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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秦俞听到他的抽泣声进了房间,也没有开灯,就坐在他的床边,问他怎么了,哪里不好,是不是想到拍戏压力太大了。

      李彧说都不是。

      秦俞问他是什么。

      他说,我不想说。

      秦俞说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以后想说了再说。不过眼罩要换一下,这样湿着睡也不行,不过家里没有可以代替的了,李彧说晚上睡觉可以不戴,我自觉听话,要喝水要下床都喊你。

      好。

      秦俞把他的眼罩取下来,又用手擦了擦他的眼泪,再去洗手间搓了温热的毛巾,小猫洗脸一样把他的脸擦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醒来,李彧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罩又回到自己眼睛上了,大概是秦俞昨天进房间又给他重新戴好了,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在房间里喊秦俞的名字,就听见朝他身边走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你要起来了?还很早。”秦俞坐在床床边说。

      “几点啊。”他条件反射的在身边摸手机,后来想到也看不了,就很快放弃了。

      才七点,秦俞说。

      李彧问他,你还睡吗?秦俞说,不睡了,早醒了。李彧说,那我也不睡了,起来吧,生物钟真是害死人。

      他用脚在地上摸了半天拖鞋,还在想昨天自己上床给踢到哪里去了,秦俞就蹲在他脚边上把两只拖鞋给他穿上,说带他去洗手间洗漱。李彧说先缓缓,秦俞问怎么呢,李彧反问,你说为什么缓缓,口气不友好。

      秦俞恍然大悟的说,哦,那我陪你坐会儿,李彧说你干点别的去吧,咱们两个干坐着,尴尬死了。

      秦俞也没走,就这么陪着干坐着,没话找话问他昨天睡的怎么样,李彧说挺好的,你什么时候进来给我戴眼罩的,秦俞说后半夜吧,你睡得还挺乖,动也不动,和小时候变化还挺大,那会儿真是卷被子大王,明明那么瘦,被子怎么能攥得那么死。

      李彧说你怎么这么记仇,多少年前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秦俞说我们之间哪有什么仇,我记性好罢了。

      为了不让秦俞那么辛苦,一次一次去清洗浴室,他干脆坐下来尿。不过要把裤子褪到膝盖,隐私大剌剌的暴露出来,两人就挨着站,难堪是避免不了的。

      李彧也没让秦俞回避。太矫情是会让人厌烦的。

      “当时写文章的时候还没有这种体会,只知道盲人生活的不便,现在知道,其实人只要残疾了,自尊这种东西难免是保不住的。”李彧坐在马桶上和秦俞聊天,“小菲不得已求助小国的时候,恐怕心里只有不甘心和愤恨。

      他们还没有这么便利,小国也吃过小菲兹得满地都是的亏,以他的性格,后面肯定是他替小菲扶着那儿。

      你说小国会怎么想呢?两个人都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摸到另一个男人的那种地方,普通男人到底会是什么心情,其实我不知道,是你话的,你怎么想。”

      “不怎么想。”秦俞在洗漱台把漱口杯接满水,“应该是同情,在小国看来这么好看的人却是个瞎子,生活连自理都做不到,挺可怜的。我读剧本是这样的感觉,我还给小国写了人物小传,等下说给你听。”

      艰辛的刷完牙洗完脸,秦俞还帮李彧擦了点爽肤水和面乳,李彧说娘娘腔才擦这些呢,秦俞说我天天擦,我娘娘腔吗?

      擦了一下确实不一样,过去李彧洗完脸总觉得脸上刺刺的疼,今天擦完觉得脸上软乎乎的,特别舒服。

      秦俞让他沙发上坐一会儿,他去坐早饭,真就坐了一会儿,他就喊,好无聊啊,不能玩手,不能看书,我就在这干坐着,秦俞说放点音乐给他听,他说不听,没有那细胞,放我坐中岛台上聊会儿天吧。

      他想让秦俞把他抱过去,走起来实在太麻烦。

      人如果陷入到全盲的境地,确实会加倍依赖身边人,尤其是如果那人特别细心的话,真的会忍不住想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李彧才第一天体验,就恨不得什么都想假借秦俞之手了。

