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16 池中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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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走在前面，姬夏和爱理恩就一路跟过去，身后还有两个少女随行，走了几分钟，从聚落所处的高地上往下走，一直到了湖畔，秋阳才停下来。
“你们今晚就在湖岸边歇息。为你们搭了一张大床，露天而眠，我想应该没问题吧？”秋阳指着前面不远处说道。
姬夏顺着秋阳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到一张床，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姬夏心里就有些困惑，不禁问道：“为什么竟要在湖边睡呢？”
秋阳则卖了个关子：“呵呵，请不要这么快就感到失望。你们是恩人，我们怎么会亏待你们呢？那可不是一个好首领能做出来的事情啊。你们就相信我所说的话吧，在湖边歇息总是一件好事。”
姬夏听了，也就笑着答谢：“老智者的建议，是我们不能不深刻考虑的啊。那我们就听从您的好意，前往湖边去歇息了。”
秋阳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爱理恩转头看去，只看到她慢慢走上坡去的背影，而聚落就在那坡上面，散发出一些柔和的光芒，想必就是火把和篝火之类的光源。
如今，人类聚落的热闹气息离她们二人也有些远了。在这安静的湖畔，微微的风儿吹拂着巨大的湖面，激起粼粼水波，接着又拂到她们身上，带来丝丝清凉。
爱理恩从左到右扫视了这片湖泊，在湖面的水波中，她看见有一颗珍珠映照了出来。她好奇地抬头看去，发现之前高悬在头顶的海月已经行到远处，有些降下的意思了；现在取代它位置的，则是新一轮月亮，这月亮并不是水蓝色，而是奇异的土褐色；又有无数繁星缀在黑色的太空上面，好像点点盐粒撒在烤焦的鱼皮上面。
爱理恩被自己的这个比喻给逗笑了，不过也没笑出声。她转过头去看姬夏，发现姬夏也盯着她看，似乎是在疑惑自己为什么愣着不动。
“j......”爱理恩刚要叫姬夏，猛地想起身边还有两个侍女呢！
她没有立刻闭口，也不作掩饰，只是接着“ji”这个音，平静地说：“姐姐，今晚上的风儿可真凉快。”
“是啊，”姬夏一边笑着说，一边迈开步子，“走吧，行了几天路，我估计你应该也累了。今晚就不必想其他的事了，好好休息。”
“嗯。”爱理恩答应了一声，就跟着她走过去。
到了湖岸，姬夏和爱理恩坐在床边，感到这床其实相当舒服。床板是竹子搭起来的，用绳子串联着，下面的支脚用竹子撑着，支脚间的空隙又有几根斜着的竹子，呈三角形支撑着，床上面还铺着兽皮，避免了竹子的毛刺；床的四角各自竖着一根竹子，顶上还弄了一个斜顶，用两只巴掌大小的叶子层层叠叠地盖着，弄出一个屋顶。
这样的条件也算得上相当好了，更何况竹子本身就是大自然的馈赠，可以称得上是最容易得到的建筑材料了，唯一的缺点只有会发霉。
姬夏自己算了算，这样的床——甚至可以称之为小屋子——如果只是一个人搭，恐怕要两天才能搭好。当然了，也有可能这并不是专门为她们搭的，而是有需要用的时候就搬出来放到湖边。
“话说，你们要一直站在这里看着我们吗？”
爱理恩问了一句，显然是在问那两个跟着来的侍女。虽然她们戴着面罩，不过爱理恩也认得出来，这两个就是之前一直服侍自己的人。
一位侍女用轻柔的声音说：“您睡下之后，我们就离开。”
爱理恩看见她们这副样子，一种对奴隶制的不满就从心底发出，油然而生了。她再三告诉自己这是特定历史时期的正常现象，但扎根在她思维深处的现代思想仍然影响着她。就好像一个杀毒软件在尽职尽责地发挥着作用一样。
爱理恩忽然觉得有点累了。她就摇摇头，对两位侍女说：“行吧，我睡了。你们走吧。”
说完，她就挪了挪屁股，从坐在床边的姿态变成了躺着。姬夏想了想，也跟着她睡下。
两位侍女微微鞠了一躬，行完礼，又分别站到两人身旁，说：“请允许我们为您洗浴。”
“哦对，还要洗漱，”爱理恩坐起身子，又对侍女说道，“你们就不要帮忙了，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做。”
“......是。”
侍女倒不废话，直接就往回走去了。
姬夏看着爱理恩，说道：“我们现在的身份是狼皮和白鹿，是一个部族的领袖。你如果不习惯于被人侍奉，恐怕会引起她们的怀疑。”
爱理恩愣了一下，又说：“我们来自远方，她们又不知道我们那边的习俗怎么样。管他呢，我们是来找你母亲的东西的，找到了就走了，又不是要留在这里搞外交。”
姬夏就说：“先洗漱吧。等到夜深了，我去湖底看一看。”
“......你怎么去看？难道你的仙力还能当氧气罐不成？”
姬夏没听懂什么是氧气罐，但是她懂得白发少女是在为自己的安全而担心和疑虑。她微微笑着回答说：“仙力可以包裹住我的浑身，自然也可以为我挡住湖水。我下去的时候就会很轻松了。”
“不不不，你不懂我的意思，”爱理恩摆了摆手，“我不是在问你怎么下去，我是想说，人呼吸是需要氧气的，水里面没有人类可以直接呼吸的氧气，你就这样下水，要不了多久肯定会窒息的！”
“氧气是什么？”
“你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叫我怎么放心？”爱理恩扶额，“难道我还要给你做一个蜡烛实验不成......这么解释吧，你日常有在呼吸，对不对？”
“对。”
“不呼吸是不是感觉特别难受？”
“是。”
“那么，你用鼻孔出气的时候，把手伸到鼻孔下面，有没有感觉到一阵风？......”
