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体》derEngel

12、养女儿

　　四天后，卡尔·德雷克收到了来自他母亲的简讯，和一张配图。

　　他们俩上一次的消息还停留在三十八年前，他与母亲说自己收养了一个孩子，母亲只简单嘱咐了几句养小孩的注意事项，其他没问过任何。

　　他心里很清楚，德雷克家族是一个极为注重权势和能力的家庭，感情上的流露从来都显得多余。他的母亲自幼便是冷静、理智的典范，似乎从未这一次，简讯的内容依旧简单：

　　“已经接到林暮了。”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简讯下面还附带了一张图片。卡尔点开那张配图，映入眼帘的是林暮静静地坐在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里。

　　那房间富丽堂皇，金色的吊灯垂下，光线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整个空间像极了德雷克家族一贯的奢华风格。林暮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身影显得孤单而渺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留下一具疲惫的躯壳。

　　林暮的衣服整齐干净，身着一件时尚短袖，上面印着可爱的卡通人物，卡尔猜测应该是这段时间联邦很火的IP。但他的面部和手臂上却布满了淤青，那些青紫色的痕迹和豪华的背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紧接着，母亲的一句询问出现在简讯中：“他身上怎么这么多淤青？”

　　卡尔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没有立即回复。母亲从未多过问林暮的情况，这次倒是少见的主动提及。但对于她的询问，卡尔并没有打算做太多解释。在他看来，男人身上有淤青和伤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林暮从小就接受过严格的训练，他的生活中不可能没有这些伤痛。那些淤青是成长过程的一部分，甚至是一种荣誉的象征，证明着他在历经艰难和挑战中成长为一个坚强的战士。

　　卡尔回忆起自己少年时期，那些与林暮极为相似的经历。他同样是在德雷克家族的严格要求下成长起来的。每天都要接受体能训练、搏斗课和各种实战演习，伤痕在他看来再自然不过。即便他的母亲看到他带着满身的伤痕回来，也只是淡然处之。她从不多问，甚至从不表示任何的同情或怜悯。她唯一会做的，就是每晚回家后，默默为他上药，动作轻柔但沉默无言。

　　因此，当母亲现在问起林暮的伤痕时，卡尔不觉得需要给出什么解释。在他的观念里，林暮身上的那些淤青不过是训练的一部分。林暮并不是脆弱的存在，他从小在艰难中成长，受些伤并不会打倒他，甚至可能会让他更加坚强。

　　卡尔敲击着通讯器屏幕，简短地回复道：“让他好好休息吧。”然后便放下了通讯器。

　　可就在他放下通讯器的瞬间，林暮呆坐在那个豪华房间内的身影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尤其是那双空洞的眼睛。卡尔的胸口忽然感到一阵钝痛，那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心里不禁浮现出一丝不安，尽管他努力说服自己，林暮会很快适应联邦的新生活，会逐渐融入德雷克家族的圈子。然而，那一刻，他的内心深处依然隐隐作痛。

　　也许是因为林暮在那个房间里看上去太孤独了，像是被剥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个曾经在紫海豚监狱中充满活力、倔强不服输的年轻人，现在看上去似乎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失去了自由。

　　“也许只是林暮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卡尔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他并不习惯过多地考虑感情问题，尤其是与他一直认为坚韧如林暮的年轻人有关。他不愿承认，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不愿面对内心的那一丝担忧。

　　联邦是个复杂而有序的国家，一切都由能力决定，林暮无疑拥有足够的天赋和潜力在那片土地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卡尔曾亲手培养他，让他成为一个无畏的人，一个面对任何挑战都能站稳脚跟的人。眼下，这只是他需要适应新的环境，需要时间来摆脱那种陌生感而已。林暮很快会意识到，他在联邦的生活远比监狱安全得多，也更加舒适。

　　但即便如此，卡尔的心里依旧有一丝阴霾挥之不去。那双空洞的眼睛和林暮身上的淤青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他担心林暮不仅是在对环境不适应，还可能是在心理上无法从监狱的残酷现实中彻底脱离。

　　他闭上眼，心中的酸涩感越发强烈。

　　*
　　这段时间，卡尔与母亲的联系变多了，与以往的疏远不同，母子之间的消息往来渐渐频繁起来，而所有的内容都围绕着林暮。

　　母亲显然对林暮表现出了更多的关心。她并没有直接表达对林暮的感情，但从每一条简讯的字里行间，都可以看出她开始逐渐关注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卡尔的母亲向来冷静而克制，甚至在他年幼时，关怀也只通过一些行动表现出来。她从来不会直接表达情感，甚至很少与卡尔讨论个人事务，但这一次，林暮的到来似乎打破了某种沉默。

　　“林暮还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他看上去有些茫然。”

　　这是母亲在接到林暮后的第二天发来的消息。简短，直白，但却带着一种隐隐的担忧。

　　接着几天，她又发来了几条信息： “他吃得不多，胃口不太好。”