      他坐在中岛台上,一会儿一会儿问秦俞在干什么,什么塑料袋在响,开冰箱拿什么,什么味道那么香,秦俞也很耐着性子说,我在拿面包,黄油在冰箱里,准备用黄油炒个鸡蛋。

      李彧听到卡啦卡啦的声音,尖着鼻子使劲闻,然后狂打了好几个喷嚏,又问他的做什么,秦俞说研磨黑胡椒,李彧说我要纸巾,秦俞塞了一包在他手里,他坐在中岛台上揩了揩鼻涕。

      摸了黄油的烤面包拿在手里还有点烫,一口咬下去又焦又香,他一边满足一边问秦俞在吃什么,秦俞说罗马沙拉,黑咖啡,鸡蛋。又问秦俞自己盘子有什么,秦俞说半熟鸡蛋,培根,火腿,猪肉肠,还强调李彧要多吃点优质蛋白质。

      李彧问,我咖啡呢。秦俞说一会儿给你冲,放你手边上肯定会打泼。

      早饭吃了很久李彧才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还弄了一身流心蛋黄,秦俞先给李彧换了身衣服才去收拾桌子。李彧对他给自己脱衣服这件事也不那么抗拒了。

      那么隐私的地方都看过了,胸口脊背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穿着干净衣服坐在沙发上听爵士乐喝咖啡,因为什么事都插不上手,帮忙也是添乱,休闲得心安理得。要放在过去肯定是要过意不去的,有压力,现在反倒是特别轻松,毫无负担。

      他感觉秦俞好像在厨房忙了很久,中途还去洗了躺衣服,他听不到洗衣房里的声音,只是从秦俞的脚步判断,他是走远了,然后又走了回来。还在卧室里洗了澡,洗了很久,久到李彧又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秦俞本来想把他抱进房间,才碰到肩膀,人就醒了。

      他问秦俞怎么这么久,秦俞说还好吧,不是很久,李彧说挺久的吧,光那些歌我数着都听了好几首,秦俞说一首也就四五分钟,李彧说我这像过了一个世纪。

      李彧问他我们干嘛,秦俞说你有想法吗?李彧说没有,你说我这样跟你去看场电影怎么样,还是去蹦迪,秦俞说迪哪有白天去蹦的,想玩晚上带你去,李彧说不去,年轻都不兴玩这些,现在一把年纪了还跑去装嫩,遭人笑话。

      秦俞说什么一把年纪,你还小我一岁呢,咱们先对剧本,晚上带你去哪玩一下。李彧说真去玩?秦俞说刚好有个朋友约我谈点事,他有个酒庄,借花献佛带你去喝酒。

      李彧指指自己的眼罩,我戴这个去?然后你和他们解释我们在玩一种很新的SM?

      秦俞说我倒是不介意啊,李彧说我介意,我脸皮薄呢。

      秦俞笑了一下,凑在李彧耳边说,懂的不少啊,这些东西都哪里学的,还是你有想过,见他脸色变化,马上解释我和朋友说了,你眼睛做了激光手术。三天不能见自然光。李彧惊讶,你什么朋友,还知道我。秦俞说何淑仪未婚夫的弟弟,从何淑仪那里听过你,一定要我带你去。

      李彧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指定他去,秦俞说他也不知道,不过困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应该是要出去走走,体验越多,表演的灵感越多。

      秦俞拿了剧本过来,说我们跟着本子走一遍,走到哪算哪,该摆的姿势摆一下,去书房吧,那边宽敞点,李彧问,我换旗袍吗?秦俞想了想,不用吧,对戏怎么舒服怎么来,李彧问,你给我穿的哪套睡衣,秦俞说,全是猫的那套,李彧想了想,你给我穿那件吧,衬衫那件,猫睡衣我自己都很出戏。

      趁着换衣服的空档,李彧说这样,我来把剧本完善成一个故事,你配合我念台词,这样可能更好带到故事里,觉得怎么样,秦俞说向舞台剧,你是旁白,李彧说这么个意思,你说你给小国写了个小传,你先讲给我听听。

      秦俞把换下来的睡衣叠好放在一边,开始讲述他所理解的小国。

      这是李彧的剧本里没有涉及到的部份。

      小国的父亲过去是农药厂金牌销售员,在农药厂倒闭之前他主要奔波于各个县城,指导农民们如何正确使用这些农药。

      他的口才非凡,属于那个年代的金牌销售,或许因为在外说了太多,在家则很少开口,偶尔发表一下决策性意见,也是家族内的意见领袖。

      小国的妈妈在国营商场卖毛巾,中专文化,见识不多,但十分热心,邻居之间有什么困难都很愿意搭把手,个性很粗框,和什么人都谈得来,也特别爱瞎操心,因此显得聒噪絮叨。

      小国的性格特征就来自于这两个人身上,父亲在重大事件中的果决与母亲在生活中零碎的操心。

      他出生在一个非常朴实的家庭,在遇到小菲之前从来没有完整读过一本文学作品,酷爱看武侠小说,向往江湖人士那种豪情壮志,侠肝义胆的生活。也迫切希望能遇见小说中那样柔情似水纯真无邪的女性。