就这样上了一会儿扫盲课，姬夏才懂得了原来呼吸的空气就在自己周围，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人所必需的。然而直到刚才，她脑子里连空气的概念都还没有呢，只知道那是一阵风一样的东西。
“所以，我只需要用仙力装一些空气，就能在水里呼吸了。”姬夏说。
爱理恩吁了一口气：“对，就是这个道理，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你的仙力必须真的能够形成密闭空间......先洗漱吧，洗漱完了我给你看智腕，看看遗物究竟在什么深度，又具体在什么位置。”
洗漱完了，两人也没急着回到床边，就坐在湖岸边，背对着聚落，用身体挡住可能的窥探，凑在一起看智腕。
“唉，光知道在湖里，却不给个所在深度......连Z轴都没有，是不是有点搞笑了？”看完之后，爱理恩不禁吐槽了一句。
姬夏倒是没这么多牢骚，只是说：“有大概的位置已经很好了，无非就是仔细找找。”
“你说得倒轻巧。知道什么叫大海捞针吗？现在就连你老妈的遗物长什么样都还不清楚呢。万一是一块看上去很普通的石头，那你就算把湖底翻烂了也找不着。”
姬夏轻笑了两声，说道：“呵呵......总之已经有目标了，不必着急。何况我现在的仙力已经相当强了，没有什么遭到狩猎的风险，只要安全，一切就是好的。”
爱理恩听了，心里有些无奈，就说：“好吧，随你。今晚先睡觉如何？”
“嗯。”
两人就往回走去。也没走几步，爱理恩忽然瞧见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好像是躺在床上，还翘着二郎腿，把脚丫晃来晃去的。
爱理恩顿时感到相当的惊讶和困惑，她立刻要开口问姬夏，却听见那人影处传来一阵声音，这声音清甜可爱，好像是从小女孩儿口中传出来的。
只听这声音用一种低落忧愁的调子念诵道：
寒龙潜入渊，左右行惟艰。
万事难期全，亦有多不言。
来此游影转，奄忽已百年。
仰愧思长叹，今古照凄然。......
姬夏听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更倾向于防备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
爱理恩倒是惊呆了，这人口里说的分明是汉语嘛，而且念的是地球时代的东方诗歌！天穹宫教科书里面还是收录了几首古诗的，她一听就知道。
只不过她的口音有点怪。好在智腕已经记录了刚刚的声音，于是她调出识别到的语音包，弄好“中唐拟音”包，一边走近前去，一边用汉语问：【喂！你是谁？】
床上的身影忽然停滞了一下，紧接着跳下床，往爱理恩这边跑过来，边跑边说：【你又是谁？怎么会说仙界底话！】
“仙界？”爱理恩还在发愣的时候，小小的人影已经在她面前站定了，她也就睁大眼睛，仔细观察。
这是一个矮矮的小女孩，一头长长的白发披散着垂到膝盖处，有干净的额头、大大的黑眼睛、小巧精致的鼻子、吹弹可破的脸蛋、粉嫩柔滑的嘴唇、线条利落的下巴，穿一身素白色衣服，裸着一双小脚丫踩在地上。
总的说来，这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小女孩，大概七八岁身材，如今就站在她跟前，仰着脑袋，直直地盯着她看。
小女孩看着爱理恩，继续用汉语说：【喂，你是谁？从哪来？】
姬夏听不懂汉语，就问爱理恩：“她在说什么？”
“她问我们从哪来。”爱理恩说。
“你听得懂她说话？”姬夏好奇地问道。
“算是吧......”爱理恩答了一句，又继续对着小女孩说话，【你好，能用遮里底语言说话吗？我姐姐她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白发小女孩想了想，就说：“好吧。你也该回答我了，你们从哪来？”
爱理恩回答道：“我们是从远方来的客人，受到秋阳的款待，因而今晚睡在这里。”
“哦，秋阳啊，那个小丫头……”白发小女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踱起步来。
“小丫头？”姬夏和爱理恩都愣了一下，秋阳可以称得上是相当老的老者了，却被眼前的小女孩称为“小丫头”？明明她才是最像小丫头的那个才对。
看着这个小女孩，爱理恩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的语气，说话的方式，以及待人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过成熟了？完全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样子。
