“那只有我这个同乡过来体贴体贴你了。我在牛排馆订了两个座位，刚好你正式的工服都不用换，陪我去呗？”

　　游轮航行时间，船员去乘客区域必须佩戴名牌。牛排馆有穿着正装的服装要求，宁雨现在直接去倒是刚刚好。

　　“我不吃牛排，我要吃龙虾。”宁雨听说过，牛排馆的主菜特色就是T骨牛排和波士顿龙虾。

　　“没问题。”

　　两人在靠近餐厅门口的位置坐下。

　　“没办法，海上日用餐点，海景和沙发位还是要优先留给客人。”

　　“我没什么问题，吃的不会少就行。”

　　服务生向他们热情推荐酒水菜品，游轮上都是这样，并不会因为你是邮轮员工而区别对待。

　　谭凛看宁雨浏览了一遍菜单之后，就坐在座位上安静等待了，不禁开口，“你先来吧。”

　　宁雨的干脆倒是丝毫不显客气，“我要鹅肝，龙虾，凯撒沙拉，甜品就选布朗尼吧。”

　　见服务生已经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这边来，谭凛开口，“南瓜汤、炸鱿鱼圈，T骨牛排全熟，甜品没什么想法，再加个迷你汉堡吧。”

　　服务生重复完两人点的东西后，询问需要什么饮品。

　　谭凛根据服务生的建议选了杯不知道哪个产区的干红，而宁雨因为一会还要回去上班，不能饮酒，“橙汁就行。”

　　谭凛诧异地看着他，“你能喝橙汁了?”

　　宁雨微笑点头，眼里却看不出悲喜。“奶奶走了以后就突然好了，也许是潜意识觉得，无论怎么做，他们都回不来了吧。”

　　“那……棒棒糖呢？”谭凛小心翼翼。

　　宁雨皱眉摇头，“不太行，好像是有虫牙了，啥糖都不行。”说完就用手撑着脑门，低头笑了起来。

　　谭凛也被带着轻松了一些。

　　“甜品，怎么不选个马卡龙呢？”宁雨用撑脑门的手托着下巴，看着谭凛，眼神充满深意。

　　谭凛意识到他是在旧事重提冰箱里那盒马卡龙，想通过看周边的人掩藏笑意。深呼一口气，谭凛把头转向宁雨，“我不爱吃马卡龙，而且怕你牙疼。”

　　没一会前菜和小吃就端上来了，宁雨尝了一口鱿鱼圈，表皮金酥脆，海鲜味浓郁，配着酸奶酱风味十足。“你健身看着挺专业的，但是烟酒不忌，饮食方面也没什么讲究。”

　　“你怎么知道我抽烟？”

　　“吸烟室弹丸之地，你那么显眼，还怕别人看不见？”

　　谭凛苦笑，“上船来就抽了那么一次……”

　　宁雨做了个等着他继续说的表情。

　　“那红酒，今天是约了你，而且牛排都点了，就想尝尝搭配起来究竟有什么神奇的效果。”见宁雨还是那样等着他辩解的表情，“我不爱喝酒，我爸就是喝酒……你知道的……”

　　宁雨看着眼前人越说越委屈，竟然还搬出了王炸，“打住，我可啥评价都没说，你就开始自我剖析了。”

　　谭凛看着他的眼睛，态度突然认真，势必要将自我剖析完，“刚开始健身是为了发泄情绪，后来发现代谢大了可以放心吃。反正我也不是为了要练到什么程度，就当强身健体，所以就不太忌口……”

　　“哦，LIN！”边上有人认出谭凛。

　　“伊万太太晚上好，您用餐还愉快吗？”谭凛礼貌打招呼，宁雨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哦，你是免税店的那个YU！”伊万太太的记人水平出众。

　　“晚上好伊万太太，不知道您还满意您女儿给您制造的惊喜吗？”宁雨想起了这位夫人。

　　“亲爱的YU，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惊喜的礼物，感谢你愿意配合这么荒唐的表演。”伊万太太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已经在前台专门给你写了感谢卡片，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

　　“我想等我休息结束，回到店里就会看到您回馈的惊喜，非常感谢您。”

　　“这是你应得的，YU。你们两位是我在船上遇见的最善良、最美好、最耀眼的人，”伊万太太说完，对宁雨比了个和她女儿离开商店一模一样的眨眼表情，宁雨通过这个表情，百分百确定她以为自己和谭凛有一些朋友以上的暧昧关系，然后就听见她像是怕打扰两人似地说：“对了，我还要去剧院看一场演出，祝您们用餐愉快。”说完就匆匆离开了，还不忘回头用手指着谭凛，露出一脸坏笑的表情。

　　“祝您享受一场精彩的演出，再见。”两人同时开口。

　　宁雨转头看向谭凛，用眼神询问他与这位太太的渊源。

　　“登船首夜的泳池派对，老太太是个奔放的人，很享受地在舞池里旋转。我怕她在人群中被挤伤了，就在操作台边给她安排了一个VIP席位，结束之后还聊了天。”

　　宁雨光靠想象都觉得这画面很有意思，“她以为咱俩是一对儿。”