      秦俞对于小国性格形成的补充与李彧的构想非常一致,可见在剧本之外秦俞还下了很多功夫去了解故事发生的背景,这些不是依靠想象完成,而是需要大量的资料累积。

      更关键的是,其实这里有一条捷径,向李彧伸手要资料,这样能省下很多时间,而秦俞选择自己查找。

      李彧问他,你怎么不让我给你写,你查这些资料就花了不少时间吧。秦俞说还好吧,之前每天从这边回去之后就是做这件事,也不算太费功夫,本来也是我的工作。

      李彧说,你是不是不想理我才不问我的。秦俞说当然不是,只不过对我来说直接找你要答案和我自己找答案结果完全不一样,简单来说这就好比是走迷宫,我自己摸索出去和你把路线图画给我完全是两码事。

      我必须要自己找到答案,否则即使有正确答案,我也无法理解。

      原来犯过这样的错,损失太多,我不想重蹈覆辙。

      李彧问他,什么事?是不是对赌输了很多钱这种,秦俞惊讶,你还知道对赌?李彧说道听途说,根本不懂,就知道很多人因为这个伤得很惨,秦俞说我做生意不赌博,我说的事和生意无关。

      李彧想那恐怕是他解释了自己也不明白的事,也就没有接着再问下去。

      两人开始对戏,故事从小国分到单位的独立住房开始,这是第二幕第一场戏。

      小国的妈妈当然是很高兴,立刻找到师傅算搬家的好日子,小国的爸爸却明显兴致没有那么高,他觉得小国最近在厂里太高调了,又是分房子,又是升任副厂长,提醒他做人低调,枪打出头鸟。

      小国没说话,但知道他爸那些为人处事的方法早就过时了。每个人都在拥抱新时代,他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落下。

      搬家那天赶上有人结婚,窗户外面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地上全是彩纸和糖,小国特地去找给新娘子提婚纱角的花童要了一把糖装在小菲的口袋里,说给他沾沾喜气,还剥了一颗糖喂小菲吃,问他甜嘛,小菲说糖哪有不甜的,小国自己也吃了一颗,说我结婚未必也有这天高兴,小菲听完这话当着小国面就把糖吐了。

      口袋里的那些也全部扔在了地上。

      小国不知道小菲为什么不开心,一边指挥搬家一边还想这事,估计是提到结婚让他心烦了,小菲是个瞎子,就算他再有钱,对姑娘也不能太多挑挑拣拣,大概是想到这让他又不愉快了。

      把为数不多的家具在新家摆好已经深夜了,小国特意烧了红烧肉,这菜小菲特别爱吃,甜口,多放糖,饭桌上小国看小菲情绪低落,就把他的打算说出来,这段时间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就给小菲安排安排。

      话才说完,小菲连吃饭的碗都一起砸了,质问小国你什么意思,分了房子条件好了这么着急赶我走,那我去就去死了吧,死了你也不必心烦面对我了。

      小国不知道这些情绪里夹杂着小菲在小国家所受的所有委屈和积怨,甚至包括过去还在沪时所有的不甘,他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到哪里都不受欢迎的人。

      小国还没来得及去收拾碗筷,小菲一脚就踏在碎瓷片上,豁出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小国赶紧把人抱到床上去,让他别乱动,自己给他消毒。

      当时家里只有酒精,小国说有点疼啊,但你这口子太大了,忍着点,忍不住就喊也没事,没想到小菲一声都没吭。

      心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在乎皮肉之痛呢。

      小国一边上药一边对着小菲的脚呼呼吹,小菲想起有次在家磕破了腿,爸爸也是这么给他上药,这么吹,一想到这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在死前也曾把爱把担忧分给新出生的弟弟,他的眼泪就不断落。

      小国以为是疼,上好药把他抱在怀里安慰,不哭不哭,这都忍住了,奖励你吃颗巧克力怎么样。小菲过去都吃的进口巧克力,小国买回来的那些他尝都不屑尝一口,这次小国喂到他嘴里的不一样。

      他吃就知道,是国外的牛奶巧克力。丝滑醇香。

      他问小国巧克力哪来的,小国说他给厂长办了点事,厂长送了一这么一块儿,也不知道哪儿的,都是洋文咱也看不懂,我就等着哪天派上大用场呢。

      好吃吗?

