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度星》白染夜

7、第 7 章

　　洗手池上水龙头不停淌水，站在跟前的人双手贴合接水至手心，往脸上泼了擦洗
　　王凌宇顺手拿出兜里的手机，普通的款式vivo，单调，白色的底壳，连手机壳都没配，还是那种只有一个摄像头的手机
　　别人八百辈子都不用这种款式了

　　他用着最简单的，却抽着最贵的烟。
　　，想回消息来着，但突然又不动了，台子上放着何书妍刚给他的烟，还有自己摘掉的眼镜，这会儿公共厕所没人，他就背对镜面，靠着池边，无聊的抽烟

　　头顶灯光晃眼，手臂上刀割的伤疤露出一半，衣袖没遮好，现在看实在刺眼
　　疤痕有点深，足够长，好几道
　　全是他上次大半夜病发作给自己弄的成就，隐隐还促发刺痛感

　　那晚过后的第二天早上，他和江旭骑车出门买东西，被他看到手上这些口子，当场就把他骂了

　　“傻逼吗你？没事玩什么自残？”江旭看着他腕上的伤说，“特有成就感？”
　　王凌宇:“滚吧你，要不是老子精神不正常也不会这么傻逼，江旭你还要庆幸我现在能控制住，不然我就失控给你按着了”
　　“不去医院？都这样了。”
　　“去他妈，去了我还能有自由？”

　　看着刀疤，王凌宇想到公寓里还有很多药没吃，于是沉闷的，猛吸了两口烟
　　白雾缭绕，在周围扑散开，呛得他自己都咳嗽了，压抑得慌，很早之前他想过通过死亡解决病痛
　　结果被江旭那孙子拦下来，打了一架
　　自己不占上风，挨了好几拳，脸上火辣辣的冒血。

　　那次的江旭不顾身体里的是不是真的王凌宇，死命都要他活下来
　　一个精神分裂患者，自己用自己的身体，有时候都是一种奢望，他们没有理由独占躯体，强者取代弱者，代替弱者
　　弱者会被消灭，永世不得翻身
　　多少个灵魂里，只有一个是真的自己，这也称之为主人格，其余的便是副人格

　　王凌宇仰头深呼吸了下，想保持镇定，但还是拿出了随身带的刀，刀在手上尤为发亮，凌锐
　　刀刃对准原来的伤口往肉上挤压，划了一道新伤，滋滋出血。
　　那个身体的嘴角莫名勾起邪笑

　　不知道外头什么声音传来，王凌宇猛地回神，刀掉落在地砸出清脆响声，手臂来的痛让他一下子清醒
　　他迅速捡起地上的刀别进兜底
　　何书妍像是被谁打了，声音有点惨
　　他下意识跑出去，她就站在厕所大门口，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刚刚喊了一嗓子

　　“刚才是你在叫？”王凌宇说，“没人找你麻烦吧？”
　　何书妍笑着摇头，然后发现他手臂在流血:“王凌宇，你手流血了，你自己不知道？”

　　那人朝胳膊看了一眼，血顺着腕骨流的歪歪扭扭，甚至手心都红了一片
　　潮润，辣眼。

　　愣了一瞬，王凌宇感知，应该是另一个灵魂刚刚来了，暂时用他的身体来自残
　　是何书妍叫的那一声把他拉回来了
　　竟然门外没人找她麻烦，难不成故意叫的？

　　王凌宇看了看自己的手，叹了口气:“没事，想到不太好的事就自残了，不是要招志愿者吗？你不回去？”
　　“志愿者哪有那么快就能招到，想多了，我就是，等着你什么时候把微信给我呢，哼哼。”何书妍朝他笑的温婉，俏皮又洒脱

　　憨憨的，其实挺可爱。

　　他无语了一秒，这人还惦记着联系方式，于是举起流血的手给她看
　　“我这只手再接着流血可能就废了，我微信给你了，你记得给我找医院截肢”
　　何书妍尴尬的笑:“哈哈…那先处理伤口吧，微信不急的……不急的。”

　　…
　　两人闹了一会儿就去处理伤口了，本来王凌宇是自己在擦药，谁知道何书妍突然拿过他手里的东西，说:“你这样弄不太行，伤口容易感染。”

　　王凌宇不想别人给自己弄伤，于是抢了她手里的，说了句:“不用你，管好自己。”
　　当时何书妍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更像那个邻居哥哥了，然而对他只有笑容。

