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迷宫》敘事詩事敘

8、秋天的味道是？

　　灯光骤然暗下，在众人的惊呼之下，一道温柔的女声慢慢响起：
　　“欢迎99位追梦者们来到Idol Project。”

　　在周围人欢呼鼓掌时，祝煜秋悄悄凑到姜陟的耳边，“你有没有觉得像传//销组织啊。”他话音刚落，腿上就被段渺拍了一巴掌。

　　他只得悻悻缩了回去，假装专注地看着不断变化着背景的大屏幕。
　　“你们将以无畏的热情和坚韧的决心，点燃这个舞台的光芒。在这里，每一位追梦者都是传奇的创造者……”

　　老实说，姜陟有点听困了，一旦想到换个主语这里就可以变成高三动员大会，他就打不起精神来。表面看似听得津津有味，实则脑内正循环播放《秋束》的舞蹈动作和解池归对每一个细节的提醒。

　　于是解池归转过身时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白色衬衫配绑带的打歌服，即使是简单经典的款式也掩盖不了出类拔萃的身形，双手抱胸，长腿随意地交叠，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眼神却无比空洞。

　　他不会在紧张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就被否定，只因为他完全没有紧张时该有的姿态，十有八九是在走神。心也是真大。在不自觉中，他早已十指交叉，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解池归对姜陟的佩服更上一层。

　　看着一位位导师从后台走出，选手们的欢呼声也愈发响亮。直到最后一位导师的出现，将气氛推向了高潮。
　　“声乐导师，林艺彬。”

　　姜陟敏锐地发现选手中有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了解池归，更有不少人往另一个方向看去。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当时准备初舞台的时候，在他搜索“男爱豆中vocal实力最好的是谁”时，几乎超过一半的人都回答“林艺彬”。他的履历也担得起“男唱一”这个称号：从小接触音乐剧，后在MurSong以主唱位出道，参与了很多ost的制作，随后再考入知名音乐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留校成为声乐系教授，更可怕的是他今年年仅27。

　　只见他缓缓上前拿起话筒，“各位练习生，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又是一阵欢呼过后，姜陟终于把发散的思绪一条条收回，一改懒散的态度，打起了些精神。

　　这次初舞台的评级顺序全靠大屏幕实时滚动，导师来按暂停抽人，颇有种上课抽学号背书的既视感。紧不紧张另说，节目效果这块可以说是做足了。

　　“好了，那让我们看看第一个幸运儿会是谁呢？”林艺彬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下按钮。

　　大屏幕上图标的滚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留在一个简约的方框上。

　　“让我们有请这位个人练习生，姜陟！”

　　谁？

　　这下不仅是练习生们发愣了，姜陟自己也没想到这天大的“福气”能落在他头上，巧得甚至令人发笑。

　　大屏幕上写着自己名字的方框上还加上了烟花的特效，恶趣味简直拉满。

　　姜陟缓缓起身，镜头也给到了他正脸，让所有练习生看个一清二楚。伴随着四下小声的“好帅”的惊叹，他走出座位。
　　在余光中他看到了解池归死死绞着的手，笑着对他挥了下手，“别紧张。”

　　随后他大步朝着后台走去。
　　每一组表演有一定的准备时间，他走到后台，选管帮他带麦的同时也不忘鼓励，“第一个上肯定有压力，不要紧张，好好发挥！我看好你！”还额外赠送了一个大拇指。

　　姜陟以一个笑容回礼，在他没看到选管红起的脸前，大步走向舞台。

　　“你好。”一位女舞蹈导师主动向他打招呼，“第一个上台感觉如何？”
　　“挺有意思的。”他实话实说，“有点期待。”他嘴角的弧度向上了几分。纵使是见过不少帅哥的导师，看到这么一张矜贵的浓颜帅脸，语气也不禁柔和了起来，“那让我们看看你的表演吧。”

　　姜陟呼出一口气，转过半步侧身，右脚尖微微踮起，两手如抱着花束般置于胸口，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眼底已全是悲凉之意。
　　他的初舞台，于此开始。

　　伴随着长笛的哀婉的曲调，台下已经有练习生认出了这首歌，在一声声惊呼之下，更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是《秋束》！”
　　“我竟然还有机会看到颂的cover！”

　　看到如此热烈的反应，摄像机也跟着兴奋起来，纷纷向选手席扫去，记录他们的表情。在这样的氛围下，解池归的双手硬是被捂出了一层薄汗，眼神却一刻没有从舞台中央的身影离开。