      小菲说还行,吃着像是日本的,不如比利时的好吃。比利时巧克力有酒味夹心。

      小国说那又是哪儿啊,你见多识广,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光知道个小日本。还吃吗?小菲说吃,小国说乐意吃就行,多吃点,别哭,别不高兴,日子一天天过呢,你老不高兴那不是亏了嘛。

      剧本读到这里,秦俞说我出去一下,李彧说给我倒杯说,秦俞嗯了一声,一趟来回很快,李彧伸手接杯子,喂了一口水秦俞就说,张嘴。李彧问,干嘛?秦俞说张嘴就完了,李彧乖乖张开,秦俞塞了一颗巧克力在他嘴里。

      威士忌夹心的黑巧克力,酒味特别醇,李彧馋酒的那股劲一下给吊了起来,他躺在书房的羊绒地垫上回味,问秦俞哪来的巧克力,秦俞说当然是买的,还能是厂长给的啊。

      李彧说真好吃,比利时巧克力吗?

      秦俞说那倒不是,就是海城的手工巧克力,他们的厨师是从法国蓝带学回来的,网上还挺火,为了配这场戏专门买的。

      李彧问他,过去你和人对戏也这么用心吗?秦俞说过去围读完了就片场见了,做不到这一步,有问题都是当场提出,再大家各自消化。李彧说,也是,毕竟和你对手的都是专业演员。

      休息了一下,两人又对了下一场戏。

      过了风平浪静的几年,两人的生活渐渐丰裕敞阔了起来,小菲开始学弹琵琶打发时间,北方的琵琶老师很难找,工人文化馆有个女老师会一点,小国每周带着小菲上女老师家学琴。一来二去,小国和琵琶老师好像看对了眼,琵琶老师还请小国留在家里吃饭。

      小菲向小国建议也请老师到自己家来,小国误以为小菲对这个女老师感情不错,想挑个时间和小菲聊聊自己想结婚的想法。

      毕竟年龄也不小,老师人也不错,温柔,有耐心,对小菲印象很好。男人终生大事成家立业,现在业已经立起来,小国心思全在成家上。

      他也透露过几次以后就算结婚,小菲也要和自己住在一起,他家人都不在了,自己就是他在世唯一的亲人。从老师的话里小国判断,这样的情况她也愿意接纳。

      小国分的一套两居室,面积不大,三个人住也算宽阔,
      老师来的那天小国很紧张,在家中坐立不安,小菲一如既往的坐在收音机前面听广播,一言不发。小国对小菲说,咱们聊会儿天吧,你说我一会儿怎么做能给人留下好印象,小菲说少说多听,女人喜欢这样的男人。

      小国没把握,他妈就嫌他爸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不过军师发言,他还是愿意言听计从。

      按照小菲的指导,一切都进行的很顺畅,夜晚吃完饭,小国说下楼送送。送到车站,老师说下次咱们喝咖啡吧,我请你。小国没喝过咖啡,但意思听出来,是有戏,连忙答应好好。

      老师还强调,就咱俩,行不。

      小国有点犹豫,公交车这个时候来了,目送着老师上车,小国一边往回走一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还犹豫了。

      过去上班小菲一个人在家也好好的,这担心不应该啊。

      怎么像是良心上过意不去。

      回到家,小菲还坐在沙发上,问他怎么样,小国说还行,都挺好。老师单约他喝咖啡的事没提,张不开嘴。

      小菲也没对他的支支吾吾疑心,举着个小本子问这是什么?沙发缝里捡到的。

      本子小国也没见过,小小的软面本,封面上画着花,小国拿过来翻了翻,全是人名,电话号码,还有备注。

      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

      琴国栋,印刷厂副厂长,周二下午三点到家。后面是电话号码。

      这是今天的时间。

      本子往前往后翻,记录着和各种人的约会行程,有家,有办公室,有酒店。有些名字重复了好几次,都是个体户,小老板,地点都是东都宾馆,荣发大酒店这种高档场所。

      小国明白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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