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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李代桃僵 ...

  •   几何头脑飞快闪过一星火花,但瞬间又灭掉了。
      “可是我爹好好的啊,”她不住摇头,“他研究了数载雷石,即没意外爆炸过也没浮肿,陛下也拿这事儿来反问我,我无言以对啊……”
      “那可能是神翁技高一筹,能更好地控制雷石?”涂文辅拧着眉头搭话。
      “唉,”几何想的头痛,“总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皇上现在兴头高得很,这样说是没用的。”
      “别担心了,”涂文辅递过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离年后还有段时日,总会想到办法的。”

      “不行,我必须要阻止陛下。”几何喃喃。“哦……对了!”她突然有了主意,“你认识许显纯吗?锦衣卫那个许显纯?”
      “锦衣卫北镇抚司许显纯?”涂文辅哑然失笑,“认得,他有心依附咱家,一直在暗送秋波呢。”
      “那就好。”几何将心放下一半,“听陛下说,‘雷神’一事就是锦衣卫通报上来的。这个许显纯就是总管此事的。只要他说‘雷神’还有隐患不能进京……”
      “这,”涂文辅艰难地咬牙,“这可是欺君。”
      “那……”几何沉思片刻,心思一转,“就跟他说,是我说的,雷石的性子还未明确,出一点差池半个北京城就没了,劝他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不要贸然运‘雷神’进京了,在大同多试验几年再说吧。”

      “也只能用这样的法子了,出了差池灭他九族都不够。先唬着他,慢慢拖延吧。”涂文辅颔首,好生安抚开来,“这件事交由咱家来办。你就好好忙王恭厂的事,别担心这么多了。”
      “谢谢……”几何心下一暖,很是感激,“我……还有事情想请涂总管帮忙。您方不方便派人去大同,看看……当地有没有人浮肿。还有上海县的……”
      几何还未将话说完,就听得门外传来秦二的低呼声。
      “夫人……信王爷派人送东西来了。”

      几何面上一烧,“他来凑什么热闹……”
      涂文辅淡笑起身,抬手指了下屏风。几何心领神会,赶紧吩咐,“让人进来吧。”
      一老头入房长揖见礼,“见过厂督大人。”
      “免礼,”几何苦笑,来人不称她夫人而直呼厂督,定是受了信王的特殊提点。
      “我们王爷前儿个得了一件上好的雪狐披风,让齐宝斋给镶了和田的玉牌和合浦的珠子。”老头回头一招手,一小厮捧着一狐裘上前。“王爷说北地不比南方,厂督穿的多些才能御寒。”
      堂堂王府送礼上门,实在是却之不恭,几何只得勉强收下,“请代本督谢王爷赏赐。”
      “还有……”老头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折子,“昨夜落雪,王爷新做了一首曲子,名为《梧桐吟》,特送于厂督,请厂督赏析,日后也好切磋一二。”
      “曲子?”几何头顿时有两个大,她打小长于硝火硫磺堆里,哪通什么音律?可当下也只能含笑接过。

      来客退散,涂文辅自屏风后走出,见几何专注地盯着手中折子,不禁玩笑开来,“久闻信王爷乃京城第一大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百闻不如一见,新谱之曲竟把夫人都震服了。”
      “什么啊,”几何苦笑,“它们认得我,我可不认得它们!这些东西,涂总管懂么?”她大方将折子递出。
      涂文辅接过曲谱,略略一扫,竟以口为琴,吹奏起来。
      几何瞧的是目瞪口呆,这堂堂御马监大总管不仅精通音律,还会此等伎巧,张口模仿乐器之声,几可乱真!
      “凤凰择梧桐而栖,信王此曲颇有深意啊。”涂文辅吹奏完毕,合卷而笑。
      “信王爷看中的,不过是我从我爹娘那儿学到的本事罢了。信王爷他……”几何有心将事情全盘托出,又恐当下说的太直白惹得涂文辅反目,毕竟把他也算计其中,将来真相大白,信王恨之入骨的少不了他。“竟敢寓意凤凰,也不怕人参他有不臣之心么……”她半路将话语拐了个弯,涂文辅不能失,他有大用。

