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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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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194分钟的艺术片难免沉闷,演员们操着青涩的演技在影片里固执的表达着自我,谁也不想讨好,李彧自诩修为未够,从电影情节里跳脱出了好几次,出戏时用悄悄用余光乜过秦俞,他凝视荧幕的表情认真而专注。
不像在欣赏影片,而是用一种评估的态度衡量作品价值。
影片播放完毕,下一场中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李彧想去洗手间,他看秦俞在低头编辑信息,不想打扰,便一路抱歉从另外一边穿过这一排人群。
等他再回来,秦俞已经不在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遗憾。
他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玩手机,谢槐发了几张自拍给他,穿着古希腊风格长袍,头上戴着月桂花冠,头发做了卷曲的造型,身形高大,笑容干净明媚,像散发着迷人光辉的太阳神阿波罗。
同时还有几段语音。他不方便外放,转成文字观看。
【摄影师和我聊了古希腊文明和那些神话故事,还好你先和我一起做过功课,才不显得我知识匮乏,一无所知。】
【埃皮达鲁斯剧场上有人排演《奥赛罗》,他们是戏剧学院的学生,对古希腊文学研究深刻,和他们聊天我自愧不如。】
【这是我的晚餐,地中海美食,看上去不错是不是,实际上对我来说入口艰难,我有一颗家乡胃。】
【追到星的感觉怎么样?现在应该很激动吧。真希望我在你身边,这样我就可以约秦俞和我们一起吃饭。秦俞不喜欢工作以外的社交,但我和他关系不错。我们一起演过莎士比亚的戏剧,我记得给你看过照片。】
【想赶快见到你,我的小甜心,日夜思念你。】
【买了很多礼物想送给你,明天恐怕会买更多。想把整个世界送给你,可我怕你想要的是遥不可及的月亮,我该怎么办才好。】
李彧想委婉的告诉他,不要花太多钱在他身上。
谢槐生来阔绰,习惯了挥金如土的生活,李彧从未想过高攀,拿人手软,谢槐赠他一分,他便想方设法还他一寸。
谢槐责怪他把两人之间的往来计算得太门清,李彧说亲兄弟明算帐,何况你我本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谢槐听完情绪低落,他于心不忍,像自己没狠下心,把跟在身后的小狗领进家门,挂上项圈取好名字又冷落对待,这算什么。
他恨自己一副虚伪做派。这和秦俞道貌岸然的伪善又有什么区别。
还在懊恼,一瓶荡着冷气的气泡水递到自己面前。玻璃瓶上的水珠已经贴心的擦干净,瓶盖也已经细心的被旋开了。
“我本来给你买了焦糖玛奇多,剧场告诉我品牌不是合作方,不让我带进来,合作品牌你不爱喝,过去嫌那个味道太浓太甜,我又去买了气泡水,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
秦俞智商高,记忆力好,拿了牛津商学和戏剧双学位。
记得与他相关的无关紧要的琐碎并不稀奇。
他记得每个和他合作过的导演演员的生日,会在社交网络大张旗鼓的点名祝福,还会投其所好的赠送礼物,名牌包包,时尚腕表,不吝钱财,娱乐圈里谁都愿意同他交好。
“这是我冒着被搜身的风险悄悄带进来的。”秦俞摊开他的节目单,里面藏着一包话梅。是很古早的咸话梅,吃进嘴里第一口,酸得皱眉,面部扭曲。忍受得了第一口的不适,后面便都是回甘的甜。
话梅的包装很简陋,是那种灯光昏暗的小卖铺才有的品种。李彧印象里附近只有一家全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绝无可能有这样简陋的产品贩卖。
他想大概他走得不够深,或许在哪个拐角藏着不起眼的小店,秦俞刚才出去乱走恰好撞见。
李彧拆了话梅含一颗在嘴里,五官一瞬间挤到一起,他听见秦俞在旁边很轻的嗤笑,他扭头瞪了秦俞一眼,他知道秦俞这个人心思阴暗,从小到大都等着机会看他笑话。
他把话梅包装袋折了起来捏在手里,也没打算和秦俞分享,秦俞不爱吃这种味道,第一次给他尝,才含进嘴里就吐得老远,还扁着嘴评判李彧的口味,“你怎么会爱吃这些酸不拉唧的东西。”
他是真没想到秦俞如今的厚脸皮,才笑话完他的丑样子又伸手向他讨,还用嘴巴占据道德高地,“小时候挺热爱分享,长大了怎么还兴吃独食。”
