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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睡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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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舒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至少对肖遥而言是这样。他的态度挑不出一点错处,但肖遥总感觉他脸上仿佛戴着面具,无端给人一种距离感。
这让肖遥略微感到一点不高兴,他好像不应该对我这么客气,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
他全然已经忘记了这不是游戏,对李舒而言他现在只不过是位普通同事。
以往下意识的亲昵动作突破那层疏离,在此刻变成一种冒犯,肖遥迟钝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早就不知不觉地依偎到李舒身上了。
被对方的手抵住肩膀轻轻地推开后,肖遥错愕地看向李舒,脑子清醒后他又紧张地绷直下巴,不知所措地拉开距离。
李舒拧起眉,沉沉地注视肖遥,他盯着那双深黑色的圆眼几秒钟,最后微微吐了一口气,指尖点点电脑屏幕示意肖遥继续。
他老是那样,在肖遥讪讪的时候继续若无其事地做原本的事情,肖遥总觉得他的沉默中有默许的成分在,但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荒诞,于是他甩甩脑子便把这个想法置之脑后了。
肖遥的直播事业做得乱七八糟,准备好的游戏账号一个没用上,李舒没说要和他一块玩游戏。
稀里糊涂地开播,稀里糊涂地和弹幕互动,稀里糊涂地打PK,赢了挠挠头也不知道提什么惩罚,输了也乐呵呵。
他是那种进来一个id就念着名字欢迎的人,一来一去总有人不好意思走,又是个喜欢讲话的性格,一个人也能和弹幕玩得有来有回。
有些人的性格就是天生适合干这种职业。他根本不用李舒教,自己干带货就干得津津有味。
至于李舒,他一天播的时间不长,粉丝挺想让他播久点,为此经常刷礼物,但好像每天达到一定数额后李舒自己就关掉打赏。
如果肖遥没算错,那个数额并不高。
下播后他会坐在后边的小沙发上,手机也不怎么玩,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边。
最初肖遥偶尔会微微移动摄像头,这样就能瞧见身后的李舒,有时他用手撑着太阳穴,向前看——肖遥就坐在他前边,但肖遥敢肯定,他绝不是在看他,他的眼神掠过他,随便地盯着虚空。
有时他也会头往后仰,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可能是在睡觉?肖遥不确定,他唯一确定地是,他并不安心,睫毛投在他眼睑处的阴影在不断晃动。
你怎么一直在坐着,是在陪我吗?肖遥雀跃地问,李舒迷糊地睁开眼,支吾地应了几声,又阖上眼皮了。
肖遥觉得李舒把他的讲话声当成助眠的白噪音来使,但是他没有证据。
移动摄像头的次数越来越多,火眼金睛的观众自然也发现他身后的李舒,肖遥翘起嘴角想着弹幕的形容,她们说李舒跟他直播间的水印似的。
她们还讲了些稀奇古怪的话,肖遥很喜欢那种把他们两个划为一个整体的说法。
但是人有时候也不能这么直白,他瞄着弹幕又想道。某种意义上,肖遥和肖文山很像,都是一个古板的人。
一小撮被他诙谐所吸引的,一群从李舒直播间跑过来的,以及时不时来看两眼的顾南晴,这就是他直播间里的固定观众。
大多数的商品从江宁北边的仓库出发,下了绕城高速又转过喧闹的街道,最终被小王一股脑地搬到肖遥门口。
他咬着笔趴在寄过来的成箱快递上,核对完手机尾号给人一个电话打过去,嘟嘟囔囔抱怨半天,最后才得到肖文山的承诺,下一次会把东西直接寄到他们那边。
那这次就算了,肖遥说着,挂了电话放下手机,开始拆快递,巨大的一个红色“A”在绿白纸皮上格外显眼,肖遥记得这场直播。
一溜的吸管跟站岗的兵一样插在整排AD钙奶上,他倾情和粉丝推荐时,嘴巴没忍住又凑过去吹口琴似的分别尝一口,上完链接后没忍住又调整了下摄像头,却发现还没收起的笑意挂在李舒的嘴角。
那抹笑意很浅很淡,它或许是先从李舒那双略微带点棕色的眼眸中泛起,然后慢慢延伸到嘴角,谁知道呢?反正它确实存在。
我很好笑吗?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这些问题都没有问出口,肖遥只是愣愣地又拆开一排奶,移开摄像头后傻不拉几地递了瓶过去,问你喝吗?
