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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君子 ...

  •   屋外的声响越来越近,两人躲在屏后,互相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门锁已开,任风言祈祷巡逻的士兵不要发现他们。
      可偏偏来人走到了屋外后便停下了脚步,这一瞬间,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好似下一刻,那位士兵便会推门而入。
      “王寻,看什么呢?快过来!”那位士兵高声喊了句。
      随后,县衙大门方向传来了盔甲声。
      “符原兄弟,同俺父母说清楚了没?”
      王寻擅自离开门口,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符原从怀中掏出了肉饼,递给了他:“嗐,这种事哪能说清楚,我一直暗示可你父母二人听不懂,我也就只好回来了。你放心,曹主簿不会亏待我们,此次度田,我们也要配合好。”
      王寻:“可县里一下子死那么多人,难道不会被怀疑?”
      符原:“你怕什么,到时候事发,县令也逃不了干系。”
      突然,任风言想起了自己刚刚在桌上看到的名簿,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她抬起头正想和姜不游说,却发现他示意自己先不要说话,又指了指门口,示意继续听下去。
      王寻:“符原兄,天子是要逼死俺们呐?”
      符原:“你小点声,不怕被听见吗?”
      王寻:“没事儿,隔壁那群人白天把任家的田全量了遍,快算到子时才走的,现在三更半夜,除了你我,没人了。”
      符原:“行了,快吃吧,我走了。”
      两人匆匆几句话,倒是给了任风言和姜不游巨大的线索,原来隔壁的矮屋里才有他们想找的东西。
      确定屋外的人走远后,二人从屏后走了出来。
      任风言点起火折子,再次上前翻看那份名簿:“任忘,这里有一份罪犯的名薄,你瞧,这上头写的是谁?”
      姜不游循着任风言所指方向看去,瞬间神情冰冷,满眼透露出杀气。
      任风言所指的地方,赫然写着“吴商”二字,旁边还标了城东医馆的地址。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人死了,地也就归国家了吧。”
      姜不游听懂了任风言的言外之意,但眼下,他想尽快确认师父是否平安。
      这时,任风言从布袋中拿出了竹片,借着案桌上的墨,开始誊抄名簿。她又一次感叹: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拍张照片就都解决了。
      “风言,你难道想救所有人?”
      姜不游不解,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善良,可以为一群萍水相逢的拼命,还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救那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任风言抬起头,郑重道:“如果可以,当然要救。我虽不知他们为人如何,但眼下,成安县的官吏为了能够顺利完成度田,为了替那些豪强大族们遮掩真相就让他们死,那这也太不公平了。你若是害怕,这件事我自己来就好。”
      姜不游接过她手中的火折子,将案前的四枝灯点燃,“太黑了,伤眼睛。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是我的寨主,我当然得听寨主的吩咐。”
      任风言笑道:“好,以后我就封你做……不行,你来的晚,郭山、罗嘉他们都还没封号,这事容我再想想。总之,跟着我,虽没有荣华富贵,但让你吃饱穿暖没问题。”
      说罢,又埋头苦抄。
      “风言,你这写的是什么字?怎么与我朝的字略有相似却又不同。”
      姜不游望着竹片上的简体字陷入了迷茫,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字。
      “哦,这个呀。”任风言仍旧奋笔疾书:“这是我自创的字体,我朝的文字太过繁琐,写起来慢了些,加之竹片又窄,只能把字简约化,这样可以多写点。”
      姜不游越发对任风言产生了好感。天底下能让他心生敬佩的女子不多,她母后是一个,任风言是另一个。
      待任风言将名簿抄写完毕,二人匆匆换到了隔壁的矮屋,在这里,果然发现了今日度田所记录的数据。
      任家的数据清晰地记录在上边。
      “王大柱,田五亩六分,屋三分,共计五亩九分。”
      任风言大为震惊,据她了解,王大柱独自带着女儿生活一共就租了三亩多的田地,此外他家的房子最多一分有余。
      姜不游站在门口放风,见任风言盯着看了好久,在好奇心驱使下也跑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样?看出端倪没?”
      任风言将手中的竹简指给他看,冷声道:“王大柱不过三亩左右的田地,连着屋子竟被算成了五亩九分。他要多交一倍的税,这世道,还让人活吗?”
