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逢禅

13、自杀被救

　　“到了，严峰，你去这四周仔细排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车辆来往。”陆寻跳下车，吩咐着严峰。“辛苦了。”
　　“收到，队长。”

　　乌黑的夜幕落下，三两只野猫爬过。

　　这里大多数人都还没回来，都在离这里两公里以外的信海市区工作。
　　他们要从市区坐一个半小时地铁，再从那里搭最后一班晚公交到五百米开外的公交站，最后再骑着电车回到这个湿暗的地方。

　　陆寻站在路口，无声吐出一口气，灭掉暗夜里忽明忽暗的烟头，再次走进那条羊肠小道。他跨过转角，一抬眼就看见了章铭春的房子。

　　门口有着斑驳的泥印，但是房子里面却是漆黑一片，自然是没开灯。
　　陆寻悄无声息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他皱了皱眉，加大手上的力度，“你好，信海市公安局依法办案，请开门。”
　　依然无人应答。

　　一丝不安感浮上心头，他朝铁门上用力一踹，哐啷一声，门被踹开，吱呀吱呀晃着打开。

　　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房顶上拉着一根长绳，上面挂满了高仿大牌衣服。
　　视线往下，零星摆着一张桌子，几个小板凳——地上赫然躺着一个瘦弱女子。涓涓血流从她身下漫溢开来。

　　陆寻简直就要破口大骂，自己怎么没来早点。他抱起章铭春，快速从出租屋里面退出来，一手掏出手机：“严峰，快，开车到这里来！受害人自杀了——”

　　“去哪？队长？”严峰开着车一路从路口开过来，“信海医院吗？”
　　陆寻坐在后座，用车上常备的医疗急救箱先给她简单包扎了下。“嗯...”刚准备去，他突然又猛地想起林麟今天说的医院不方便，他们的行为已经受阻了，不能私自再过去。“不，不去那，去第二人民医院。”
　　“收到。”

　　黑色奔驰就像疯了一样，开着80迈的速度，在宽阔的马路上疾驰。车上章铭春的血迹弄脏了陆寻的衣服，也弄脏了真皮座椅，但是他却像看不到这些，无比迫切地希望她不要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自杀死去。

　　真相没有水落石出，坏人也依然逍遥法外，就这样离开是对不起自己而不是任何的别人。
　　......

　　“——医生，快。”陆寻抱着章铭春一路冲进医院，很快，急诊室里的医生迅速接手。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章铭春被推进手术室，一口气差点因为跑得太急没有喘上来。

　　“队长，要不要通知她妈妈？”严峰问。
　　“说一声，信息还是得亲属来填。”陆寻抓了抓头发，“妈的，我怎么就没早点赶过去。”他懊悔地捶了一下墙壁，心中对自己的埋怨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这也不是咱们的错。”严峰站在他身边，宽慰般地拍拍队长的肩。
　　陆寻搓了把脸，点点头，走到一旁，坐在了长椅上。“先去卫生间换一下衣服吧，队长，你这一身血迹的影响不好。”严峰拿出刚刚从车上拿下他队长常备的衣物，递给陆寻。

　　“嗯。”陆寻接过衣服，淡淡点点头，起身向医院厕所走去。
　　他把衣物挂在一旁的钩子上，脱了半天也没脱下来，掏出手机给林麟打了个电话：“你...现在忙吗？”
　　“还好，现在不是我值班。”林麟从急诊室往回走，刘斌已经来了，他可以不用值下半场的夜了。

　　莫名地，听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陆寻精神一下也松弛了，不再有一个小时前那么紧张。
　　“怎么了？”没有回应，林麟觉得奇怪。
　　“章铭春自杀了，我去晚了，赶过去的时候她几乎倒在血泊里。”陆寻淡淡叙述着。

　　林麟皱起眉，心中自然也是说不上的无可奈何。“人在哪？”自己医院没有接自杀病人，陆寻肯定把人送到了别处。

　　“二院，你别赶过来了，好好休息。”
　　“我没事，你等我一下。”林麟没有听从他的意见，挂断电话，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拿上车钥匙，走到护士值班室叮嘱了一下：“我回去了，这里有刘医生。”
　　“好的，林医生，辛苦了。”
　　林麟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呃，队长，我通知了她妈了，马哲等会带她过来。嗯...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医院闹啊。”严峰一看他队长从厕所里走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来。”陆寻弯腰坐下来，目光盯着远方。
　　......

　　半个小时后，手术灯一灭，陆寻和严峰立刻站起来，凑上前去。
　　“怎么样，医生？”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失血过多，再加上她本来比较瘦弱，费了点时间。等下就送到普通病房看护了。明天应该能醒过来。”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简单说明了情况。
　　“谢谢您。”陆寻和他握了个手，真诚地说道。
　　医生点点头，便从一旁的医护人员通道离开了。

　　看见走远的医生，陆寻和严峰都松了口气。“还好，还没出事。”严峰忽地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听到别人还活着的庆幸。
　　“是啊，还好。”陆寻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自主地拍拍他的肩，“今晚你也真辛苦了。”
　　严峰腼腆地笑笑，“这都是我本职工作。”

