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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生百梦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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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的我有个颇具文艺色彩的家。
由于这五百多年来我历经了一次皇室,两次大小官,三次平民还有一次乞丐的缘故,这次投身的戏班子,无疑让我很满意。
这样就不得不说一下我奇怪的遭遇。算上这一世,我的记忆已经持续了八世了。从八世前开始,我死后就会带着记忆来到第二世,而且是接着那死去的年份,这无疑令人咂舌。骨肉分离的痛苦我已尝尽,分分合合喜喜悲悲,也曾闹的我生不如死。我也曾指天痛骂过,然而沉寂、暴躁、自闭后才发现,这不但不会对我的生活有任何改变,还会让我活得越来越痛苦。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不管怎么样我已经熬了五百多年。记得第一世刚和阿离分开的时候,我曾浑浑噩噩。然而却有一个叫钱瞎子的道士告诉我,你这样有什么意思。他问我有什么意思,我答不上来了。最后我还是没死成,也造成了我与钱瞎子八世的渊源。
钱瞎子在第二世的时候跟我说,我会生不满百年,经过八世,我也终是明白了。
因着钱瞎子过了第一世还认识我,而我却不认识他了,所以我自然而然的把他当做神人。要知道,过了一世重新投胎,我们的面貌是不可能不变的,然而他不但能认出我,竟然还将我的命算的那么准,这让我很是钦佩。
第三世,他跟我说,你要像我这样活着……享受生活。
神人的话不能不听,然而那时候的我却因着这一句话一下子把他拉到了黑名单里,决心再也不理他。他在我第一世的时候是个瞎子,虽说后来不是了,但我记恨着他这句话,一直叫他钱瞎子。现在我才想通,不是厌烦他的忠告,而是嫉妒,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明明大家都要带着最深最爱最痛的记忆活下去,他却能过的这么好。
不能否认的是,的确是钱瞎子让我走出了这桎梏般的阴影。笑着活下去,不论这句话有多老多老,它终究是个理。
由于我和钱瞎子有着同样的命运,所以我自然而然的把他当成好朋友。我们都要不满百岁就重新投胎,但是由于我和他死去的时间不同,所以有时候我是一个婴儿,他却是个老头。有时候他二十几,我却是个老太太。
但我们的心境是一样的,至少我这么觉着。
“满朝阳!你在干什么!”满君岩如鸭子般难听的声音直直撞入我的耳朵。
“知道啦,马上就上台!”我也吼了一声。
满君岩是我这一世的弟弟。这一世我有个幸福美满的家,这让我又爱又怕。前七世的分离我已经承受的太多,所以我真不晓得改用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他们。钱瞎子跟我说,你改变不了命。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会更加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满君岩是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现在十六岁,正在变声。而我是他的同胞姐姐,只比他早出生一步,所以他很是不服气,不肯叫我姐姐,要不就是连名带姓的叫,要不就是直接“朝阳朝阳”的喊,让人误以为我才是他的妹妹。
说起满家戏班子,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很有幸地成为了满家的一员,也很有幸时常去客串一下。戏班子的好处就是哪有生意就往哪儿跑,于是我便三天两头的搬家,顺便也能看看这沿途的风景,权当是在旅游。
正宣年间,德朝正是繁华之时。上一世的时候我不幸投身成一个乞丐,也是因为德朝上任皇帝昏庸无能,害得我成就了历史上死的最早的一次——仅活了二十九岁。
这让我很是懊恼。原来上一世钱瞎子投了个官宦人家,好命地活到七八十岁,我想再过几年他也要重新投胎,那么便可以我即将三十岁的年龄好好欺负他。然而那世道的落魄使我英年早逝,以至于钱瞎子还没死,我就先死了。
于是钱瞎子再投胎的时候,比我晚出生了两年,他现在只有十四岁。前世他倒不是不接济我,只是我那时候性子还比较倔,觉着不能靠别人吃饭。这世他投到了一个孤儿,钱瞎子就靠它算命和行医的那点本事行走江湖,日子倒也混的风生水起。还好,现在听说是那昏庸皇帝的六儿子继了位,德朝渐渐在他的统治下繁荣起来。
我套上青衣的戏服,清了清嗓子便走到了台后面。台上正唱到“浮生百梦生”。
因着我和满君岩是龙凤胎,所以脸是长得一模一样的。这个朝代不让女子抛头露面,不过好在一化妆就认不出我和满君岩了,所以我便经常替他,而这小子也乐得偷懒。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实实际上是满君岩那公鸭嗓子唱不了昆腔了,非拿我来顶事。
鼓声一响。我一看轮到我出场了,连忙作个泫然欲泣的模样走了出去。对了曲声刚想唱词儿,台下却有人高声道:“满家场子也让女人进来吗?”