      说来,信王的《梧桐吟》倒提醒了几何一件事:她必须抽空去瞧瞧那个顾卿怜了。当日随口在皇帝耳边编造了一则故事,竟忘记善后了!
      自打成亲、遭劫、回京……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那顾卿怜在春香馆近况如何,接客未有是死是活呢?若是容貌受损了,接客了,自戕了……几何一个冷战,她这犯君之罪,就坐定了!事情宜快不宜迟,几何心头突生惶恐,当下三言两语寻机送走了涂文辅。

      几何随手披上狐裘,叫上秦二,便匆匆向春香馆行去。
      临近大年,是春香馆较为清闲的日子。老鸨正穿了金钱鼠坎肩,抱着手炉,磕着烟袋,吆喝着小厮和龟公们打扫外庭。一个不仔细,眼风不慎瞥见了几何……当即吓的手炉咣当落地,整个人似灵魂出窍般,脸苍白的比擦了石灰粉还白。

      “夫……夫人!”老鸨连滚带爬地从台阶上迎了下来。“哎呦!我说我这阵子左眼皮尽跳啊,原来是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是么?”几何在外不愿和她过多接触,当下将肩膀一避,冷言说道,“前面带路。”
      “是,是!”那老鸨舞之蹈之,面容灿烂的如一朵菊花般,“大人可好久没来了!夫人这厢是……”
      “本督不是来找大人的。”几何入了门,示意左右回避。“那个……顾卿怜,”她压低了声音,“她还在吗?”
      “在,在。”老鸨也将声音压低了,“自从您老人家吩咐过了,谁敢捧她的场!”她将眉毛一挑,笑的得意之极,“婆子我没让她接客,也没让她闲着,就安排在后院倒泔水,刷马桶!省的四处狐媚,惹得夫人不开心,我们也跟着不痛快……”
      几何听罢心底一寒,刷马桶?当年焚香吟对的大家闺秀,竟落此境遇!“带我去见她。”她轻咳一声,打断了老鸨的鼓噪。

      绕过春香馆后院,穿过一道道低矮残破的园门,几何在一堆臭气熏天的马桶边,见到一个蹒跚劳作的缁色背影。
      “此地污浊不堪,难迎玉驾,夫人您还是在廊那边等着,婆子给您唤她来。”老鸨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一流。
      几何蹙眉颔首,退回长廊。

      不多时,顾卿怜翩然而至。“见过戴夫人。”向人福了一福,吐字宛若金玉。
      几何定睛瞧来,那顾卿怜虽有消瘦,但下巴一尖,却更添了几分俏丽姿色。体态温润匀称,举止落落大方,真是蓬头垢面不掩天姿国色,粗布麻衣难遮优雅风华。
      “你受苦了,”几何有些尴尬,慢慢斟酌着话语,“没想到老鸨会……”
      “夫人不必介怀,”顾卿怜淡笑着拢了拢耳边碎发,天然之中一种形容不出的风流意态,“春香馆里是不养闲人的。说来,卿怜还是感谢大人和夫人的。这样的地方虽外表污浊,但心室洁净,总强过前院的笙歌明丽,实为污浊不堪。”
      几何干笑,琢磨那事该如何说起。“你……心里喜欢的,”她迟疑地开了腔,“到底是信王爷,还是龙城?”
      顾卿怜哑然失笑,“夫人,都是些前尘往事了,卿怜喜欢过谁,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不说出来,怎知不能再续前缘?”几何悄然试探。
      “那夫人想听卿怜说是大人么?”顾卿怜睫毛一垂,嘴角微微一斜。
      “明白了,当初你若是心仪龙城,早就过门了。”几何叹了一口气。“一定是王爷。王爷他一直推说非那位神秘心上人不娶,回绝了京城所有保媒之人……”
      “夫人既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何必硬来拂乱卿怜已死的一颗春心呢……夫人,”顾卿怜又福了一福,“卿怜还有很多活计要做,还请夫人怜悯,直抒胸臆,让卿怜早去赶工为好。”