“你不是不吃这种话梅嘛。”李彧没打算和秦俞争执,把话梅袋子递给他手里。他们过去吵了太多次架,他已经疲惫了。
“人是会变的,我现在不仅喜欢,还热爱。”
还有记仇。李彧怎么会忘记,秦俞不像自己,总摆不脱某种妇人之仁,他骨子里透着残忍无情,是好战的阿修罗,谁若不蒙他喜悦,必受惩罚。
电影开始,两人安静的观赏,第一男主角的变更,第二男主角不敢恭维的演技,逼得李彧在现场把剧本改得面貌全非。
看到一半秦俞施施然评价,“我记得高中时候你给旅游杂志投稿赚钱,香榭丽舍大街的凯旋门什么样子,你听我说一半,网上资料抄一半,得了稿费舍不得花,就拿了三十块请我吃学校门口的炸串,其余的你说攒下来等到上大学交学费,怎么到了电影里成了你带我去吃法餐。
法餐明明是我请你吃的,你那三瓜两枣的稿费哪里请得起电影里演的这么高级的法餐。文学作品挺接地气,怎么改编成电影就脱离实际。”
李彧只说一句观影不语,令秦俞无奈闭上了嘴巴。
他是影帝,又有足够资本投资电影,遇到带资进组的演员惹得他不愉快直接当场赶走换人,他在片场霸道独裁,偏偏还受人喜爱。他出生就在罗马,凡事皆可随心所欲,不必懂得人间疾苦,他哪里会知道凡人总有无奈,大导演也有无法得罪的人脉。
嘴里的话梅一直吃到没味道,李彧想要吐掉,他没有带纸巾,还在为难,秦俞的手就伸过来,像过去两人在电影院里常做的,手掌摊开放在他的下巴前面,“吐出来。”
他嘴里实在难受,没能拒绝秦俞的好意。
秦俞把话梅核攥在手心,拧开气泡水瓶给他递水解口渴,他喝两口递回去,又想到应该要和秦俞客气一下,“你喝不喝?”
他想秦俞大概不会喝,他自己手边也有一瓶喝过一半的乌龙茶。他刚接受秦俞的好意,理应礼貌。秦俞从他手里接过玻璃瓶,嘴唇对上了瓶口。
电影播完秦俞出去洗手,他也跟着走出去,周围的人在播放片尾曲时就开始热烈讨论这部电影,他本以为得到的评价会是毁誉参半,两极分化严重,没想到观众却是一致好评。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秦俞,还在猜想他打底去哪里了,却又转念想想自己何必去找他呢,便又往放映厅入口走。接下来播放的是秦俞大受好评的商业片,是本场放映最令人期待的环节,放映厅里的氛围也由此变得热烈聒噪起来。
理应是考虑到现场安全问题,即便伪装,仍有风险,秦俞没再回来。
他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着,刚刚还在他身边的秦俞化作影片里的秦俞,这种感觉很奇怪,李彧说不出来,却是第一次观看秦俞的电影无法全身心投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李彧以为是谢槐,便没有犹豫的按掉。随后又重重的震动了一下,他想应该是信息,谢槐找他总不会是很要紧的事,何况谢槐还远在北半球,他选择不予理会。
电影散场他跟随着人群流淌出放映厅,车轮战一般连续看了三场电影,他觉得身心疲惫,脑子里想的都是等会回到酒店,洗好澡再愉快的吃外卖。
他还在为吃烧烤还是麻辣烫甜蜜烦恼,手机又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想起来谢槐的信息还没有回复,从荷包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者姓名显示,原地呆楞住。
秦俞。
他找自己有什么事,李彧想不出来,两人之间十年未曾联系,今天只不过是一场双方都未曾预料的偶遇。总不会是秦影帝文学性大发,要针对他的电影展开一系列探讨。
以他对秦俞的了解,即便秦俞真想和他聊些什么,也不会是这个时间。
今晚对秦俞来说是重要场合。
圈内知名人士云集的盛事,秦俞自然要到场展开社交。
他若在关键时刻不出现,便会有人失望。
秦俞从来不做叫人失望的事,金融巨擘之子,名利圈的翘楚,他在为人处事中展现出的情商城府众人交口称赞。
手机震动个不停,李彧仍然犹豫,最终理性战胜任性,同在一个圈子里,两人的交集便是无可避免。他按下接听键,秦俞甚至没有寒暄直接下指示,“你穿过广场,从天桥走过马路,下来就会看到一辆车牌号XXXX的白色宾利,我接你去吃饭。”
秦俞表达的清晰明确,接你去吃饭,代表饭局组织者另有其人。
李彧猜测大约是主办方
李彧向来避免参加这一类功利性聚会,能逃就逃,躲回酒店吃垃圾食品喝饮料比什么都好。他想不出来这次是被谁点了卯,心情不怎么愉快,只希望到场后能迅速应付了事。
他走下天桥楼梯就看到那辆在等他的车,他习惯性去开后排座位的门,车门紧锁着,秦俞打下副驾驶的车窗,招呼他坐前排。
