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过境》良知

3、梦回

　　他们的过往就像是一场繁冗漫长又曲折的梦。

　　郑青不断刺激李映的情绪，冥想，催眠，希望他可以记得起从前的事情，事关重大

　　对李映嵇岚烟很重要，对郑青也很重要，
　　当年自郑青被带走后，一切都变了样子：
　　“话说当年明明一切都安定下来了，怎么会突然涉及我导师的学术造假问题就把我带走了呢？偏偏就在那节骨眼上，等我回来，一切都变样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啊！我哪里都找不到你们了，我找不到嵇岚烟，只打听到了你的消息，知道你进了监狱，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我在的话，会不会就不再发生那些事儿了”郑青重重叹了口气，
　　“不，有时，一个人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李映扬起眼眸，看着被天花板挡住的天空，神情淡淡：“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可人又总是不自量力”。

　　“我想找你好好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可你在监狱，我又见不到你，就想犯点事也进去，这事得能进去，还不能对社会有太大影响，我还常常说服不了自己的良心，我在这里溜达了半年多，也没能进来，唉，我还是太有道德了”郑青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又接着说：“但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特意买了本《宪法》去查询呀，最后我就去街上抢了人的背包，然后去公安局自首了，最后判了2年半，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你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太幸运了吧”。

　　……
　　回忆这种东西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苦难，有时对患者可能是致命的，而郑青作为精神科医生又怎会不知道呢？

　　可这关乎嵇岚烟的生死问题，是当初李映要求他的

　　李映甚至是靠梦境生生的进行记忆回溯，记起来许多，无论自己情愿或不情愿的，甚至是在第一次人格上的精神分裂时忘记的，现在都在回忆着

　　李映这近二十年的过往就像是一场曲折离奇、复杂多变的漫长电影，要他断断续续回忆了2年多，才忆起。

　　一场冷锋过境，竟带来了这般的连锁反应。

　　……
　　李映的降生是在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天，
　　当时李映父亲经营着大型连锁的鸡鸭养殖场，李映母亲在给一家报社写文章，不忙的时候去小工厂干流水线，家里还算得上是富裕

　　从前李映的母亲家境不错，她父亲当着个村长，家里条件好，也就一直上到了大学，在那个年代，女人能上学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容易，尤其是小县城
　　李映母亲读了许多书，大学学了文学，还旁听了许多哲学专业的课，这对李映也有一定的影响
　　人们总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天才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很正确的，她在学院的时候，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对于文学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但她是一个唯心主义者，认为人生的价值就是与爱人的情感，这也成为了后来她精神崩溃的根本原因
　　她是被父母包办的婚姻，一开始她并不喜欢李映父亲，但架不住对方又帅又会哄人，慢慢沉沦了

　　李映刚出生的那几年，家里倒是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可好景不长，李映姥爷重病，家里开始大量用钱，多年的积蓄不复存在。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偏偏这时，李映父亲出了车祸，双腿骨折，不能下床。
　　从此对本就积蓄无几的家庭雪上加霜。
　　养殖场的工作也就落到了李映母亲的身上，可她从未接触过这种工作，尽管她尽心尽力去经营，可鸭子还是患病死亡，后来不光鸭子生病，鸡也生病，又去贷款买药，可效果不大，鸡也大片大片的死去，根本挣不到钱，反而赔上了贷款。
　　已经把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借了个遍，信用卡也办了不知道多少张了，以至于后来李映都是听着“还贷款”长大的。
　　李映父亲能下床了，可养殖场的生意不得不放弃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本钱拿来再进行一场豪赌了，就出去找活干，跟李映母亲开始了挣钱还贷款的路
　　李映父亲先后去过搬家公司，洗车店，建筑工地…哪一个工作都干不长久，不是裁员就是赚钱不多…
　　最后，在亲戚的介绍下去了药厂，还能赚个不错的工资。
　　李映母亲去流水线工厂，一天站着工作12个小时，为了赚钱她拼命工作，甚至能工作到14个小时。
　　终于，这日子好像也一步步过起来了。
　　没有多久李映的奶奶确诊了胃癌，一听到这个消息，李映的父母都沉默了。
　　过了会，李映看着母亲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后来，李映奶奶去世

