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久不成悲》砚则

13、第 13 章

　　林淮之没敢问宋柏是不是讨厌自己，他怕得到的答案和以前那些人回答的一样。

　　其实宋柏也没想这么多，刚开学看人不顺眼这事情的确是有，但不至于到讨厌这一步。

　　也没人说单纯的不喜欢就是讨厌吧。

　　至于早上把人背下楼送去医院这码事，宋柏觉得是换作其他人，他也会这么处理。人叫不醒总不能直接丢在宿舍里不管，何况林淮之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和平常人不同。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照样进行小测，这段时间往往年级主任或值日老师都会巡班盯纪律。

　　宋柏手里不知道拿了郑玉韬的什么东西，“欸，你别动，我看一眼就还给你。”

　　“宋柏，你是不是找打！”郑玉韬不似平时那样喊他柏哥，气头上的人拿课本拍了他的手肘。

　　林淮之默默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挪了几公分。

　　与此同时，后门从外头打开，林正元进门就见到宋柏和郑玉韬争夺一本小说。

　　闹腾的两人余光瞥见从后门进来的老师，瞬间安分守己，装模作样抓起笔在试卷的材料题上胡乱画几条线。

　　林正元发现其中的一个还是今早背林淮之下楼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跟我出来。”

　　不怒自威的语气在教室后方清晰明了，宋柏附近的一小圈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被单拎到走廊外的宋柏和郑玉韬接受了近十分钟的思想教育，教室里有人想看热闹，靠窗的人就冒出一小撮头，目光不断从窗户边往外瞟。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小说被没收了，两个人各自喜提两千字检讨，周六晚的数学周考前要把检讨书放在林正元的办公桌上。

　　也就是明晚，他们要把完完整整的两千字递交到林正元手里。

　　“都说了别闹，这下要写检讨没？”郑玉韬没好气冲宋柏说。

　　“我又没想到林正元是值班老师……还一抓一个准。”

　　两千字的检讨，就单说为什么周测不写试卷抢小说这件事，宋柏没动笔就想撕烂摆在自己面前的纸。

　　“宋柏，你们要写多少字的检讨？”前桌转过来问他。

　　宋柏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2”，前桌憋不住笑说：“你们还挺幸运。”

　　“这还幸运！？这可是两千字，我写作文都是数行看什么时候写到八百那一行！”郑玉韬插进来说。

　　“之前十五班有个人被抓写了五千字检讨。”

　　“我靠，多少字！？五千！？”

　　宋柏和郑玉韬很吃惊，五千字啊，这是犯了什么天条，那么多字不得写到死？

　　“你们不知道林正元背地里被学生取的其他外号吗？”前桌问。

　　郑玉韬：“什么外号，不都叫他老元或者林魔头吗？”

　　前桌竖起一根手指，“nonono，我翻说说墙看到上一届都叫他‘老三千’，顾名思义就是他总让人写三千字检讨。”

　　宋柏和郑玉韬是目前为止唯二拿到林正元开出两千字处罚的人。

　　“这么看，我和郑玉韬的确挺幸运。”宋柏皮笑肉不笑，旋即想到什么对坐在自己身后的人说，“林淮之，你能看在今早那件事的份上，让你二伯别罚我们俩写检讨了行不？”

　　林淮之写完答题卡上的最后一题，抬眸看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让你们免写检讨这个事情我劝不了。”

　　宋柏得到否定回答后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是他和郑玉韬先犯了错，说的这番话也只是和林淮之开一个玩笑。

　　林正元要是真那么好说话，侄子去帮同学求个情就能免罚，就不会被所有人安上刚正不阿的魔头称号了。

　　哦对，还有上一届流传下来的“老三千”。

　　林淮之张了张嘴唇，表情纠结，“但……我可以帮你想想检讨书怎么写。”

　　宋柏惊诧转头看他，“真的假的？”

　　林淮之脑子宕机几秒，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嘴快过脑说了些话。

　　“嗯，真的。”

　　弯月高挂枝头，夜晚四周寂静无声，吹哨熄灯过后的宿舍楼只剩阳台边有几盏余光亮起。

　　“说了熄灯没听见吗！所有的灯，包括厕所灯和阳台灯全部关掉！”

　　男教官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宿舍后方响起，甚至不需要喇叭都能响彻整栋宿舍楼。

　　宿舍里，林淮之还和宋柏讨论检讨书里下一段该写什么内容。

　　“你以前写过检讨书？”

　　“没有。”林淮之否认道，“我看，咳咳，看其他人写过，写这个咳咳，不都是用模板吗？套模板很好写。”

　　说罢还十分认真盯着半趴在床上的人，目光在暖黄色台灯照耀下显得炯炯有神，倘若能忽视掉他因为咳嗽涨红得厉害的脸颊，宋柏想，或许林淮之会是个充满无限生机的人。

　　林淮之总是病殃殃的模样。

　　林淮之半蹲在宋柏的床边，继续指着上面一行字说：“这个，别写成这样。”