两个人对视几秒后,肖遥欲收回手,却听见李舒淡淡地说,吸管。
哦哦,吸管。肖遥连忙又抓起吸管一齐递过去。
我真的很好笑吗?肖遥把吸管咬得歪歪扭扭,吮吸残存的奶液,一边继续拆快递,一边思考道。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和他挥手告别,吹着口哨回到家中,摸摸院角玉兰的粗糙树皮,想象它明年开花的模样,然后给摆在架子上的石竹松完土,祈祷它像他一样能再多活几年,切好明天的食材,最后把剩下的零碎扔给大黄。
做完这一切,肖遥会在月亮高升时怀揣着明天再次相见的期待进入梦乡。
这是很好很平淡的日子,如果可以和他一起牵手回家,一块吃完晚饭带着大黄遛弯,如果清晨一睁眼就能看到他,那么生活会更圆满一点。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想到瞧见他吃了好久的楼下便利店,肖遥绑起围裙,哼着不知名的旋律,洗手开始准备两份便当。
这好像太顺理成章了,我们熟起来未免也太快了吧?想到这,肖遥的手一抖,充当嘴巴的海苔斜斜歪歪地黏在做成小熊形状的米饭上。
草草地给便当做好造型,肖遥往沙发上一坐,把手松松地埋在大黄的毛发中,循着回忆慢慢复盘,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在游戏中和李舒熟悉起来可没这么容易。
具体是认识的第几个月肖遥记得不是很真切,但显而易见,如果那些亲密没有游戏任务的硬性指标,肖遥突破距离的时间绝对会再拉长一点,这也是他后面天天挑选那些乱七八糟剧情副本的原因。
一旦比较就咂摸出来不同,微妙的情绪自肖遥心头滋生,他怎么能这么快就和我熟悉起来,怎么能那么坦然接受同事的靠近,他对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吗?
肖遥把自己寸步不离地黏糊给忽略,他揪着那点区别放大,一会想着这些日子和李舒的接触心中小鹿乱跳,一会又想着李舒和逍遥的暧昧心中醋意横生,抓着大黄的劲越来越大,大黄不满地起身,尾巴唰地一下抽在他脸上。
逍遥是他,“路程誉”也是他,想要快速被李舒接纳的是他,如愿后不高兴的也是他,这不免有些胡搅蛮缠之感。
肖遥搓了搓自己的脸,憋屈感油然而生,他蔫巴的样子把陷入恋爱中男人的小心眼演示得淋漓尽致。
人只要一钻进牛角尖里头,看事情就会失去理智,所有蛛丝马迹最终只会指向一个他脑海中早就存在的结论。
第二天肖遥顶着坠在眼睑下边巨大的黑眼圈蔫蔫地来到公司,他罕见地消极怠工,在李舒直播时成为坐在他身后的水印,一早上幽怨地眼神一点效果都没有,李舒浑然不觉,下播后发现属于他的位置被霸占,就在沙发另一头坐下。
“你今天不想播吗?”他拿起肖遥挡在两人中间的抱枕,问。
“等下播。”肖遥闷闷地答道。
“好吧。”
爪子挠门的沙沙声响起,李舒看了一眼颓靡的肖遥,起身去开门,大黄熟练地挤进来,屁颠屁颠地在沙发中间落坐,正正好好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李舒坐了回去,大黄讨好地舔舔他的手心,李舒咳了一声,问肖遥:“它是不是又想吃东西?”
大黄这条狗和老实就不沾边,肖遥敢打包票,它跑那么几层楼梯绝对不是为了他,能指引它过来的只有包里的吃的。
它第一次来是肖遥开的门,一进来就目标明确地奔向背包,亮晶晶的唾液垂在狗舌头上边,最后又落在黑色布料上留下濡湿的痕迹,见围着肖遥献媚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后,立马就蹭上房间另一个灵长类,眼巴巴地指望李舒用他的手扯开拉链。
最初李舒对大黄不是这个态度的,他盯着金毛的眼神看不出喜爱,肖遥敢保证,他向他开口要狗零食,只是为了打发大黄走。
金毛就是这个样子,杏仁大的脑子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好人,热脸贴冷屁股好几天后,李舒的态度便松了很多,肖遥瞥见到好几次他偷偷玩大黄的狗尾巴。
大黄又在对着李舒摇尾巴,说实在的,肖遥瞧见它这模样总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见肖遥不回答,李舒轻轻地拍了一下肖遥的手,“你带了吧?”
肖遥伸手拿过包,勉强掰了点冻干,不情愿地递过去,“喏。”
“这么少。”他动了动耳朵,听见李舒小声抱怨道。肖遥一脸漠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冷酷地把拉链扯回去。
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停下后,大黄上了沙发,伸了个懒腰后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它躺下的样子就像沙发上那块空隙是特意为它准备一样。
李舒摸了摸枕在他膝头上的狗头,随后戴上眼罩,身体放松抵在沙发背上,准备入睡。
过了几分钟,他扯下眼罩,斜着脑袋问肖遥,“你现在真的不播吗?”
“播。”肖遥有气无力地说。
李舒晃了晃大黄的爪子,大黄撑着倦意和他握手,肖遥从镜头中看见这一幕,等到他的讲话声又充斥在空气中,李舒才心满意足地又戴上眼罩。
大概半小时后,大黄的呼噜声中又掺进一道均匀的鼻息,说话声渐渐停下,肖遥关闭直播间,站到李舒面前。
高大的身材挡住光线,阴影笼罩住李舒,肖遥盯着他睡觉时依旧微蹙的眉心,他叹了口气,从背包中翻出条小毛毯给李舒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