　　那时候，他觉得好像不是不能接受她，弄好伤之后就给了微信，两人加了好友
　　除了江旭这个兄弟，何书妍目前是第二个对他笑的人。

　　最后他们一起回的广场。
　　广场边上，很多人臂弯上带着志愿者红带，正在向路人做调查问卷。

　　何书妍震惊的呼声:“嚯，刚才沈以邱不还微信上说没招到志愿者吗？这么多人，他骗我呢，我想揍人了！”
　　“那你先去揍，我去那边了，找那个男的”王凌宇指了指江旭那边，然后走过去

　　不到一分钟，大多人在周边望向调查员登记的那个地方，何书妍正在和某人干架
　　沈以邱:“不是大姐，你一回来你就欺负我，他们都是刚刚过来报名志愿者的，不能怪我，我上一秒给你发的微信，下一秒一堆人找程禹轩排队填表格，我也没办法啊！”

　　“为什么都排队找程禹轩，不找你啊？”何书妍停下手不打他，好奇上了
　　“……”

　　“是不是你没有魅力啊？沈以邱，你这样哪行，找不到女朋友的”
　　“……”

　　“你看你这体格，怪不得都找程禹轩呢，和猴儿一样，我猜肯定没有女生找你要过微信！”
　　“……”

　　三连击，扎心了。
　　此时沈以邱跟有病似的，这些话明明是她说的，他却幽怨的瞥了程禹轩一眼，再回来问何书妍:“你想知道为什么都找他吗？”

　　那人眨了眨眼:“为什么啊？”
　　“因为太好看了，排队报名的，没有一个不对他傻笑，填完名字就害羞走开的”沈以邱面无表情
　　何书妍:“……”

　　“不是，那你不会想个办法让那些女生到你这边排队啊，实在不行你现场唱个歌”何书妍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唱歌好听吗？”
　　“……”

　　沈以邱气的跺脚:“我唱歌怎么不好听了？何书妍你要不要这么损啊，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何书妍无奈哄弟弟:“当当当，怎么不当你当朋友，当小朋友昂。”
　　“你滚吧，谁特么小朋友了？”
　　“你——”

　　旁边忙着登记志愿者报名表的程禹轩推了下桌子，看向两人。
　　正在他前面登记的女生低着头抖三抖:“……”

　　赵千涵带着那些志愿者做调查，也看了过来。
　　刚想问他们怎么了，程禹轩就把何书妍前面说想喝的饮料扣在桌上，怨气贼重，和命令她一样:“何书妍，过来喝了。”

　　沈以邱意识到情况不妙，刚想跑又被那位一脸怨气的人叫住:“去哪，帮千涵忙去，这不需要你，姓何的给我过来，给我桌子拖回来，刚才不小心推到了”

　　何书妍，沈以邱:“……”
　　说做就做，沈以邱不情不愿的去千涵那边了，然后何书妍走到桌前喝饮料
　　伸手想把桌子拉回来，却发现拉不动
　　转眼一看，程禹轩脚顶在下面，故意不让她拉动。

　　“程禹轩你有病吗？”
　　何书妍忍不住抬脚在桌底下踹他

　　那人略微弯腰，俯身看她，莫名其妙发笑:“好喝吗饮料？”
　　“好不好喝也没关系，又不是你买的，还不是沈以邱给我带的。”
　　“我买的”，他说，“何书妍，我的饮料喝了，再跟沈以邱乱来，诅咒你一辈子拉不动这张桌子。”

　　“……”无语至极。
　　何书妍不顾他的死活，这下力大如牛，把饮料按在桌上，直接把桌子拉平

　　程禹轩小腿直接磕到桌角:“……”
　　我他妈，要不是你是女生，要不是……我就当场那个了，小样的。

　　他活动了下脚腕，莫名笑了。
　　“沈以邱那家伙可能不知道怎么做调查，我和他一起，让千涵过来，你俩在这登记，江旭和王凌宇在那边负责别的。”
　　程禹轩过去和赵千涵换了位置。

　　何书妍还在喝饮料，赵千涵在旁边负责那些人填表。
　　江旭和王凌宇在几米远处那边负责路人报名填表，转头的时候，和千涵对上眼，他没回眸，反倒是她下意识躲闪开来
　　这个举动好像旁边的人看到了

　　“千涵，你和江旭认识吗？”她问
　　“认识吧，但好像不是很熟。”
　　某人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不然他在那边怎么就盯着你看。”
　　“啊？”
　　“真的，他那眼睛都看你好几回了”
　　“没有吧？”

　　何书妍又说:“你刚刚带他们和路人做调查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
　　“……”

　　许久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不说了。
　　赵千涵其实不太喜欢和江旭待在一起，烦得很，他自以为是的态度，喜欢按自己风格做事的人，她不喜欢，也不会喜欢。
　　王凌宇至少不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宇哥像是大哥，一直先为别人考虑

