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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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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盖太太的话让珍妮的大脑短路了会儿,但是这搁对方眼里就是她被震惊到了,“你的母亲离开法国多少年了?”
“自我出生起就没见过她回到法国。”
“那你跟汤德斯先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晚。”珍妮想着康利夫人和酒馆老板的背景,编造了段绝妙的假话:“您知道在巴黎的郊区有个提供住宿的小酒馆吧!酒馆的老板姓乔丹,有个在克利什街开沙龙的姐姐。”
“是的,我知道她。”不提倒好,一提倒让伏盖太太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你怎么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珍妮听出伏盖太太对康利夫人的不满,但不知道她们两有什么过节:“路上只有两名女客,我自然就与她聊了一些见闻。”
“em……她惯是会人前做样。”得益于良好的外貌与还算不错的衣服材质,伏盖太太又脑补了很多剧情:“哄你这种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也手到擒来。”
她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语气警告认识没一会儿的珍妮远离康利夫人:“你可别当她是正经的沙龙主人。”
饶是她想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但是她那一张一缩的鹦鹉鼻,随着嘴角的肌肉活动而透露出些尖酸刻薄的赘皮都显示出了她的嫉妒:“克利什街的婊|子都会下地狱。”
同是寡妇,同是操持着个人事业,但是跟年纪相仿的康利夫人相比,五十岁却只承认刚四十出头的伏盖太太远比她的真实年纪显得苍老,毕竟前者住在不说金碧辉煌,但也透露出高雅之气的古老公馆,而伏盖太太一直都与死相的老客窝在有着霉菌味的老公寓里用力拆着经线错乱的旧羊毛衫。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与生活习性,她们两都十分苍白,只不过在克利什街的康利夫人是盘久后的大理石白,而伏盖太太就和她的老公寓与老租客般,脸上满是前面说过的死人白。
和需要维持姣好形象的前者比,永远穿着旧衣服并窝在客厅的伏盖太太也不可能维持与她收入相符的高贵体面。
更别提她总是一副愁苦样地抱怨“候鸟”(短租的大学生)吃得太多,绞尽脑汁地从边角刮油的吝啬作风也不支持她的身心匹配她的真实年纪。
珍妮读过不知谁译的《高老头》,觉得这位圣-日内维斯街的包租婆与还在乡下研究酒桶的葛朗台适配极了。不过这种突然冒出的拉郎念头很快就被原著的设定打消得一干二净——伏盖太太只是想省自己的钱,然后用别人的钱来撑起自己的贵妇生涯。没记错的话,葛朗台的原始金里就有他岳母以及妻子外公的遗产,结果这没良心的吝啬鬼在妻子病时还不愿给可怜的女人请个医生。
伏盖太太若是真与葛朗台成了一对,估计她这小公寓的所有权就保不住了。
珍妮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询问她住哪间?
“公寓的二楼、三楼,以及四楼的大房间都属于客房。”伏盖太太领着珍妮穿过客厅,上了在后厨与餐厅间的楼梯道:“四楼的大房间被军需官的遗孀包到去世,三楼只住了一个退休前吃公家饭的老人。”
伏盖太太没有在二楼停下:“我不喜欢那些那群吃了太多面包的候鸟,但是他们确实是有省心之处。”
说到这儿的伏盖太太表情一冷,显然想到某些旧事。”
“你住这间。”她打开了右走廊的一扇房门。
三楼的房间每月要花七十二法郎,这还不算每月三十的最低餐费。
珍妮按照二十五法郎等于一英镑的汇率算了下巴黎的物价。嗯!每月只需三英镑就可以在这拉丁区的边缘住上次等客房,比每年只用六英镑的伦敦东区贵了不止一星半点,即使是拿中等地段的索荷区与之相比,性价比也低得令人不忍直视——因为能在伦敦住进一家的开销搁在巴黎只能住进单身公寓。
唯一能让囊中羞涩的珍妮感到安慰的是两地的日用品价格相仿,工资也不差多少。
“这房间还合你意吗?”伏盖太太见珍妮的表情十分凝重,还以为是她不喜欢这间屋子:“你总不能去住二楼的候鸟屋吧!”
珍妮若是想住二楼……不,她哪怕是透露出想过去看看的一点苗头,伏盖太太就会撤下和颜悦色的老者面庞,转而变得尖酸刻薄。
“就这间吧!”估计除了伏盖公寓,想在拥有警力保证的拉丁区找到一间月租低于八十法郎的屋子比登天还难,这还不算每月三十的大锅饭,“你能接受英镑支付吗?“
“可以。“伏盖太太很大度地免了兑换的手续费:”餐具需要租客自备。”
“包的是一日三餐还是两餐?”
“一餐。”伏盖太太嘲笑珍妮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是搁在维拉特的移民区里也不敢说用三十法郎吃上一月。”
珍妮对此不可置否。
发行于1885年的《漂亮朋友》里去外面的餐馆吃顿好的也不过是二十苏到三十苏,刚好在一法郎上下。伏盖太太的胖厨娘显然无法媲美外面的专业厨子,更别提她能搞到的食物材料也无法与来路甚广的餐馆相比。
要是算上十九世纪的通货膨胀,这价格与抢钱无异。
“包热水吗?”
“包的。”
伏盖太太眉毛耷拉,已经有了不悦之意:“你不是有汤德斯先生这个长辈的熟人吗?难道他会坐视朋友的女儿过得如此拮据?”
“……”好吧!珍妮也算品尝到了谎言的苦果。
伏盖太太数着珍妮递过来的白色英镑,提醒她别忘了去买私人物品:“我们八点就吃晚饭,你要是有特殊需求,最好提前告诉厨娘。”
“这么早?”