这一喊,全场都静了下来。
我和满君岩再怎么像,也毕竟有男女之分。作为男人,他难免肩膀宽一些,身子也长一些。在唱戏的时候因为衣服宽大且要穿增高的木屐,这些看客们一般看不出来。就算是很熟悉我和满君岩的人认出来了,也会卖满家戏班一个面子。然而台下这个人却是在众人面前直直提起,居心不知何在。
我眯了眯眼,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台下眉星目朗的人。他身材挺拔,相貌脱俗,眉眼间更是有不容侵犯的傲气,一时间,竟没有人上去叫骂。
夏天的日头有点烈,我有些看不清,只好又眯了眯眼。然而这一眯却估计让那个给我尴尬的小子以为我在挑衅,神情淡然的也看着我。
我穿着厚实的衣服曝晒在烈阳下,感觉有些上火。考虑到里子面子都不能失了,我笑了笑,朗声道:“这位看官着实眼尖,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和我交谈下看戏的心得?”
他不说话。我越看越气,他的脸上分明写着“我来砸场子”这几个字。
“那么各位看官请先看下一场,这场算我请的!”我给乐师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弹起下一场的曲子来。
施了个礼下了台,几个唱戏的师哥师姐也急急然跑了过来:“朝阳,是不是有麻烦事啦?”
唱花旦的桐子师兄担忧道:“师傅师娘去接一桩大生意去了,君岩师弟也刚刚出去找薛柯神算了,这可怎么办啊?”
薛柯神算叫的是钱瞎子。他这一世名字是自己取的,我帮他想了几个他还不要,非说薛柯这个名字有深意,叫着顺口又响亮。不过我实在是想不通,他是怎么想出来这名字顺口又响亮的。
我快手快脚脱掉戏服,用水简单卸了妆:“你们先去唱下一场,别让看官们闹起来,我去解决。”
说完也不看他们的脸色,快步走了出去。
那个小子果然还在人群里。
我站在人群旁,看见一旁几个胆大的看客正在和他谈话,而他却有礼地回答,顿时停住了脚步。其实他也只是实话实说,要说把场子砸了,那也是我自己砸的。想到这里,我便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这怪不了谁,或许这个人只是看不惯女人上场罢了。
这人一天下来还真的没有再说什么有动乱嫌疑的话,我在暗地里观察了他许久,只等他下次捣乱的时候再教训他一顿,却不想自我下台之后,此人一言不发地看戏,看完后给了赏钱便出了满家戏院,我只好作罢回了屋。
在房里闷坐到晚上,直到戏大概收场了,满君岩才带着钱瞎子回来,说是娘要让他暂住下来。
娘对钱瞎子是信得五体投地,就差把他镶上金捧回家供着了。我前几年质问钱瞎子的时候,他却跟我说只是把我小时候做过的丑事全说了一遍。自此,只要钱瞎子一出现在我娘的面前,大鱼大肉少不了,而且很可能要我出面陪着聊天,而娘就在一旁拼命质问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钱瞎子要么高深莫测的地笑,要么说“时机未到”。长此以往,娘越来越觉得此人道行高深,三天两头带我去串门,每每第一句话就是“时机到了吗?”,其频繁程度不亚于市面上那本一个名叫阿火的写书人作品《火焰传奇》的抢购率,让我觉得很是神奇。
这几年钱瞎子的游历生活估计也少不了这个原因,于是在羡慕他的同时我还掺杂了许多同情。而现在,钱瞎子游历回来了,娘竟然还怀着刨根问底这样的一股热情,让我简直怀疑究竟谁是十六岁的小姑娘。
满君岩安置了钱瞎子便跑来问我白天的事。我本想胡乱搪塞过去,哪知道这小子不依不饶,非要我说出是怎么样才没让他砸了场子的。我寻思着说半途而废太没有做姐姐的面子,于是编了个理由:“我把他揍了一顿。”
他不可置信:“你确定被打的那个不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