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瘠童话》moyita

2、第 2 章

　　赵园屿和乔林生认识的时间说长不算多长，但也绝算不上短——初中虽在一个班，但到了初二才有接触，算是十分有缘，高中同校同班，高二便一个学文，一个选理。

　　可好像是分班后，关系是绵长的，看着好像时冷时热，但就像丝，总是联系着的。

　　乔林生身边不是没有要好的朋友，当然也因为热烈的关系有意无意淡过这根丝，但热烈过后，关系成了灰烬，这根丝这个时候又显得那么坚固——似乎太过热烈走向的是不可避免覆灭，反倒是淡淡的距离，格外的长寿。

　　淡淡的生活，淡淡的关系，没有规律的会面，浓烈的或许是一个午休，一顿晚餐，一次压操场，然后再归于平淡，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一个城市，两所大学。

　　生活剩下的部分，就通过手机——像开一个小孔，一点点去发掘好了。

　　崴了脚，乔林生索性晚自习请假。宿舍剩他一个，可并不觉得无聊，因为一肚子的话等着发。

　　至于为什么非要攒到晚上，赵园屿白天上课开勿扰。

　　刚来读大学的时候，乔林生看什么都新奇，对什么都提一嘴，或骂或赞。

　　乔林生发现电单车上的猫，淹掉的宿舍楼门口，孤零零的圆月亮，骂强迫症的教官，非走路中间的赶课学生，反人类的时间安排，生活中的东西，那些让他总想说那么两句的东西，一股脑的涌成微信。

　　但总无法得到及时的回应。

　　等到引用，回复，引用，回复时，那种独属于那句话的兴奋，过了。

　　乔林生记得，看到回复时瞬间的兴奋过后，像陌生人看陌生的一件事，经历过，写下过，事件还在脑子里，感官像被清除了。

　　他欣喜于被重视，又觉得已经失去了意义。

　　落差。

　　他一定好讨厌落差。

　　所以即便知道赵园屿一点没错，他还是赌了气。

　　他告诉自己，频繁的分享会打扰。

　　是这样想的，就是这样想的。担心打扰罢了。

　　一定是习惯，乔林生想，还是总点开对话框。

　　按熄屏幕，解锁，按熄，解锁。

　　等消息时，也是这样的。乔林生看到屏幕里自己的脸，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眼睛看起来好像亮亮的，亮得有些蠢，有些不识趣。

　　他赶紧移开了目光。

　　为了不打扰，他对自己说，赵园屿发来消息时，再说吧。

　　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对话框里会逐渐没了消息，缩水，停滞，凝固，生活或许要变成自说自话的小世界了。

　　隔了几天，赵园屿就给他发视频通话了。

　　手机震起来的时候，乔林生一个激灵，手紧紧握着震动源，他却觉手机随时会出溜出去。他的手明明从不出手汗，那一刻却觉得满手黏腻，手里的一切都不真切了。

　　除了商量重要的事，认识以来，不打视频，不打语音通话。

　　顾不上食堂桌子干不干净，乔林生手机一扣，索性让他震桌子。

　　攥一把衣服，才发现手是干的，翻过手机，他条件反射要摁掉视频。

　　脑子里飞速过着各种理由，随便挑一个似乎都能支持他摁掉，结束这一张桌子的震动，但脑子里似乎还有小小的一点声音，真的只是小小的。

　　不是说，等赵园屿来吗。

　　他来了呀。

　　震动停止了，一切都平静了，乔林生的心跳却在呼吸间骤然加快，他感到一阵热意涌上脸，也一拥而入侵占了理智。

　　他把视频打了回去。

　　对面还没接。

　　盯着屏幕，乔林生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那双蠢蠢的不识趣的眼睛。热意在扩散，燃烧着他的勇气，烧成羞耻的灰烬。

　　终于接了，那一声“叮咚”终于叫他松了口气。

　　“刚刚端着饭，不方便接。”赵园屿的声音有镇定的奇效，但只是恢复了他的思考能力和语言功能，好像并没办法褪去脸上的热度。

　　什么都顾不上，乔林生看见的全是小小的视频框里那个红红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可是视频里的小小的那个人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翘着嘴角，任谁都无法制止的高兴模样。

　　通红的，蠢蠢的，傻笑的自己，乔林生心说，他飞快挪开自己黏在屏幕上的目光，试图把注意力放到面前这碗米线上。

　　赵园屿看视频那头是不是卡顿下，但可以看出米线挺烫，那头人撅着嘴心不在焉地吹，放进嘴里就立马吐回碗，热度把人烧的更红了。

　　“还是去拿个碗吧，一直不都这么吃嘛。”

　　“太麻烦了，我懒得去。”

　　乔林生索性盯着那碗米线发起了呆，赵园屿看那头像卡了似的，虽然嘴上没停，但一时竟也不想说话了。

　　但自己要是不开口的话，恐怕乔林生会一直红着，呆着；一直憋着，等着，赌那永远说不出口的气。

　　“所以，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了？”

　　乔林生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个。太直接了，他觉得得组织下语言。

　　难以启齿，要怎么说，怎么说都矫情的要死。

　　但话说出口又是直接的，毫不犹豫的——他总是这样，对这个人，总在不该说的时候涌上一股胡乱的勇气：“你没及时回我消息。”

　　“我有点生气，也没有那么严重，但就是生气。”

　　话刚出口，他尴尬得想直接挂视频，也不管米线烫不烫，专心致志塞那碗漂满红油的米线。

　　赵园屿叹口气，他就知道。高中就知道，明明有联系方式，聊天框却干净的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非得等到见面，攒了几天甚至几周的话，急急倒给他。

　　这么多话，这么急的输出，也不忘等他一个回应。

　　眼睛悄悄瞟一眼，马上像是被燎了一样挪开了眼。自以为没被发现，其实他都知道。

　　“你攒攒话，晚上发给我吧。”赵园屿早就想好了，“你发我就回，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