“不然怎么月包只收三十法郎?还不是从蜡烛费上慢慢抠的。”
因为珍妮的无心之问,上一秒还眉毛耷拉的伏盖太太下一秒又恢复在餐厅时的和颜悦色——因为只有家境优渥的女孩才会八点后吃开销上要多些蜡烛的昂贵晚餐。毕竟在这没有电灯的1822,能熬夜就很能说明个人财力:“适应平民的生活习惯吧!“
伏盖太太把臂弯里的脱线围巾丢到背上,紧紧缠住赘皮多的能捕蚊虫的短胖脖颈:“维拉特区和贞德平民区里的牲口大都七点就要吃上晚饭。”
穿越前还挺习惯在六点吃饭的珍妮感到十分不爽,但又不能表露出来。
“行了,我也不再与你说些有的没的。”伏盖太太想着珍妮还要出去买点东西,琢磨着回一楼的客厅继续拆那该死的毛衫,谁料珍妮冷不丁地叫住了她:“您之前说汤德斯认识住在圣日耳曼区的伯爵大人。”
珍妮记得《基督山伯爵》的小说里,男主不仅制造了闻名世界的伯爵主号,还未避免仇家的怀疑捏造了如明面上与主号对立的威尔莫勋爵,拯救恩人的费伦奇公司的代理人,以及把仇人的儿子骗得团团转的意大利水手,从卡德罗斯的嘴里确认复仇对象的布索尼神父:“那名伯爵是不是以基督山岛为自己的封地?”
“哎?难道他的大名已经传到了英国?连你这种初来乍到的姑娘都略有耳闻?”伏盖太太再次涌起分享的欲望。
“是的,您能与我说说他吗?”珍妮装出情窦初开的少女,可惜这在基督山伯爵的财力前都显得多余——因为想扑他怀里的男人比女人还多:“家母的祖上是意大利人,跟斯帕达家有亲戚关系。”
后世给好莱坞做祖源测试都可以将两不相干的人往二十代前扯上干系,没道理在资料不全的十九世纪,她一有着官方认证的乡绅之女还不能搭上已经传了三百年的意大利贵族。
蝴蝶效应,启动!
“斯帕达家?哦!难怪呀!难怪汤德斯先生会主动帮您,原来您是斯帕达家的远亲。”珍妮这么忽悠了句,伏盖太太立刻变得热情起来,甚至有些热情过头:“基督山伯爵正是斯帕达伯爵的养子,可怜的老伯爵在波拿巴时流亡海外,直到那人彻底死了才带着儿子返回巴黎。”
伏盖太太先是唏嘘,表达出对父子二人的极大同情,然后又亢奋起来:“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回来后便继承祖上的庞大遗产,并且王上也愿赔付他们在波拿巴时的一切损失。”
“那可真是太幸运了。”珍妮猜测斯帕达伯爵大概率是爱德蒙在监狱里的老师法利亚神父,因为他是斯帕达家的最后传人——红衣主教凯撒.斯帕达的私人秘书兼遗产继承者,唯有他去伪装这个家族的后人才不会让罗马的社交圈心生疑虑。
而罗马既然承认他的伯爵身份,巴黎自然乐得欢迎头衔可以追述到文艺复兴时的古老贵族。
更别提和日落西山的旧贵族比,伯爵父子还拥有着令人艳羡的可怕财力。
珍妮不知大仲马给基督山伯爵开了多大外挂,但是根据原著里,他掏出张百万债卷就像掏出张十元代金券般轻松写意,就能将他财富总额的保守估计拉到一亿以上。
一亿法郎是什么概念?
在巴黎,两万法郎的银行本金就足以让政府的职员过上相当愉快的退休生活。
基督山的最大仇家,一婚娶了侯爵之女的维尔福的老岳父给唯一的孙女留了九十万法郎的遗产,把维尔福的后妻馋得对继女的外祖乃至继女一家多次下毒。
而要是按茶花女的消费水平,一亿法郎足以让她从十二世纪活到现在。
初入巴黎的斯帕达父子不知低调何物,可着劲的花钱姿态让爱丽舍的王上都略有耳闻。
“他们家可真是阔气,不仅住着葛勒南街的奢华府邸,甚至连马车都是金闪闪的。”
伏盖太太说得口干舌燥,但却没有酒水润喉,只能汲着口水描述巴黎新贵的种种豪气:“你不知道葛勒南街也没有关系,只用明白它在圣日耳曼区的黄金地带。斯帕达府的原主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她是普高涅王室和玛西阿家族的后裔,外祖父是德-格拉朗蒲元帅。”
“您虽然在拉丁区,但对圣日耳曼区的贵族了解颇深。”
“嘿!皇帝也有穷亲戚。你们英国的查理二世年少时还流亡法国,窘迫得在朋友的沙发或是大树下艰难度日。”伏盖太太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贵族里有绝嗣的倒霉蛋就有人丁兴旺的破落户。之前我这儿有个只租候鸟房的大学生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远房亲戚,伯祖父是一名骑士。”
提到这个年轻人,伏盖太太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感:“他现在是社交圈的边缘人物,正试图用文学创作打开一条上升之路。”
“文学创作?“
“是的,文学创作。”伏盖太太不像是个爱看书的,更不会把闲钱投在会腐烂的大厚砖上,但是巴黎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艺术家和文学家来拉丁区的“新贵街”和圣日耳曼区的老宅邸碰碰运气。久而久之,伏盖太太便重新审视这个只有一成人能活得潇洒的特殊群体:“沙龙的主人可喜欢这动笔杆的怪咖们,所以可怜的拉斯蒂涅想从中搏个贵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