　　可家里依然需要大量的钱，李映父亲不满足于那份工作，不听李映母亲的劝戒偷偷又开了养殖场，屡养屡败又赔了不少钱，这又亏欠了还贷款的钱，他又不得已再去借款，也不惜贷高利贷，可他这些都不对李映母亲坦白
　　欠了数不过来的债，李映母亲说让他把工资卡交给她，她来还钱。她认为，家庭困难借钱是不得已，但是要尽快还钱，但父亲又是偷偷各种投资，最后总以失败告终，又欠了不少钱……
　　李映父亲对她越来越敷衍，一次次的不信任，再也没有了甜言蜜语，没有了精神上的安抚……
　　接着，李映姥爷去世，母亲终于崩溃了，她爱的人，爱她的人，一个个离去…
　　她就一直悲泣痛哭，李映心疼母亲去抱抱她，安慰她，可被母亲狠狠掐住脖子：“为什么我要活的这么累，为什么爱我的人一个个的离去？！为什么你爸都不爱我了？为什么我要承担这一切？没有你之前明明一切都很好的，为什么你生下来之后就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厄运？！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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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映当时恐惧到了极点，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会这么对他说，话也不会说了，只是眼睛不断的涌出眼泪。

　　为了还钱，母亲总是省吃俭用，带着李映上班，喜欢的衣服每次都是看看试试，却从不买，李映是真的心疼她。李映母亲总想着怎么攒钱还贷款，过得十分艰苦，可李映父亲总觉不着，一度酗酒。
　　李映父亲喝醉了酒就跟李映母亲吵架，家住三楼，可整栋楼都能听到他们家的打骂声。
　　骂急了，父亲还要动手和母亲厮打起来，李映去劝架却也被打。
　　每次说要平静的商量，可到最后永远都是争吵厮打，家里永无宁日
　　原本性情温和的母亲也越来越暴躁，甚至还对李映说：“你不应该活着，是你坏了我的人生”
　　这时李映总会想到自己与大卫科波菲尔是一样的了，没有人爱他了。
　　不对，大卫科波菲尔后来有了他的爱人，成了一个伟大的作家，那自己呢？以后会不会有爱人？
　　“简直异想天开”，李映对自己冷笑一声。

　　上初中后，父亲总是不见踪影，哪次回来都是喝的酩酊大醉，对于母亲的询问，非打即骂，两个人吵起架就开始砸东西，李映不敢劝架，一个人躲在阳台上，可是依然逃不了被揍的命运，父亲总是把他拖出来一顿暴揍，母亲也视而不见

　　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李映也不敢脱下外套，因为怕同学看到满是淤青的身体，更害怕与同学的交流

　　渐渐的，李映越来越喜欢一个人独处，他不敢回家，因为每次回家他都不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他总喜欢去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那是一家很老的书店，李映就找一本书，找个角落安安静静的看，店主是个很和蔼的阿姨，每次李映去她都从不打扰，还会帮他找一些书籍，李映十分感谢她

　　李映母亲却疯了，自己的丈夫儿子都不在家，自己一个人，她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彻底崩溃，她那么多年的信仰，毁于一旦
　　一次李映回家后，她对他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人活着的价值是什么？价值是否存在，意义是否存在，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否存在？”
　　她用力攥着李映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背手心
　　“如果这都是虚无的，那什么是存在的？”
　　她的眼神，空洞迷茫，身体发着冷颤，李映顿时感到了害怕，大脑一遍一遍回放着母亲的话。
　　李映眼睛不能聚焦了，他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李映，妈妈是爱你的，但妈妈已经不能爱你了…
　　李映再次醒来是在地板上，自己身边都是凝固的血，血却不是他自己的。接着李映父亲出来了，他满脸通红，双眼布满红血丝，他过来没有说话直接给了李映一巴掌，恶狠狠地说：“你怎么看的你妈！你妈自杀你都不带管的，白眼狼！”
　　李映怔怔地听着，顿时感觉心好累啊，接着又晕过去了。
　　李映再醒来就是3天后了。
　　原来，李映母亲自杀正好被李映父亲撞见了，他扇了她一巴掌，刀子扎偏了，划在手臂上了。
　　李映一醒过来就听到父母在吵架，他们俩毫不关心李映的情况。
　　“我就是神经病啊！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爱你了啊，你也不爱我，我们何必还在一起啊，求求你放过我，我活不下去了啊！！”李映母亲揪着自己的头发坐在地上，痛苦的喊叫着，手里挥着两张医院的报告单。
　　李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拿到了那张确诊的报告单，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重度抑郁症，重度躁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