　　排队的人断断续续进行，江旭转个身，背靠桌子，点了打火机。
　　“名字填这吗？”路人问。
　　王凌宇懒惰又不失风度:“是。”

　　那人填完名字往后走的时候，江旭抽烟抽着看见他那只带了新伤的手臂，他回来忘拉袖子了。
　　寻思两下，江旭突然开口:“发病了？那个人又来了？”
　　“没，我自己想不开划的。”
　　“你他妈就编吧，我看你能让他来几回，你还是你？”

　　“他也是个灵魂，有想法有感情。”王凌宇说，“我没法左右自己的身体自己是他用还是我用，我要厉害点，就是我的，我要是弱了，就是他的。”
　　“还分你的他的？王凌宇，你这病再不治，想死了？让你去趟医院要你死了？”
　　江旭没有耐心了。

　　但王凌宇是真没办法，人格分裂的时候，控制自己身体的不是他，是其他人格，每个人格性格不一样，但都只有一个特征
　　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胆小鬼
　　要么理性的可怕，要么堕落的清醒

　　见他一副纠结无措的模样，江旭也不想说了，抽烟的动作大了，连续在烟头位置点了好几下火。
　　不知道什么原因，因为无聊？
　　因为兄弟吧，他和王凌宇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太了解对方了

　　“江旭，我这病治标不治本，吃药暂时缓解，失控故意伤人了得打镇定剂，去了医院我俩可能都联系不上，医院不让用手机，全程交给工作人员保管。”王凌宇突然道
　　他想了几秒，接着说:“一天24小时待在病房，要是病犯了就得被绑起来，为了不让伤到别人。”

　　“与其去医院，我更喜欢一个人待在我那破公寓，等待慢性死亡。”
　　“至少伤口只在自己身上，不会伤及无辜。”
　　王凌宇说，然后走开:“我去买水。”

　　“嗯。”
　　江旭没多说，顺着他来。

　　今天周六，一般附近门店都关门休息，那家小卖铺还是照常开着。
　　店门外有两三个冰箱，里面都是冰饮，王凌宇拉开门拿了一瓶可乐，刚想关上，差点夹到一只手

　　那手很好看，白皙修长。
　　适合弹钢琴的手

　　他怔住，一秒又拉开门
　　何书妍站在他旁边，被他的动作愣住，两人互相看向对方，然后女生用玩笑话的语气说:“宇哥也来买东西，你喝什么啊？”
　　“可乐。”
　　说着，王凌宇利落从冰箱里又多拿了五瓶，其中一瓶递给她。
　　“怎么买这么多？”何书妍接过那瓶可乐，“喝的掉？”
　　“不是六个人？给他们都带一瓶。”

　　“嗷——”
　　何书妍笑了笑:“你人真好。”

　　刚跨进店门，听到何书妍这么说，王凌宇顿住，抱着几瓶可乐，回首望她。
　　“谢谢。”
　　他道了声谢，问:“何书妍是吗？”

　　何书妍连连点头:“嗯嗯！！！”
　　“刚才你手差点被我夹了，下次拿东西注意点，你那瓶可乐我请了，他们的也是，等我一下，一起回去分给他们”
　　“好啊。”

　　夏天的风热热的，见到的人也热热的，热情，青春热潮奔涌，可以追寻。
　　但，有的时候，会认错人吧。

　　付完钱之后，两人一起带着东西回去，王凌宇也是第一次和程禹轩说话
　　他递给他一瓶可乐:“你的。”
　　“多谢。”

　　程禹轩刚说完谢谢，下一秒，沈以邱突然跳起来，骂道:“妈的我他妈，我刚才打游戏你们怎么不给我留一瓶？”
　　他的手机上还报着系统音，选的英雄是打野，王者开的五人排位赛
　　还是和他干到底的人，何书妍站起来，塞给他一瓶:“打游戏呢？这边表格都没填完，你还好意思打游戏？还喝可乐？吃屎吧你。”

　　“不是，我错了还不行——”
　　沈以邱哀嚎起来:“给我喝一口嘛！”

　　突然，他抱住何书妍大腿。
　　下一秒，程禹轩踹了他一脚:“她穿的裙子，别抱她，喝完干活去。”

　　沈以邱识趣的从台阶上起身:“我忘记了你穿裙子了，对不起啊何鬼鬼。”
　　“何鬼鬼…？”何书妍愣了一愣
　　“对啊，千涵告诉我的，不都叫你鬼鬼吗？我想着叫何鬼鬼也不是不行。”

　　她还没回话，程禹轩轻笑一声:“确实长得像鬼，像某个讨厌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