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打工 重拾旧爱》离麦

2、第 2 章

　　号称自由、多元、开放的邮轮文化，在人际关系方面其实很局限。大家都在这里短暂地相聚、短暂地热烈、短暂地难忘、短暂地挥泪哭泣。既然不用像在陆地上那样谨小慎微地处理关系，少了那样的经营，就只剩孤寂与人长期相依。

　　宁雨倒不是一个会向孤独认输的人，只是提到春节，心就难免变得没那么坚定。见他点头同意，Nay顿时比划出一个庆祝的手势。两人相约，先回宿舍换好便服，然后直接在员工酒吧碰面。

　　11:00之后的员工酒吧，本就是船员们消遣、娱乐的聚集地，桌上足球、台球、乒乓球、员工网吧、咖啡吧、员工健身房等等，都以员工酒吧为中心散步在四周。退1小时时差的夜晚，热闹程度会更上一个台阶，这里的人总能充分享受这仿佛是上帝赐予的社交福利。

　　宁雨站在门边，上身纯白T恤，下身棉麻深色休闲短裤，脚踩三条杠一字拖鞋。右手握着一瓶刚起开的科罗娜，瓶口塞着四分之一青柠。左手拨弄了下洗干净发胶变得毛茸茸的后脑勺。刘海挡住额头，少了销售那种八面玲珑的伶俐感，多了份懒散。面部留白少了，显得深棕色瞳孔的圆眼更大了。

　　他环视一周，在最大的卡座边看见了正兴高采烈向自己招手的Nay。这女人放下一丝不苟的团马尾，变成了自然卷的及肩中短发。烈焰红唇衬得牙更白了。修身的单肩及膝连身裙，配着的却是略显休闲的绑带平跟凉鞋。很适合她，热烈、大胆、随性。

　　宁雨向卡座走过去的途中看见Nay正在上下打量自己，轻微点头，不怀好意地笑着。

　　“注意点，这眼神很不礼貌。”宁雨坐在Nay右手边卡座尽头，举着科罗娜和她碰了碰杯，浅尝了一口。

　　这还是之前和Richard闲聊讨教来的喝法，温和的麦香碰上青柠的酸，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你这打扮，出门的时候没被萝卜头看见吧？”Nay话里有话。

　　宁雨摇头，他倒是很好奇这姑娘要怎么当面评价自己。

　　“他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嫌弃地说‘哦，雨！你私下不修边幅的打扮真是对你这张勾人的脸的羞辱！’”Nay模仿萝卜头的时候，精准度至少能达到78%。

　　萝卜头是宁雨的室友Ljupco的昵称，罗马尼亚人，利落波状深棕色短发，典型的欧罗巴人种长相。个子不高，比例和身材却是极好。性别男，爱好男，对亚洲男性异常向往。讨厌海鲜，甚至不能接受饭搭子同桌吃海鲜，会翻脸。

　　刚认识时，萝卜头对身穿制服的宁雨有多渴望，和他同宿舍之后就有多失望。

　　邮轮环境对各类取向都挺包容的，几人相熟，互相开开玩笑，宁雨虽不觉得冒犯，却也不忘礼尚往来，“所以找到盛装出席的意义了吗？有几个候选？我给你参谋参谋？”

　　卡座渐渐坐满。

　　员工酒吧的局，一般以部门为基准，分化成一个个交往小圈。每个部门都有那种特别擅长社交的人，左带一个右带一个，渐渐就把界限分明的小圈子逐渐融合在一起。

　　今天这个卡座就是融合后的圈，阿根廷籍餐厅服务生带着他交往两个周的乌克兰籍摄影师女朋友，南非籍美甲师通过她中国籍的美容师同事，认识了中国籍手表店的销售小哥，这种融合。

　　大家聊天的主题千篇一律，我叫什么？来自哪里？现在在哪个部门工作。明天邮轮靠在哪个港口，几点钟能下船玩耍，这个港口哪里好吃好玩之类的。有时抱怨一下令自己感觉猪狗不如的工作时长，再集中火力吐槽一些全船闻名的奇葩客人。

　　自我介绍完，宁雨就变成了专注的倾听者。偶尔和探身过来的Nay聊聊她又觉得那个男人惊为天人。宁雨总是被她的词汇储备震惊，却也为她的不规范用词感到无奈。

　　卡座另一端的一个咖啡师突然站起，对着门口挥手，嘴里喊着“这里”。没一会，宁雨就觉得自己被一片阴影罩住。渐渐地，卡座上热聊的伙伴们也安静下来，充满兴味地打量宁雨身边的阴影制造者。