      姜不游未曾想,这些官吏竟如此下作,若真将百姓逼得无路可走,届时农民起义爆发,怕是局势更难稳固。
      他抬头看了眼任风言,心生一计,既然任风言要管此事,那就正好拿颍川郡开刀,杀鸡儆猴。若他记得不错,颍川魏氏就是依附邓允的一族,如今朝中的廷尉魏通便是出自颍川成安。
      “风言,你瞧这里,魏家的田数只有三百亩,颍川魏氏乃地方豪族,名声在外,我不信只有这区区三百亩。”
      姜不游将竹简递给任风言,两人背对着门,用身体挡住微弱的烛光,慢慢翻看这些竹简上的虚假数字,目光扫过百姓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却又无奈的生活。
      县衙离山寨较远,二人离开后一路向南,途中,任风言实在困得不行,于是提议各自找棵树,靠着休息会儿。然而,频频打盹实在是不好受,就在她最终破罐子破摔准备躺在地上时,姜不游乘机说服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夜深露重,他不愿她躺在潮湿的地上。望着她稚嫩却又沉稳的面庞,他始终不明白,如此拼命究竟为了什么,此前面对土匪可以智取,之后面对这些官吏,她实难从中讨到半分便宜。
      黎明前夕,任风言从姜不游的怀中醒来,对上了他那双生得极为好看的眼睛。
      她心想:熬夜的确磋磨人,这姜不游妥妥的帅哥也有了眼袋,细看,眼睛里还有血丝,荒郊野岭的,想要休息好,难。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为了让她能够睡得安慰,姜不游几乎一夜未眠,当然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心上人在怀,光是这样靠着,都觉得幸福。
      “醒了?”大概是造成刚醒的缘故,姜不游的声音有些低沉。
      “嗯。多谢,昨晚你受累了。”任风言主动起身,走到小白身边,取下了挂在马脖子上的布包,拿出了白饼子分给了姜不游。两人就着水对付了一口。
      林中飘着淡淡的雾气,天空逐渐发亮,尤其是东方,微微出现了彩色的云朵,开始是那么微微一角,之后霞光挂满了天空,当第一缕阳光倾洒下来时,林中的每一棵树仿佛都在发光。
      任风言不禁感叹,大自然对美的诠释是那么平常却又独特,究竟是风景太美而无人肯静心欣赏,还是人性的喜怒无常默默投射于周遭的环境。
      “风言,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任风言咬着干巴巴的饼子,本想说一句“那就不要问”,转眼又把话咽了下去,道:“你既想问,直问便是。”
      姜不游偷偷望了她几眼,见她神色淡然,小心问道:“何为要救他们?”
      太阳缓缓升起,任风言仰头,感受晨曦带来的力量。
      良久,她蜷起伸直的腿抱于胸前,朱唇微启。
      “任望,我每天都好像活在梦里,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可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次受伤所带来的疼痛都在清晰地告诉我,我活生生地存在这人世间。”
      说罢,任风言带着无奈的表情看着姜不游一眼。
      去年刚穿越过来时,面对嫡母和嫡姐的刁难,她已是手忙脚乱,之后去到乡下,每一天都在接触全新的事物,尽管这是古人的生活,但对她而言多了份神秘之感,那些曾经在博物馆中看到的物品渐渐呈现在眼前,让她可以近距离的接触。农耕生活为她扫去了备战高考带来的巨大压力。
      然而,古代在各个方面所展现出的历史局限性正在摧毁她的心理防线。她好孤单,尽管乡下有许多佃户,依旧缓解不了她对父母的思念。
      此时,山匪抢粮事件爆发,任风言才逐渐意识到古代底层农民生活的艰苦,都说既来之则安之,自己这么多年习武所得难以施展,眼前的机会不容错过。因此,她提着从任家带来的剑,只身一人上了乌山。
      当伤口处涌出鲜血后,当疼痛传遍全身,当寨子中获救的人跪下来感谢她时,她仿佛与千百年来那些以身入局、杀身成仁的圣人产生了共鸣。
      之后,她全面接手乌山寨,为那些流浪的可怜人撑起一座能够遮风挡雨的屋檐。
      一晃,春秋一载。
      来自现代的知识告诉她,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可在兴朝流逝的光阴中所积攒的点滴快乐,却又让她对自我产生了怀疑,是否现代才是一个梦,而她本就属于这里。
      “任忘,你不会懂这种感受。”
      任风言又举起手中的白饼,郑重道:“你看这白饼,没有油水,又干又硬,且粉中掺和了糠,口感粗糙,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只要能三餐吃得起这样的饼子已是人生幸事。而当权者呢?坐拥万亩良田却不知足,钟鸣鼎食,当真是气派。我任风言改变不了天下大势,但身边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君子问道,道在人间。
      太阳升至半空,二人同行一段路后分手而去,姜不游前去城东找吴商,任风言则回任府找嫡母阴荷商讨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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