　　“那怎么写，不就是——”

　　“咳咳！”

　　宿舍里有人在咳嗽。

　　宋柏不为所动，继续说：“不就是这样写吗？因为抢小说被逮——”

　　“咳咳咳咳咳！”

　　浑厚低沉的男声从窗边传入，“别咳了。”

　　宋柏和林淮之齐齐看向窗口，只见一名男教官站在灯下，魁梧的身子挡住了一半要要透进来的光。

　　“趴着的那个，蹲着的那个，跟我下去。”

　　都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宋柏觉得自己今天是诸事不宜，前脚刚被罚检讨，后脚就被教官拎下楼。

　　跟在他身后的林淮之在下楼前披了件外套。

　　兴许是下了两周的雨，十月中旬的天气微微转凉，四季桂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映入人的眼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香。

　　宋柏和林淮之脊背笔直，表情严肃，目光坚定直视前方，同刚才悠闲的模样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不知道熄灯过后不能说话吗？”教官锐利的目光盯着两人，“精力这么旺盛就跑跑步好了。”

　　“你们两个人，操场各三圈。”

　　没等人张口解释，直接给他们定了罪。

　　林淮之欲开口说自己可能跑不了，却被身旁的人抢先截住话头，“教官，我自己一个人跑就行。”

　　男教官闻言嗤笑一声，眼神轻蔑看着宋柏说，“这是要逞英雄啊，想跑是吧，八圈，跑完你俩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教官，不是才……”林淮之想帮宋柏说话，后者直接应下了要求。

　　“行，八圈。”宋柏对上男教官的目光，“我十分钟能跑完。”

　　男生宿舍走过榕树路就是南操场，站在宿舍大门前能一览无余整片操场。

　　宋柏在队里就经常练速耐，南区操场不同北区的规模大，跑完八圈下来实际上就两千五百米，还没到三公里。

　　少年的影子□□场仅剩一盏的灯光拔长，双臂规律性摆动，全力以赴向前奔跑。

　　宋柏跑步的时候常常能把烦心事抛诸脑后，这也是他一开始练田径短跑的原因。

　　奔跑随意带起的风能暂时吹散蜂拥而至追逐身后的使命，被汗水浸湿的衣服才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能够肆无忌惮前行。

　　八圈跑完已经是九分钟后了。

　　宋柏喘着气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额间浸上细细密密的汗，脸上虽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但只要看后背，就能注意到校服已经有大半被汗水浸透。

　　“教官，跑完了。”他擦去滑至下颚间的汗水说。

　　男教官对宋柏十分钟内跑完八圈的事情感到很震惊，现在的孩子能有几个是这样的身体素质？再练练过几年怕是都能去当兵了。

　　既然操场已经跑完了，男教官也不好再为难宋柏和林淮之，随意摆摆手说：“回去休息吧。”

　　“谢谢教官。”

　　临走前，宋柏语气略微带上些挑衅对男教官说。

　　男教官显然没察觉到宋柏语气里的潜藏的情绪，嘱托了他一句道：“回宿舍泡泡热水再睡觉。”

　　“知道了。”

　　上楼梯时，林淮之嚅嗫开口，“你其实不用帮我跑，只要我和教官说一声我有……病你就不用跑那么多圈了。”

　　宋柏走在林淮之前面，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说：“你和那个教官说了，他会让你拿出证明，拿不出证明他就会记住你，在之后内务检查或者手机排查针对你。”

　　林淮之茫然，“啊？拿不出证明还会被针对？”

　　“我乱说的，但也说不准有这样的人。”

　　以自己的职位居高临下，利用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关系满足个人的恃强凌弱思想这种事情不是没有。

　　林淮之迈上一步台阶和宋柏并肩而站说：“我又不是拿不出检查报告，我裤兜里还揣有哮喘药……”

　　“你笨啊！”宋柏突然对他说，“你想没想过有些事情太多人知道不好？”

　　刚开学就有关于林淮之的一些风言风语，包括但不限于猜他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成绩这么好是不是托了亲戚走后门提前拿到试题，或是长这么清秀是不是gay……

　　明明也才刚开学不久。

　　谣言都是从人群里传出来的，谁能料想到以后会不会有些人嫉妒心作祟对林淮之身体上出现的问题掀起一阵风浪来。

　　宋柏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类似的事情初中那会儿他就在隔壁的隔壁班看到过。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心脏病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做过一回手术了吗？”他跟在林淮之身后问。

　　林淮之沉默几秒，说：“我之前做的是瓣膜修复，之后要是有狭窄反流情况出现，还得再做手术。”

　　“手术……是需要开胸吗？”

　　“对。”

　　进宿舍前，宋柏听到林淮之小声的一句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