　　“LIN，新来的DJ，最近都在顶层甲板的泳池边开派对，气氛超级嗨！”那名咖啡师向大家介绍着新人，随即示意两边的人再挤挤，想给他腾个位置。

　　“没事，我坐这”，谭凛拖过脚边圆凳，用眼神和众人打了圈招呼，然后坐在茶几边，临着宁雨。

　　谭凛身穿黑皮鞋、黑裤子、黑色衬衫，应该是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左胸口写着Lin的金色名牌，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晃一下宁雨的眼。他长腿随意放着，哪怕没接触，宁雨都能感觉到膝盖附近传来的热气。突然左手臂吃疼，有人把他从恍惚的状态拉回来。

　　Nay双手紧紧攥着宁雨的左手肘，贴着他的左耳，压声尖叫：“就是他！！！啊！！！Super辣不辣，这叫什么？极品？！”她一边嘤，一边使劲却小幅度摇晃宁雨。

　　宁雨两头招架无力，就想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群人中最热情好客的那个，担起满足在场所有好奇心的责任，大声开麦：“欢迎新朋友，未来几个月经常要碰面了，为了快速提升大家的熟悉度，新人来都有个快问快答的活动。LIN，准备好了吗？”

　　“随时。”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温柔镇定。

　　宁雨假意晃头，向右抬眼看了看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明亮的笑容有点刺痛他的眼，宁雨快速喝了口手中的科罗娜。

　　“OK.开始。米饭还是面条？”

　　谭凛一顿，他原以为这种场合的问题应该大胆奔放，这种朴素的问题倒是让他始料未及，“米饭，”他很快找回了节奏。

　　“唱歌还是跳舞？”

　　“唱歌。”

　　“户外运动还是健身房？”

　　“户外。”

　　“皮鞋还是运动鞋？”

　　“额，我选拖鞋可以吗？”谭凛边举手边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天都是些什么问题啊？能不能直奔主题？”有人起哄到。

　　此刻，宁雨感觉脚丫子烫极了。

　　“冬天还是夏天？”

　　“夏天。”

　　“今天答题的人很配合，问问题的倒是掉链子了？”有人迫不及待了。提问者回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一见钟情。”

　　宁雨后脑勺突突跳着，紧紧攥着手里的玻璃瓶。

　　“哦~”提问者带头起哄，环视四周大喊：“来了哦~单身还是在关系中？”

　　“单身。”

　　“高个还是矮个？”

　　“高吧。”

　　“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双。”

　　“男还是女？”

　　谭凛没说话。

　　起哄声四起，Nay在耳边疯狂嘤嘤，宁雨左边的袖子已经被扯变了形。一股无名火起，他仰头把剩下的科罗娜喝完，将酒瓶“咚”地撞在茶几上。

　　“我先溜，你加油，看好你。”宁雨在Nay一脸问号中起身，撞了撞右手边的膝盖，“借过”。

　　转身，趿拉着拖鞋朝门口吧台走去。

　　“呜~我的射日之力快要暴走了！此等妖孽，待老夫使用八十六般武力收了他！”

　　“切，明知道这一桌对他有意思的不少，不说话什么意思？来者不拒？MD，渣男！”

　　“喝多了不理智，咱们快点回去休息。”

　　推开员工酒吧火密门往外走，可以经过吧台。吧台前有一片光线充足、相对安静的区域。没有任何氛围加成，大家点完酒自是不愿意在此多做停留。这里的平静并没有浇息宁雨心中的怒火。他赌气似地冲到吧台，对着酒保说：“2杯长岛冰茶，谢谢。”

　　邮轮酒吧这点挺好，洋酒保真、酒水没有隐喻、不用时刻盯着自己的杯子、喝多了总有办法安全回宿舍，不怕被捡尸。

　　宁雨只想让自己快点喝醉，好回去倒头就睡。看着面前眼熟的柯林杯和里面金棕色的液体，“草”，宁雨又想到了那杯姜汁水。

　　抽出吸管扔在一边，摘了插在杯口的柠檬，宁雨仰头就着乱飞的冰块闷了这2杯。

　　心里有点堵，宁雨顺着吧台另一边的火密门来到户外甲板。双手捏着栏杆使劲摇晃自己的身体，“啊！宁雨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当初放手的是你，现在念念不忘的也是你。你就是他妈典型的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

　　酒劲儿跟着红疹一起逐步从肚皮漫步至头皮，接着腿开始发软。宁雨伸手向前，腋窝带着下巴一起挂在了栏杆上，“嗝~你们仨呢，这会又无聊又无人，不出来聊会？”

　　“nia~哈哈哈哈哈哈，哇达西好像拥有了燎原之力~要烧着了~嗝~”

　　“所以这到底算不算为情所困呢？你其实是别扭自己还会对那人动心吧？”

　　“咱们真的喝多了，现在扶着栏杆顺着左舷走到第二个门，那附近的楼梯刚好就在宿舍边，咱们得赶紧走。”

　　“我TM都知道，我现在就是脚软，挪不动道！谁能和脚说说，让他再坚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