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所以》浮云公子

8、没有为什么

　　想必他也看到林所一下子狰狞了的脸痛苦的表情。
　　“没事。”
　　林所看着加里握住自己的手神情有些迷茫——加里，他为什么要抓着我的手？
　　林所毕竟不是加里，他也只是一想便不在理会，再加上酸疼的腰部，他根本忽略了加里的欣喜若狂。
　　真是欣喜若狂。
　　加里本来淡定的表情消失裂了一道缝，嘴角一点点拐起，眼睛微微有些眯起。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嘴角咧得有多么夸张，甚至拿手想将笑意掩去，终是不舍，初为人父让他心充满希望与未来，也满足于他人对自己投来的羡慕眼光。
　　想来加里是以为，他们也知道他的妻子即将生育。

　　林所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在黑暗森林行走果然不是一段很好的经历。
　　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往森林边缘走去，越能感受到头顶太阳的炙热。其实，抬头并不能肯定太阳，层层交错的枝桠几乎挡住了森林上方的天空。可是，依旧能鲜明感受到他的温度。
　　高温，潮湿，闷热，一切都闷煞人也。
　　时不时从树后跃出，妄图骚扰攻击林所加里的魔兽更是增加了林所的愤怒，自然而然，也成了林所愤怒的牺牲品。
　　林所已经开始向加里学习一些基础的魔法，并不多，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却让林所很满意。
　　加里并不敢教林所太多的魔法。

　　一个人倘若他的魔法能力和特性还没有稳定下来，那他的老师，或多或少会对他的魔法能力与特性，特别是对个人的魔法特性产生一定的影响。
　　所以，大陆上的魔法学院大多招收魔法能力与特性已经稳定下来的人，而大陆上如果想通过作为魔法师之类职业生存的人在入魔法学院之前，大都都依靠自己看魔法书与领悟。
　　加里就是因为如此不敢教林所太多。林所的魔法很强，这是加里在遇见林所，听到林所说出自己黄眸棕发的时候就知道了。越是这样，加里越发胆怯，还怕自己影响给林所什么不好的。
　　他原本是不想教他的，但是，他有私心，所以……

　　是的，他有私心。
　　他对孩子的渴望，在没有看到孩子从一粒黄豆到初具人形之前是没有那么强烈的，甚至有些无所谓。纵使，那是他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心病。
　　但是，一看到孩子如焰火般璀璨地腾空出现，那种渴望，一下子涌现，如同原本枯涸的泉眼一下子涌出源源不断的泉水。
　　他哪里是不渴望一个孩子，是太过渴望，将渴望压抑太久。
　　无意发现林所可以使孩子开始接受魔法，可以使他长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只要他做出任何比拉手更为亲密的触碰，他的孩子就会继续成长。
　　他知道他不能教林所（太多）魔法，那会影响他。但是，为了私心，他可以骗自己，只是一点点，不会影响太多。同时，在教林所魔法的时候，偷偷与他触碰……

　　他们的孩子……在阴暗中偷偷地成长。

　　林所他们在黑暗森林里行走了将近三天，待他们走出黑暗森林，林所完全被眼前漫天的金黄吓得不敢再走一步。
　　“这……这……”
　　林所收回已经迈出的脚，再是往后倒退几步，仿佛那样就能避开眼前灼热的金黄，回头看着加里。
　　加里对上林所的眼睛，真切地告诉他，“这就是黑暗森林的边缘。”
　　沙漠！林所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起伏的沙丘，目光所到之处除了森林里的绿色，根本没有其他绿意。
　　哦，仿佛在天边的遥远之处，还能看到与这金黄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意外相配的一抹古老的白色。
　　“那是什么？”林所指指远处，林所的手还未举起就缩了回来，被风卷起的细沙拍打在手上，疼得细碎与火辣。
　　“洛迪特城。洛迪特城，就是传说的沙漠之城。他是大陆上唯一一个与沙漠共存的城市。”

　　加里在说话间不知从那里拉出一匹像马却又像是骆驼的一个东西。
　　“这是迪特马。”
　　加里的手自迪特马的头部一路抚摸下去，直至马背，最后还安慰地拍拍他的背，上了迪特马。
　　“上来吧。”
　　加里坐在迪特马上伸出他的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如果抓紧时间，我们可以在日落前到达洛迪特城。”

　　到达洛迪特城时已是黄昏，洛迪特城被赐予了血红的背景，火焰替他染上了刺目的颜色。在冲头的火光里，带着狂野和沧桑的城市顶天立地地站着，真实美丽，没有任何一点虚假和做作。
　　被枯燥乏味的碧天无云弄得萎靡不振的林所突然振奋起来。
　　说是林所对眼前的城市向往而心生激动，还不如说他是对这一整个未知的世界的好奇与期待。

　　林所之前林林总总算起来，认识的人，一个加里还有雷，好吧，还有一只叫R的诡异骨架生物，才三个而已。
　　他一直流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
　　林所眼前的城门后面，那儿将会是林他真正接触到的第一个社会。里面人来人往，有男人女人，有纯洁的污秽的，临所可能厌恶他，也会有这样一个可能，他可能会在这儿度过他的一生，平凡，无所事事，想必却会很幸福。
　　林所苦笑摇头否定后者，无所事事也是要有事所事，他什么都不懂，如何赚钱养活自己？
　　人，果然是个恶俗的东西，任何事情在人这里，都是逃避不了对金钱的衡量。
　　林所同样也是不免。

