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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志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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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柏徐徐上前。
顾雁和书佐见颖王突然出现,连忙走下台阶行礼:“见过殿下。”
“在说什么,这般高兴?”卫柏只盯着她,声音虽然温和,脸上却不见一丝笑意。
顾雁悄然看了其他人一眼,答道:“奴婢来范华殿等殿下回府……”
卫柏眸中霜色稍霁。
“……见陈书佐来送文书,便聊了几句。”
书佐连忙上前,躬身奉上手中一道卷轴:“《天石祥瑞赋》已撰写完成,请殿下和陶长史过目。”
“嗯。”陶羽接过卷轴。
“若无旁事,属下这就告辞……”
“等等,”陶羽微微眯眼,“方才你与容娘子如何见面,谈论何事,详细道来。”
“啊,”书佐忙道,“启禀殿下,长史。今日属下撰完文赋,见殿下即将回府,特奉来范华殿外等候,正巧遇到容娘子。她询问属下在典录司的职务,属下便照实答了。容娘子说很向往,还想见识典录司印鉴,属下便借容娘子一观。就是这些。”
陶羽颔首:“嗯,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属下告辞。”书佐朝颖王见礼后,忙不迭地退后远去。
陶羽看向一旁的容娘,眸里闪过狐疑:“容娘子竟对典录司事务如此感兴趣。”他缓步上前,声音愈发冷冽,“是想知道什么?不如来问陶某。”
随着他走到近前,一股无形压迫感扑面而来。陶羽此人,一双狐狸般的眼睛洞若观火。只需微末痕迹,他就能抽丝剥茧,直指本源。她稍不留意,就会被他看出破绽!
然而,顾雁就是在等陶羽发问!
这几日在前院等待,终于等到今日与书佐交谈的机会,竟让她发现了一个绝佳借口!
顾雁迅速酝酿说辞,不疾不徐地说道:“几个月前,奴婢尚在外头佣书为生时,听到陶长史兄长陶灵公子骤然病亡的消息,大家都很痛惜。”
陶羽脸色一变,不悦道:“你突然提我兄长作甚?”
顾雁轻叹:“老管事亲眼见过他在酒楼作赋,写出大齐第一赋文。说他才学名满天下,姿容绝世,风华万千,如明月高悬,世人无不倾慕,可惜英年不永,令人痛心。奴婢从未见过陶灵公子,那时听到这些话,便无比向往一睹陶灵公子的风采。”
她柔声说着,陶羽渐露伤怀。卫柏在旁负手而立,一直冷眼瞧着他们。殊不知,他交握在背后的手悄然捏紧。
“奴婢还听说,当时在陶灵公子祭礼上,殿下扶棺痛哭,深为惋惜,还说要收集公子生前手稿编纂成集,实现他生前未尽之心愿。此话传遍梁城。方才奴婢听陈书佐提到,他就整理过陶灵公子遗作,那些文稿就在典录司。奴婢实在羡慕,陈书佐能看到那些传世佳作。”
陶羽深深吁出一口气,吐出积累在胸的伤感。突然,他双眼一眯,警觉道:“好厉害的口才,三言两语便能牵人心绪。就算如此,这跟你想见识典录司印鉴有何关系!”
这厮果然难缠。
顾雁面色不惊,上前一步,毫不怯懦地盯着他说道:“如陶长史,如陈书佐,诸位用印鉴在所写文章上盖印留名,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奴婢同样识文断字,”她垂下眼睫,满眸憾色,“却只能收拾笔墨书阁,写写杂戏供殿下一乐。”
陶羽噎住。很快他又斥道:“这不是侍墨婢的本职么?”
顾雁咬住唇,望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卫柏:“殿下说过,文章无高下之分,难道写文之人就有高下之分?我是奴婢,就不能有在文上盖印留名的志气么?就不能想去典录司领略陶灵公子遗作么?就不能……”
她暗暗捏住手,鼓足勇气说出最后一句:“也像陈书佐那般,不是当逗趣乐子,而是……帮殿下为陶灵公子编撰文集吗?”
陶羽惊讶地睁大眼,仿佛被这番话震住。不知他是觉得奴婢不该痴心妄想,还是因为她反复提到仰慕陶灵,教他不知如何辩驳。毕竟陶灵是他最钦佩的兄长。她方才那些形容,他也是认同的。
总之,陶羽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好转眸看向殿下,却见殿下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只是淡淡望着她。
卫柏突然幽幽说道:“你那日说,以前读孤文稿时,便向往见孤。今日你又说,早就向往一见陶灵的风采。所以,你到底向往见谁?”