　　“他不怎么说话，问他什么都只是点头回应。”
　　“我让他去花园散步，他好像有些抗拒，宁愿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卡尔尝试去解释林暮的行为： “他还需要时间适应新的环境，母亲，给他一些空间，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母亲并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发来更多的观察：“他的睡眠时间有些过长了，午睡时总是冒冷汗，嘴里嘟囔着什么，好像陷入了梦魇。”

　　看到这条消息，卡尔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林暮在紫海豚监狱所经历的并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折磨，那些心理上的创伤似乎更加难以抹平。尽管卡尔对林暮的身体状态表示无忧，但母亲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那段阴暗岁月对林暮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深刻。

　　“他还没习惯，母亲。” 卡尔继续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而母亲似乎开始明白这一切，她不再过多地询问林暮的具体情况，而是尝试着让他融入新的生活方式。卡尔能够看出来，母亲对林暮的关怀逐渐变得更加细腻，尽管她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克制。她开始给卡尔发来一些关于林暮日常的照片，林暮坐在书桌前翻阅资料的样子，或是站在花园里晒太阳的背影。

　　但即使这样，林暮眼中的那种空洞和疲倦依然没有消散。卡尔看着那些照片，心中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每一次看到林暮的身影，他都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刺痛，就好像这个年轻人不属于他眼前的世界。

　　有时，母亲会在简讯里提及一些日常琐事： “他昨天看了一部电影，似乎对情节有些无动于衷，整个人一直盯着屏幕发呆，好像根本没在看。”

　　“我让他去参加一个小型宴会，他却显得格外拘谨，完全不和别人交流。”

　　“我给他准备了几件新衣服，但他好像并不在意，也不怎么穿，总是穿着他原来的那几件衣服。”

　　“他又去花园散步了，但只是走了一小圈就回来了，也没怎么看周围的景色。”

　　“今天早餐做了煎蛋和熏肉，他吃得很少，只是用叉子戳了几下，然后就说不饿。”

　　“昨天做了他一份牛排，他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我给他做了联邦最有名的甜点，他倒是吃完了，但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林暮最近好像胃口不太好，我让厨房准备了一些清淡的粥，他只喝了几口。”

　　“他实在吃得太少了！！！！！！！”

　　母亲的每一条简讯，卡尔都认真地看着，这还是第一次见母亲的情绪有些大。

　　虽然他的回复总是简短：“没事，给他时间。”但他心里明白，林暮现在并不适应，也许，联邦的生活并不是林暮真正想要的。卡尔不禁陷入深思：即便他为林暮安排了更安全的环境，是否也在无形中将林暮从他熟悉的世界里抽离，让他失去了那份属于他的自由？

　　“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问题无数次在他心中浮现。

　　他打开与父亲的通讯频道，父亲很忙，平时一直都是母亲在照顾林暮的生活。他想或许是因为让林暮在家待着太闷了，安排他一些工作也许会好一点？

　　他与父亲联系的也不多，上一次就是将林暮送去德雷克家族庇护。

　　他打开与父亲的通讯频道，屏幕上很快出现了父亲忙碌的身影，背景是一片繁忙的办公室，文件堆积如山。

　　“您好，父亲。”卡尔打了招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卡尔，最近怎么样？”父亲随口问道，眼神却始终在手头的文件上。

　　卡尔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提到林暮：“我想跟您谈谈林暮的事。他在家里待着似乎有些闷，我在想，或许可以安排他做一些工作，帮助他适应新的环境。”

　　父亲微微停顿，眼神透出一丝思考：“你之前说过，不过，这里的人手已经很紧张，我担心给他安排的工作会对他造成压力。”

　　“政府的工作也许不适合他，你妈妈开了很多家食品店，我觉得可以先让他从轻松一点的开始。”

　　卡尔思索着父亲的话，点头表示认同。他的母亲名下的店铺确实有很多，包括几家甜品店和一家护肤研究院。这些地方的工作相对轻松，也能让林暮在更轻松的环境中适应新生活。

　　“甜品店的工作应该会让他开心吧，”卡尔说道，脑海中浮现出那家店里五彩缤纷的糕点和温馨的氛围，“而且，如果他能参与制作甜品，或许能找到一些乐趣。”

　　父亲轻声叹气，“你说得对，甜品店的气氛相对轻松，林暮也许会觉得好受些。”

　　卡尔想象着林暮站在甜品店的厨房里，穿着围裙，认真地学习如何制作各种甜点。那种画面让他忍不住微笑，也许在那样的环境中，林暮能够找到一丝归属感，逐渐融入新的生活。

　　“我会跟你妈妈商量，让她给林暮安排一份工作，”父亲说道，语气中透出一种宽慰，“这样至少能让他不再感到无聊，也能认识一些新朋友。”

　　“谢谢您，父亲。”挂了通讯后，卡尔仍是有些担忧。他想，若是让林暮忙起来，也许就不会东想西想了。工作能带来一种目标感，或许能让林暮从无尽的思绪中解脱出来，逐渐适应这个崭新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