秦俞换回了他一向喜爱的西装革履的打扮,绀青色的西服里是深蓝色的衬衫,脖子上一丝不苟系着一条灰色的领带。李彧虽然看不见,但他猜测秦俞的穿在脚上的一定是深黑色没过脚踝的长棉袜和考究的深咖啡色牛皮鞋。
假发和脸上的伪装也卸去,是他熟悉的利落的短发与英气成熟的样貌。
李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秦俞举手投足间散发的知性与克制是他钟情的样子。
“你的电影试映反馈很好,票房应该非常有保障,下午我和好几个人聊,他们都对你的作品很有兴趣,《裂变》的导演想拍你另外一篇小说,有个音乐剧制作人觉得《凯旋门》很适合改变,还有个话剧导演也有计划,一会儿都可以接触一下。”
李彧才刚坐进车里,秦俞就像个资深经纪人一样向他下达接下来的一系列工作任务。
“他们和我谈了想法,我有兴趣投资一部分,你的作品咬得准时代痛点,收益不会差。我错过了《凯旋门》,不想再错第二次。”
是啊是啊,李彧想,若不是我有价值,你秦俞怎会无事献殷情,专程开一辆豪车来接我,引我走向名利场。
“你太看得起我了。”李彧直言,“这次暂时能获得小范围的好评,导演和谢槐的演技功不可没。我不过是贡献了一个不值一提的故事,运气大过实力,实属德不配位。”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有价值这件事我并不是今天才知道。”
他是否要旧事重提,李彧猜测,他和秦俞之间那场不堪的交易。他活在秦俞傲慢支配下的晦涩时光。秦俞以他的轻蔑高高在上的羞辱他,又在他无力还击之计趁人之危裹挟他。
秦俞却并没有顺应他的想象,“你只用向那些人表明你的态度,接受或者拒绝,剩下的我来谈。”
在秦俞眼里他是什么呢,李彧猜测,应该是商品,高价值期货,秦俞钟情于风险投资,高收益高风险的游戏令他乐此不疲。
酒会在高奢酒店的云端酒吧举行,组委会包了场,进门要验证身份和邀请函。
在场的多是投资方制作人和努力向顶端攀登靠拢的艺人以及他们的经济。像秦俞这样身份的人只需短暂现身已赚足口碑,剩下的工作全部交由助理,好资源自会蜂拥而至。
秦俞却拉着李彧的手,不知疲惫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寻找他早已物色好的目标,殷情的向对方推销,仿佛李彧是他手中一注即将一飞冲天的股票。
李彧觉得不堪疲惫,他想摆脱秦俞的控制,他是活生生的人类,既不是秦俞猎奇的玩物,也不是收割票房的工具。
他一杯接一杯喝着餐会提供的马提尼鸡尾酒,在摆脱这场宴会坐上秦俞的豪车之前,他所有的集中力都用来控制自己的行为并不因为大量摄入酒精而导致失态。
耳边落下最后的声音是宾利车门拉合时阻碍外界一切嘈杂的厚重闷响。等他再醒来,已经是赤身裸体躺在酒店舒适的大床上。
他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温暖的拥抱,他沉醉此间,享受环绕在周围的白茶花的香气。
这香味好熟悉,带他回到遥远的过去,那间被午后阳光填满的图书馆,他第一次见到秦俞,穿着白衬衣的少年从书柜上抽出一本莎士比亚戏剧集,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却呆楞住了。
这是他此生,包括以后遇到过的最英俊的男生。
秦俞…
他忽然似噩梦中惊醒,仿佛如临大敌,本打算一把推开早已苏醒的秦俞,对方的一双大手却先攥紧了他的手腕。
“昨天晚上哭着喊着求着我说不要,还以为你真的很累了,哪里知道刚睁眼就这么有活力。”
李彧听到秦俞说的话脑袋嗡嗡作响,昨天算是第一次在外彻底喝断片,甚至连两人一起来到酒店的记忆都没有,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双腿还缠在秦俞腰上的时候,赶紧缩了回来。
秦俞好似无事发生过一样,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浴袍放到李彧手边,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去浴室洗澡,就像他很善于处理这种意外发生的床笫之事。
李彧检查了被子和床单上的痕迹,昨晚一定是很疯狂的一夜。到处都是两人遗留的痕迹。
只不过无论是地上还是垃圾桶都没有发现避孕套,他还特意翻了翻包裹的紧紧的纸团。后面也没有肿胀的痛感。
以他匮乏的想象力,根本无法猜测昨晚在这个房间里两人究竟做了哪些事,他丝毫没有兴趣,只觉得两人以这样的方式重逢简直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