啊?顾雁眨了眨眼。
还以为卫贼会质疑她所言真伪,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
她属实始料未及,连忙回想一番前几日在范华殿编的话,迅速说道:“奴婢那时所言,也是真心实意。”
“你对孤可没有那一大段,诸如明月高悬的形容。看来,你主要向往见陶灵,顺便向往见孤吧?”卫柏的脸色越来越冷,背后的手越捏越紧,“你想进前院,该不会就是,为了去典录司看陶灵遗作吧?”
顾雁浑身一凛,这厮竟猜对了!
虽没猜对她的真正目的,却猜对了她的行事思路!
一股紧张从脊背窜出,手臂瞬间浮起大片鸡皮疙瘩。
“不是!”她脱口道,“奴婢也很向往见殿下!”
“也很?”
“不不,是主要向往见殿下!顺、顺便才向往见陶灵公子……”顾雁声音愈发小了。
啊!卫贼心眼怎么这般小!他文章写得不错,就容不得别人说陶灵也写得好吗!陶灵就是写得好啊!虽然她没见过,但书肆老管事确实这么说过嘛!这厮怎这般容易生气!
顾雁小心翼翼地说:“还请殿下成全奴婢,为殿下侍墨之余……允奴婢去典录司,誊撰陶灵公子遗作……”
卫柏的嘴唇抿成一线,脸色阴沉得周围三尺地面都能立刻冰封。
陶羽左右看看,忽觉以自己身份,实在不便置喙亡兄,说什么都很尴尬。他连忙捧高卷轴,飞快说道:“殿下,属下先回去审阅这篇文赋,确保无误后再呈殿下!属下告退!”
“嗯,”卫柏敷衍应声。
陶羽躬身一礼,迅速后退,转身疾走消失在殿阁后。
范华殿前院再无旁人。随侍颖王的当值侍从,也远远退在旁边阁殿下站着。
卫柏冷冷瞥了一眼她,撩袍迈开步伐。
顾雁吁了口气,站在原地撇嘴。
“还愣着作甚?”走远的卫柏停步回头。
“哦,奴婢来了。”顾雁连忙提裙,疾步跟上他。
卫柏走得很快。顾雁碎步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保持着三尺距离。当值的两名侍从远远跟在后面,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到。
一进西园,入眼便是大片红彤彤的晚霞,倒映在平静如镜的池塘上。
卫柏一直沉默。
又是这样,到底成不成,也不给个回应。这般下去,她一颗心总悬在半空不踏实,还是得探探卫贼想法。于是她试图迂回切入:“今日殿下回府真早……”
卫柏额角一抽,没有说话。
“殿下终于忙完了?可用过了晚膳?”
卫柏骤然捏紧手,挤出两个字:“没有。”
“殿下在西园用晚膳吗?”
卫柏忽然停步。顾雁差点撞上他,还好她及时刹住脚步。她悄然抬头,见他忿忿转身,盯着她道:“孤是说,孤没有忙完。”
“那,殿下今日早早回府,可是累了?要先回寝阁歇息再用膳吗?”顾雁忙问。
卫柏在背后捏着拳头,手背青筋毕露。他咬着后槽牙,“孤……”
半晌没有第二个字,顾雁一头雾水。
卫柏看她还一脸茫然,更是气极反笑。
他今日把事务都压到一起处理,一桩接一桩,午膳都没吃两口,紧赶慢赶匆匆回府是为……为了……为了谁啊!
她不是每日都等他到深夜吗?
他不就是,想在范华殿里看到真正的她,而非每日深夜都只能看个幻影……
结果,她却和旁人有说有笑,还说向往一见陶灵公子的风采?
呵!
可是,若要他对她说这些话,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府里侍从、宿卫都在远处看着。
卫柏阴沉着脸,黝黑瞳仁泛着寒意。顾雁看得心里发毛:“殿下……”
她仔细回顾方才那番说辞,虽然身为侍墨婢,说想去典录司确实大胆。但她情真意切,字字合理,他至于这般不高兴吗……陶灵还是他心腹下属的兄长呢,人家就站在旁边,他还甩脸色,也不怕属下见了寒心。他到底是小气不容人?还是,仍在怀疑她别有用心?
“殿下,”顾雁撇撇嘴,偏头看着池塘晚霞,“是殿下说,奴婢可以著书留名。我这才鼓足勇气说了心底话。若殿下觉得奴婢说得不妥,此后便再不说了。”
她双腮微微鼓起,指尖来回绞着衣袖,池塘边的昳丽晚霞,为她更添几分娇色。
卫柏看得怔住,不自觉声音一软:“孤没有此意。”
顾雁抬起秋涟般的眼眸,瞳中满是受惊后的忐忑不安:“但殿下方才模样,像要吃了我似的。”
接住她目光的一瞬,卫柏只觉心脏都漏跳一拍。
刹那间,他忽然不想管她来自何方,为何要进典录司,只要她莫再害怕就好。等卫柏回过神来,他已上前一步,轻轻将她揽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