　　“嗯，她们的文化里，不太有两个直男这样对桌吃饭的场景。而且，我们本来曾经就是一对。”谭凛边看宁雨边切牛排，插了一块放在宁雨盘子里。

　　“我不喜欢吃里脊，太嫩了，我要外脊。”宁雨把那块牛排还回去，指了指另一边。

　　“知识储备还挺全面。”谭凛又开始切T型骨的另一边。

　　“那是，当初培训游轮英语的时候，我在代理的西餐教室里被虐待了一整周。”宁雨有些忿忿不平。也没顾及太多，就着谭凛递过来的叉子，把牛肉吃了进去。

　　谭凛收回手，看着宁雨的主菜，“龙虾要帮你处理吗？”

　　宁雨胸有成竹般摆手，“不用，吃龙虾一半的快乐在于把它从开好的壳里挖出来。”宁雨插了一大块龙虾肉，也兴奋地举在谭凛面前，“尝尝吗？”见谭凛张嘴凑过来，宁雨迅速收手，把龙虾肉放进自己嘴里，囫囵着说：“要吃自己挖。”

　　谭凛笑了起来，用叉子象征性地挖了一点点。

　　宁雨应激般的肾上腺素像是只够他亢奋到这里，然后就突然哑了火。谭凛倒是没有特意寻找话题，这就导致这顿饭越吃越安静。

　　待桌面都清理干净，桌上只剩了谭凛的红酒和宁雨的甜品，宁雨用小勺子一点一点挖着布朗尼。餐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少，周围的环境也跟着安静下来。

　　宁雨突然笑了出来，笑中带着苦涩。

　　“怎么了。”谭凛有点不知所措。

　　宁雨抬眼看他略做安慰，“没事，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谭凛认真地看着他，表示自己愿意倾听。

　　“突然觉得人很多时候，其实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顾及别人的想法。”

　　“比如喜欢男人这件事？”

　　宁雨摇摇头，“这只是其中很小一件事。”眯着眼睛，辅助手势，“比如，当初选5000米没选100米，是怕自己摔在跑道上，被别人嘲笑嫌弃，其实人家根本不在意。而且我既然意识到了要摔跤，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会摔疼。”

　　“比如刚上大学那会，自我介绍都来自哪里。我根本不敢说我是江市来的，我怕新同学也像柯市人一样对江市有偏见。但其实根本没有人介意你从哪里来，我就这样带着初中受到的伤害，一直应激了6年。但其实当初嘲笑或者讽刺我的柯市人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态度会对我造成伤害，我也没说。”

　　“再比如以前跟你并排走在一起，我总是担心路人用看变态的眼神看自己，所以使劲压抑自己想要和你牵手的心……”

　　“那时候太小了，生活太苦了，一直依附着别人，让我忽略了好好爱护自己。而不爱自己，就不能很全面的了解自己，因此也无法正视自己是个自私，虚伪的人。”

　　谭凛认真听到这里，不太能理解地皱了皱眉。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那时候，对不起。”

　　谭凛的眉皱地更紧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呢，却被宁雨打断，他好像执意要一口气说完。

　　“我一直想通过言语去夸张自己的不得已，渲染自己的辛苦，沉迷于自己的深情。但事情的本质就是我累了，异地、地下、同性，哪个对我来说都太消耗了，我承受不住，也不愿意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谭凛倾身靠前，双手握拳，盯着宁雨，他想用眼神告诉宁雨，自己都明白。

　　“我甚至当时都乞求过，遇到一个能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很可能如果当时真出现那么一个人或者一个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你。这么说来，我才是那个渣男。”

　　“事情都过去了，小雨，现在这样的假设没有意义。当时的情况，你我都是当事人，都陷在死循环里出不去，生活的重量只会让我们最后耗死彼此。你很勇敢，你一直是个勇敢的人，你的果断，同时也为龟缩的我做了决定。一直抱有歉意的是我，是我让你做了坏人。”

　　“这次见到你，我一直很别扭的原因，是我不能面对又想拥抱好生活，又想拥有你的贪心。而且那天互通了家人的状况，我不能面对自己那种，觉得没有了家庭的负担，我们是不是有机会能在一起的隐秘的窃喜。”宁雨又吃了一口布朗尼，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嘴里的苦涩。

　　谭凛抓住了宁雨拿勺子的手腕，用另一只手包住了宁雨的手掌。“换个想法，小雨，为什么不能是代替对方故去的家人，好好陪伴彼此？”

　　宁雨看见说话人的眼里有化不开的温柔，这个角度倒是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你看，我的人生还需要在认识自己和接受自己的方面做很多努力。不过今天能把话说开，我很高兴。今年是个好年，很高兴认识你，LIN。”

　　“很高兴能再次遇见你，YU。”

　　这天下班，宁雨在CCTV1的倒数计时中打开手机。翻了翻朋友圈，他突然很想看谭凛的，如果他还是原来那个号的话。他的朋友圈干净得犹如白纸，封面是一张宁雨没见过却无比熟悉的照片。宁雨站在大巴车靠窗的位置前呆呆地看着镜头，边上的谭凛抬头，微笑地看着他。这是出发去K国前，董家晖拍的那张。

　　【凛：2.18】

　　对方已撤回一条信息

　　【雨：？】

　　【凛：你把我放出来了？】

　　【雨：2.18什么意思？】

　　【凛：打卡……】

　　【雨：那你打吧】

　　【凛：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