      “那些活不用干了。我想接你出去,住在我府上。”几何安慰地笑了笑。
      “出去?”顾卿怜一怔,差点笑出声来,“夫人莫不是在讲笑话逗我开心?卿怜已经是罪人身份,板上钉钉的贱籍,没有皇上的旨意,无论生死,是永远也跨不出这个门的。
      “我既能说,自然是能请了圣旨。”几何气定神闲地说着,“只是想问下顾小姐,还似从前那般仰慕信王爷吗?”
      顾卿怜难以置信地望着几何,美丽的睫毛眨了又眨,在确定几何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时候,她捂着胸口,颤抖地出了声,“这样……天大的恩情,夫人打算让卿怜以何为报?”
      几何语噎,她还未想到这一点。若说真的没有所图,恐怕谁也不会相信的。“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决定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看能想出什么要求来。
      “王爷与卿怜云泥有别。就算卿怜再有仰慕之心,哪里敢奢求一二。”顾卿怜寂寂垂首。

      “你仰慕王爷,京城人尽皆知。王爷不可能不知道。顾小姐通音律,擅丹青,端庄貌美,知书达理,王爷怎会不心动?可彼时朝堂时局纷繁复杂,王爷并不想与朝中官员有任何联系。尤其是你爹,不仅是东林党人,还是叶首辅的弟子。王爷一心韬光养晦,掩饰锋芒,怎会跳出来娶这样一个朝廷命官的女儿?”几何慢慢将事情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导着,“如果我猜的没错,王爷自觉不能娶你,便授意相公追求于你。可小姐眼中已有了龙章凤姿的天潢贵胄,怎瞧的上铜臭世俗的商贾之子?至于后来的以讹传讹,两府拜帖商谈婚嫁大事,就不是小姐能左右的了的事了。不过,小姐能想出‘不得纳妾’的计策,以四两拨千斤,令我好生佩服。只是,若无东林党人横遭祸端,顾小姐打算一直等王爷到老么?”
      “夫人倒真是旁观者清。”顾卿怜惨淡地笑了,“卿怜一颗芳心已付,便不会另予他人。我必会等王爷的,直到……油尽灯枯。”

      几何心内震撼,没想到这小女子柔弱的身躯里,有着如此坚定狠绝的心意。“顾小姐,当初王爷就算娶不得你,也不代表王爷对你无情啊。你想,东林党人倒台,你下春香馆,龙城不计代价出头护你,可能只是他自己的意思吗?他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力吗?”
      顾卿怜眼中星光一闪,有了些许生机。

      “你与王爷的事,我已面禀皇上。陛下仁厚,特有口谕,从此顾卿怜已死,你就是扬州秀女田秀英。”几何松了口气,心情也开朗了起来,“入信王府前就暂住到我府上吧,正巧我一人过年,也寂寞的慌。咱们还能共处好一段时日呢,其他事住下我再慢慢给你讲来。”

      顾卿怜颔首施礼,美目波光游动,“那多谢夫人了……”眼风浮掠间,却突然停在了几何的胸口,
      微微一愣。
      几何被她的表现弄糊涂了,赶紧低头望去。
      胸口正是狐裘系带玉牌子垂处。她见顾卿怜望的专注,不由拿起来细细看了起来。
      ——几个柿子,几个桃子。无他。
      说来,这狐裘送来她还没来得及瞧上一眼呢,一着急,抓来就穿了。

      “若是卿怜没有猜错,这狐裘,是信王爷送夫人的吧?”顾卿怜望着几何手中的玉牌子,喃喃低语。

      “嗯?”几何被吓了一跳。她仔细打量了这狐裘一番,没什么异样,就是一件很寻常的狐裘啊!难道,镶嵌的这些珠子、玉牌子有什么异样?
      “这玉牌子上的图案乃王爷最爱,王爷曾说,若寻到他心头所爱之人,便会亲手雕刻送之。如今送给夫人……”顾卿怜艰涩地咬着嘴唇,“恐怕,王爷已寻到了当年之人,情有所属了吧。”
      “不会吧!”几何上下翻着那玉牌子,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这图案很普遍吧!我看好多地方都有啊,怎么成信王爷专属了?”
      “夫人有所不知,”顾卿怜淡淡地弯了嘴角,“这图案是很常见,柿子为‘诸事’,桃其形如心,表示诸事遂心,诸多事情都会称心如意。可是王爷亲手刻的,柿与桃的数量便皆会为五个。一是因为王爷排行为五,二是……收吾心者,事事皆上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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