“所以，现在回答我滴问题，”白发小女孩停下脚步，看着爱理恩说道，“你为什么会说仙界滴话？你究、竟，从哪里来？”
她把“究竟”这两个字咬得很重。爱理恩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也知道她恐怕是个奇特的人物，就不隐瞒，直接说：“我从天穹宫来。”
“天穹宫？”白发小女孩沉思了一下，“没听过。”
“......”爱理恩一时无语。她又补了一句：“这话是中古汉语，地球上曾经有过这门语言。您刚刚念的诗，我也能听懂，那也是汉语的古诗，对吧？”
白发小女孩看了看爱理恩的白发，就笑了笑：“我看出来了，你和我一样，也是游历到这里来滴？”
爱理恩莫名其妙地说：“算是吧，前几天才到。敢问您姓甚名谁，又为何来此？”
白发小女孩站在爱理恩面前，说：“京兆白氏，排行第三，你们就叫我白三娘吧。”
听到这里，姬夏一脸懵，爱理恩更是惊呆了。中唐拟音，京兆又是什么？这是地球古代的那个什么，唐朝？难道她是从唐朝时出发前来荒穹宫的？那个时候还没有空间折叠技术才对吧！
看着爱理恩一脸惊讶的表情，白三娘只是叉起腰，继续说：“至于为何到此？我不过是耍着玩着，就到这地方来了。我看你分明也是白龙，却不似游历玩耍，难道你有其他目的来此？”
爱理恩思考起来：“也是”白龙？她还看了看自己的白发......难道？
“......难道，你就是她们所说的龙神？”爱理恩难以置信地问道。
“秋阳她们的部落啊，她们确实叫我龙神。”
爱理恩抹了把汗，只从嘴里蹦出两句话：“白三娘，我们确实是为了别的事情来此，但我不是白龙。”
白三娘顿时瞪大了眼睛，问道：“那你这头白发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会说仙界话？”
“我的白发是天生的，我只是个常人，”爱理恩说，“另外，你说的这话，实际上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人说的话了。”
白三娘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大唐也失德了？”
“唐朝......”爱理恩搜索了一下，才照着智腕上的答案回答道，“唐朝国祚二百八十九年，李家王朝已经过去两千年了。”
白三娘再次陷入了沉默，她看了爱理恩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繁花有时落，难免，难免。如此说来，你是两千年后滴来者啰？”
“是的。”
“好吧行吧。那么，你来这里是？”
爱理恩就顺着说下去：“我来这里，是为了寻得湖中的一件东西，那东西本来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如今我们来找，也好交还给我这位伙伴。”
说着，她指了指身旁的姬夏。姬夏可是完全不知道她们两个说了一堆什么，如今总算回到了自己能够理解的话题，她也只是点点头，说：“是的。”
“......等等，”白三娘忽然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娘她......是不是叫姬阳？”
“是，”姬夏眼睛一亮，“你认识我妈妈？”
白三娘顿了一下，忍不住苦笑两声：“当然认识。你妈当年的确在这里留下过一件东西，不过你现在想要取走，可难了些。”
姬夏就疑惑：“为什么？”
爱理恩也同样感到疑惑。看着两人疑惑的面庞，白三娘只是摆了摆手，说：“倒是可以带你们去。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湖里。”
说完，白三娘就转过身去，带着两人往湖边走。
两人跟上去，也不知道白三娘想怎么带她们下湖。姬夏往回看了看，还有些担心她们的不在场会被别人看见，就听见白三娘头也不回地说：“别担心，我设了一面障眼法，她们看不见。”
说罢，她又用那一口和普通话有些相似的中唐语音诵起了诗，和之前不同，这次的语调里多了些感慨和叹息：
雪丝漫漫磨天心，巨浪斜光坠地影。
千里龙吟盖帝座，笳箫暗响血烟轻。
谁家贫苦出人生，唯令王侯玳瑁新。
草色疏白根冻死，狐衾泼火熔寒冰。
君不见，
人生岁岁如飞鸟，飞鸟如花谢羽毛。
月上迁客不知老，月下飞鸟逐丹药。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016 池中物（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