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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没有路标的两岔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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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教室里的空气紧张到让人无法呼吸。所有人都在拼命读书,然我就像被撇到错误的地方一样,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最近,母亲连学习都不再催我了,所有的练习册堆在墙角,落上厚厚的灰。我想她是对我彻底放弃了。中间,老师似乎找过她,但回来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只将我当做透明人。我在这个家里如同鬼魂,唯一能发现原来她还看得见我的地方只在晚饭摆放的碗筷和夜宵的水果上。
周末在家无事,我百般无聊的打开电视,四十个频道换了一圈又一圈。现在连家里的电视都不上锁了,感觉突然有点寂寞。
连天海过来找我,将手上红艳的快要滴血的花送给我。我好笑的接过来,这一刻是快乐的。
“知道这是什么吗?”连天海问。
“玫瑰嘛。”朵很大,外面买的似乎都没有这么大。我突然想起,对街酒店似乎是用这种花来装饰的。
“这是爱情。”
他的声音吹进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捂住胸口,脸不自觉地烧起来。
这是连天海送给我的告白。他干干净净地站在我的面前,舒展的眉峰,面容也秀雅动人,绵绵的情感缠在瞳眸里,向我投递过来。
这个人,我真的无法和他分开。
电视正播放广告,是“海”的。我终于忍不住问,“海”到底是不是他爸爸。
连天海咬着嘴唇,微微地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一次看他害羞。
其实对“海”,连天海知道的不比任何人多。他顶多是面对面的与“海”见过两次,“海”也顶多是冲他点点头,彼此都客气着。“海”要带他们去爱尔兰的一个城市,说那里有古老的钟声和大片的白鸽。连天海的表情有些郁郁,是我的环节出了错,他的家人不同意他带我走。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我点点头跟他说:算了吧。
连天海几乎跳起来,他说:“这怎么能算,如果你不和我走,我们就永远再也见不到了。你不会以为我会发明信片给你,跟你说‘嗨,美美,我在这里一切安好’吧。”
我被他说得心灰意冷。
他说:“不然我们走吧,不管去哪里,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反正我们必须在一起。”
“我们能去哪儿呢?”我问他,“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吃什么?怎么生存?我们高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到,哪里能要我们。”
连天海也火了,被浇熄的希望漫住,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我算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想跟我走。”他道。
“为什么非要我跟你走?为什么你不能留下来。”
爱和恨混搅在一起,洒下的话在上面长了根,藤蔓似地疯长起来。
在这之后我们有过无数次的不欢而散。我不知道连天海什么时候会走,正如我不知道我究竟应该在那里一样,所有的问题梗在胸口,没有答案。
只是想起自己可能会离开,就开始觉得难过。最近在家里越发地低眉顺目起来,晚上闲来无事遍拿练习题来做,对高考我已经放弃,做题纯粹是做给妈妈看的,但这样并没有让我们的关系缓和。
那天,我和连天海大吵一架。他要我跟着他,不管去哪里,不管怎么样,不管别人说什么。就像我以往的每一次的不顾一切一样。可是,如果离开这里我将一无所有,如果连天海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说我不信任他。我说他付出的不够。吵架吵得连个主题都没有,像是所有的彷徨无助全部涌上来一样,我看着他远走,连去追他的力气都没有。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连天海没说,但我隐约能感觉到,他们快要离开了。连天海妈妈的小店早已经关掉,转租的广告一直挂在门口。
连天海就要走了,那么我究竟应该在哪里?我对着镜子抚摸已经堵上的鼻洞,那里有着我对连天海最初的记忆。那时候我是那么的喜欢他,喜欢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连天海的离开就代表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所发生的一切都将要失去意义。这样,真的可以吗?无论是离开或者留下来,都令我痛苦。但既然妈妈已经不要我了,那我还不如和连天海一起,或许还有一线的机会。
那一夜我彻底失眠,受了重伤一样地躺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毫无反抗能力的感受着这份难过。母亲突然推开门,我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眼睛闭上了,感觉却更加灵敏。她先到小妹的床边拉了拉被子,为她收拾好书包,然后居然走到我床边将我掉在地上的被子拉起来重新盖在身上。一股热流涌上胸口,烧得我发汗。然后随后发生的,是我连想象都没有想象过的。
妈妈俯身吻了我。
脸颊上的柔软触感是我无法承受的温柔。我哭了起来,从啜泣到大哭。
屋中的大灯将一切点亮,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两个人,担忧写在脸上,我拉着小妹扑到妈妈的怀里。
终于,我回家了。
连天海的妈妈来找过我,就如同我妈妈找连天海同样的戏码。我告诉她我会去外婆家住一段日子,并拿了封信请她转交给连天海。究竟她会不会转交我不知道,等我从外婆家回来后,这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我用尽我全部的力气走遍这片土地,紧绷的心脏突然松懈下来,空荡荡的不适在身体里褶成一团。
小区的健身器、转角的饰品店、小树林的春夏秋冬……所有的温柔都还在,只是没有人给予。我看着它们循着黑夜,溶解在飞机的轰鸣声中,呜呜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