　　“请你看向我手中的落叶
　　梦里秋天是夏的昨夜”

　　醇厚而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鼓点，他的手臂交叉向上伸展，手腕向后弯曲，中指相触形成一个菱形。伴随着下一个鼓点，两手交叠外翻，在合成器的风浪音下如落叶般缓缓飘落。

　　“第一部分的主歌动作不多，但是要流畅地衔接第二部分，就需要你在情感表达上面下功夫。”姜陟并不理解什么叫做情感表达，在他看来情感表达不过是技巧的另一种表达，并非是不可解构的。解池归却对他这个问题犯了难，“你非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那是更加，一瞬间的东西，就像你吃东西一瞬间分辨出的味道一样。”

　　秋天是什么味道？

　　“我读不懂
　　那些故事中的Eins，Zwei
　　可为什么
　　你却不解释留下的Drei，Vier”

　　带着质问感的高音副歌将舞蹈推向了高潮，这一段的舞蹈不再有复杂的手势，取而代之的是如宣泄般大开大合的动作。
　　“以你的基础这段很容易变形，我可以帮你小小调整一下。”解池归一边思考一边走动，不忘再次提醒他，“但是不管怎么改，你还是要好好想想情感表达！这对单人的solo很关键的！”

　　快速定点切换的舞步调整成为了如华尔兹般丝滑流畅的步伐，在视觉效果上的冲击力减弱，但多了些独属秋天的惆怅之意。
　　他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童年的某一天。

　　周日的弥撒开始得早，刚结束圣歌队的工作也不过早上十点左右。那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落叶在瑟瑟秋风下调皮地跑进教堂。姜陟还不想那么快离开，窝在靠近灯光的地方静静读书。门外突然来了一位面容枯槁的女人，秋风也带不走她灰败的神色。她步履蹒跚，甚至连多走几步的力气也没有，直直地跌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十指相交，破碎不堪的言语只能让人勉强听出她在祈祷。

　　姜陟正想要喊神父，一位同神态与女人一样灰败的男人快步进来，与女人一同跪坐在地，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像握着一颗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他用低而缓的声音劝慰着她。

　　他屏住了呼吸，仿佛自己的行为会给那颗心脏添上伤痕。姜陟也不记得男人后来是如何搀扶起脱力的女人回去，只记得女人捂住面孔时，从手指的缝隙中渗出的一滴泪水。

　　隔天，同样是在教堂里，他听到信徒们交流的声音才得知，有一对夫妇的女儿得了绝症，自知家里没钱治病，跳楼离开了人世间。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教堂的采光一如既往令人安心，他仰起头，愣愣地看着这束光渐渐与舞台炙热的灯光重合。耳返中的伴奏已经到了最后的高潮，手上的动作接连三次变化：高低的平行线，反向的Z字，最后双臂慢慢汇聚到一起，形成一个X迎来ending。
　　内在力量，转变，爱。

　　在ending的几秒里，他对着那束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秋天是泪水的味道。

　　在一片欢呼掌声中，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跳。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向导师席鞠了一躬。

　　还是林艺彬率先发问：“你的资料上面显示你不是声乐相关的专业，我能问问你是在哪里学的唱歌吗？”

　　姜陟干脆地说了实话：“我在圣歌队待过。”

　　“我就说你的声音耳熟，海选时我有在一天，我对你有印象。”另一位女声乐导师笑了起来，“我很喜欢你的声音，我很看好你。”

　　“你有准备别的表演吗？”林艺彬的眼神里闪着捉摸不清的光，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其实姜陟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被问加试，他以为自己跳完就被导师扣个评级，成为众多流水线的一环。这里有慕的主唱当导师，还能被他盯上也是从未设想过的事。

　　来这趟综艺的意外是真多啊。

　　即便他只会想象自己是咸鱼的日子，但应对意外也不是毫无准备，如果真被问起加试该怎么办——

　　“抱歉，没有了。”
　　没错，诚实是每个人必需的优良品德。

　　看着他眼中露出的遗憾之情，另一个舞蹈导师拿起话筒，“你的舞蹈在有意识地用一些小技巧来掩盖自己基础不足的情况，很聪明，但骗不过我们的眼睛。”

　　本来也没想骗。“谢谢老师。”他面上挂着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只想着这种干站的时间快点结束。

　　几位老师再商量了一阵，最后由林艺彬宣布：“姜陟练习生，你将获得B评级。”说完小动作指了他一下，“希望下次能在A班见到你。”

　　姜陟再次道谢，在下一组上台前赶紧回到后台做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