　　林所下了迪特马和牵着迪特马的加里一起进入了洛迪特城。
　　黄昏的洛迪特城是一个热闹的城市，络绎不绝的人流，此起彼伏的叫唤，琳琅满目的商品……林所眼睛一热，这样的洛迪特城倒是像极了他曾经的世界，如果忽略人们略显简单的衣服还有粗犷大气的建筑。
　　这样热闹，却几乎没有魔法的存在。
　　林所向加里说了自己的疑问。
　　加里牵着迪特马熟练地躲避迎面的人流，转弯，向另一条街上走去。
　　“因为，你根本站错地方了。那条街并不卖任何关于魔法的东西。”
　　加里继续往前走，最终在一家店面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书店。
　　加里松手，拉着迪特马的缰绳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声音，几乎在同时，迪特马“哒哒”地跑了。
　　林所都没有拉住迪特马的时间。
　　加里推开店铺的玻璃门，转头看着林所，“他会回来的。”
　　“恩。”
　　加里走过一排排的书架，手在书脊上掠过，他的声音轻若浮云，“你需要识字，还有关于魔法……”
　　林所看不懂写在书脊上那些花哨的字体，只能很是被动地跟在加里后面，看着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又一本厚重的书。

　　书店的空间并不大，两个人，一个像是熟门熟路，另一个却是跌跌撞撞，狭窄的过道挤得慌。林所索性靠在一边打量这个书店。
　　书店并不空旷，密密麻麻堆满了书，但林所还是能够看出这个书店并不像外面建筑的豪放，倒有一些小桥流水的细致与安静。
　　林所转头去找加里，一恍神间，加里已经不在林所视线范围之内。放眼看去，尽是一架子一架子的书。林所便是身边一扇雕花窗棂，林所侧身透过窗格去看外面的街道。天已暗沉，街道不复热闹，反是看着有些萧索。
　　突然有声音像马蹄“哒哒”从街的尽头传来，林所只能看到像马一样的四条充满力量的腿，白腿黑蹄。再往上，是加紧“马”身充满力量的腿，修长而又美好；黑色而有暗纹的靴子被白色的“马”皮衬得明显，显得高贵而又有些说不出的傲慢与低调——那是两个根本不能放在一起的形容词。

　　“你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惊醒了林所的胡思乱想。
　　林所回头看到抱着一大捧书的加里，“没什么，刚才看到有人骑不知什么东西走过。”
　　“恩。”加里向林所示意自己手上的书，“我已经挑好书了，我们走吧。”

　　出书店的时候，林所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往那“马”消失的方向飘去，结果看到一个高大而又辉煌的建筑，乳白色，带些晚霞的娇嫩，以及岁月的苍老。
　　“那是舒比格学院。”加里顺着林所的目光看去，“那是大陆上最大的学院，也是最著名的一个学院。”
　　“在沙漠中的一个学院？”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
　　“是的。”加里想起自己在学院里的生活，还有与丽塔在学院里甜蜜的约会，不由满意地眯起眼睛，“整个洛迪特城除了居民区大部分是舒比格学院，所以，我们一进城门遇见的街市根本不卖有关魔法的任何东西，他们只卖一些需求不是很的的东西。”
　　林所点头表示理解，利益为上。
　　“不过，由于洛迪特学院比较有名，进学校大都是有才能的权贵子弟，只有小部分是出生一般的平民。”加里补充。
　　当初，加里自己进入洛迪特学院根本就是一个偶然，一个美丽的偶然。
　　“听上去很不公平。”林所有些疑惑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且这样的学院不一定能有太大的辉煌与成就。
　　“其实如果有平民进入，除了特别厉害的，大部分他们都会被权贵欺负，这样他们还不如在一般的学校，还能活个自在。”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这样也有保护平民的想法。

　　林所突然想到一个词，冠冕堂皇。
　　这真是人的特性啊，总是会为自己的行为戴上一个合适的借口。

　　“还有可能，你就要在这里学习魔法。”加里伸手替林所掸去刚才他由于靠在墙上而染上的一层白灰。
　　“为什么？”林所被加里弄得有些发痒，连忙躲开。
　　“为什么……”加里低头轻喃，“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曾是加里开始几年发现孩子无法长大后常常问妻子丽塔的话。那时，丽塔是怎么说的呢？
　　加里已经记不清了，她大概说。
　　“大概，这个孩子，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一个错误的地点，大概他（她）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加里记不清她的话，但是清楚记得她的表情，泫然欲泣，带着些不甘与埋怨。
　　错误？

　　“没有为什么。”林所自语，“有也是因为，我有他们所需要的价值。”
　　没有为什么！
　　加里诧异地咀嚼这话，他不知道该说林所乐观好还是悲观好，说他是无所谓还是明白太多。
　　这个人……有时候虽然并不像一个在黑暗森林里生活过二十年的人，有时候却像极了——至少，他比一般人要早明白人世的利益。
　　只希望，他那看似稀薄又似浓厚的魔力，能使他被格鲁艾尔家族认同，否则……这种事情没有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