　　同一时间，林麟已经赶到了医院。一进门，他就熟悉地穿过大厅来到手术室。
　　严峰站在门口，本来要等马哲带汪女士过来的，结果就先看见了林麟。
　　“诶，您好，您找谁？”他本能地伸手一拦。
　　“你们陆队。”他指了指往这边走的陆寻。

　　“是我朋友。”陆寻拍拍严峰的肩，示意他放下手。
　　“啊？哦。”严峰没有马哲那么强的好奇心，照做把手放下。

　　“让你别来了。”陆寻拉过林麟，颇有埋怨他的意思。
　　“我不是白来的，明早测个血样，给她查一下身体。”林麟拍拍手上的箱子，陆寻这才注意到他带了个四四方方的医疗箱，应该是从信海医院带过来的。

　　“你就这么带出来，不会引起别人主意吗？”说着，两人已经走到窗台边，留着严峰一个人待在门口。
　　“这不是医院的，是我自备的，还是上大学那会用的仪器。”他解释道。

　　“也行。听你安排。”陆寻说。

　　突然又变得很安静，已经半夜了，除了刚刚章铭春被送过来闹出了一阵骚动，现在平息下来，又恢复了宁静。
　　“你不累吗？去我车上睡一会。”陆寻看着他眼下的青灰，有点后悔告诉林麟他们在哪了。
　　林麟摇头，“不用，我又不是专门跑到这来睡觉的。”

　　“去睡吧，明天你还要去科室里，不然弄得我虐待你，把你当长工使，又破案又上班的。他推着林麟往外走，“老这么熬夜，容易早衰，林医生，你不知道吗？”他戏谑地看着林麟。
　　......
　　“行了行了，我会走。”拗不过陆寻，林麟让他别推自己。陆寻接过他手中的箱子，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膀。

　　外面，陆寻打开车门，放下座椅，“你睡前面吧，后面位置有点弄脏了。”林麟本来想拒绝回自己车上，后来想起自己的小车似乎不是一个比现在更好的选择，也就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知道了，你去忙吧，她妈妈不是要来了吗？”林麟坐到车里，对陆寻摆摆手，让他别管自己了。
　　“嗯嗯嗯。”陆寻忙不迭点头，又从后备箱里掏出半个人那么长的毛毯，团起来塞给林麟，“晚上空调开久了会冷，你先盖上，这也也不用专门起来了。”陆寻手扶在车窗上，弯腰凑近叮嘱林麟说。

　　林麟抱着那团毛毯，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陆寻笑了起来，像是在看一个小朋友发脾气一样般的宠溺。“走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马哲已经带着汪女士赶到二院了。
　　“哎，我跟你说，我差点走错了你知道吗？那个导航什么鬼，带着我绕来绕去的...”一进接待室，陆寻就听到马哲在跟严峰吐槽。
　　“还不是你自己笨。”严峰无语地说。

　　“你先把这个签了，家属协议。”陆寻给沙发上迷迷瞪瞪的汪女士一张表。
　　“救活了也要填啊...”她翻身坐起来，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陆寻嗤笑一声，已经没有任何情绪能传达出他此刻的鄙夷与无可奈何。“她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钱都拿不到了。”
　　一听什么钱都拿不到，她像是立刻清醒了一样，“那她名下的财产还是我的嘛...也就我跟她弟弟这么两个直系亲人啊。”

　　“你还真打过她的主意？？”“不是你都吞了她多少钱了，你们一大家子吸血鬼啊。”马哲本来在跟严峰说话，一听这话简直要从地面上蹦起来。

　　“哎哟，哪里是那个意思...我先替她考虑好嘛。”汪女士也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哆哆嗦嗦地签字。“那今晚又在医院睡啦？”

　　“离天亮没几个小时了，大妈，在这里陪陪你女儿好吗？”马哲翻个白眼过去。
　　“又是警局，又是医院的，一把老骨头折腾个没完...”她把笔一放，哼了一声，又躺在沙发上，还用屁股挤了挤本来就坐在沙发角边的马哲。“你...”气的马哲差点一脚给她蹬下去。

　　陆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也别再吵了。他拿起桌上的表格，走到值班室前，交给小护士，又掏出证件，“信海市公安局依法办案，明天早上需要血检抽样，麻烦你们明天给我们，需要做执法记录。”
　　小护士一见刚刚送人过来的居然是个警察，一下就紧张起来：“好...好的。那您登记一下。”
　　陆寻点点头，就着她递过来的表填完了基本信息。“麻烦了。”

　　车上，林麟确实累了，他今天上午刚做完一台手术，就着毛毯上陆寻的味道就合眼沉沉睡了过去。
　　陆寻从大门走出来，三两下就来到他车前，用钥匙悄悄地打开驾驶座车门，又悄无声息地爬上驾驶座，看见林麟已经睡着了，兀自笑笑。
　　半边的毯子已经掉落了下去，像是觉得冷一样，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陆寻用手捏住毛毯一角，慢慢地把它拖拽上来，再轻轻盖在林麟身上。像是受到打扰一样，林麟眼睫如蝴蝶扑闪一样微微颤动着，淡色的嘴唇微张。
　　凑这么近，陆寻才注意到他的嘴角有一颗不起眼的褐色的淡痣，随着他起伏的呼吸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跟个猫一样...”陆寻心里暗想。弄完他就靠在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

　　月光被树丫搅散，星星点点投射进来。树影光斑调皮地随着风起舞，在毛毯上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