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 觅羽》夏尚萱

7、六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一身白袍的歌者背对着众人坐着，略显沧桑的嗓音在琵琶的伴奏下更显得失意凄苦。歌者头上的纱巾把他的整个头颈部位遮住，竟看不出面容年纪。
　　用餐的各色人等泰然自若地吃饭喝酒，好像丝毫不被这笼着愁绪的乐声影响，当然，天香楼的酒菜，本是天启难得的美味，再说如今这世道凌乱不堪，世家子弟和辰月挑明了的斗，今天死十命明日亡五双的，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运气差的沾上了都只落个不得好死，谁不抱着朝不保夕的念头？故而，享得一刻安宁便赚一刻，吃得一餐便赚一餐，其他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打紧了。

　　弦音稍停，歌者稍顿了一下，指尖又重触上丝弦，但正在他吸气待唱推引之前，堂内已有另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木筷击着碗壁正是这词的节奏。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曾离别，一叶随风怨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好！”堂内众人齐声喝彩，所有注意力都转向了这位身着青衣相貌清秀的年轻公子，却没人留意到白袍歌者已抱了琵琶无声离去。
　　不，也许还是有人看到了。那公子笑着向众人举杯示意，但目光却在舞台侧掀起的幕角停了一下，眸光闪动。

　　夜，怀抱琵琶的红衣少女推门而进，却赫然发现房间里已有一个人影，颇为闲适地在黑暗中独酌，月光下薄瓷的酒杯透出液体晃动的痕迹。
　　“你还是穿红色好看。”不理会坐着的这人，少女将琵琶轻轻置于墙边的木架上，顺手点亮了油灯，回过头来看着青衣人，仍不说话。
　　“怎么，一进了帝都，你就变了个人似的，你可是想念他了？”青衣人放下酒杯，走过来挑起少女的下巴，仔细看了几眼，末了却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早些歇息吧。”
　　“咏青。”走到门边，却听见少女淡淡地开口：“谢嘉如今是缇卫的小头目了，要下手估计没那么容易，总得仔细一些才好。还有，在时机到来之前你还是少露面为妙，消遣我大可以留到回去之后。”
　　“这里可是天启。”语毕很认真地抬头和仍旧一脸没正形的咏青对视了几秒，然后把他推出去，锁了门，“交差拿钱要紧。”

　　交差拿钱要紧，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咏青走在大街上，还在回味刚才听到的话，天启高而厚的城墙正沿着月光把影子投在他身旁，不知怎么就显得这个年轻人格外地清瘦起来。咏青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撞撞跌跌的小女孩磨破了鞋履，连红色的裙裾也染上了尘土的颜色，对着一群不怀好意的杀手说，想要有翅膀。
　　再见面的时候她却已经是上头重视的小人物了，仍旧是一袭红衣，眼睛里却闪闪发亮地带着别人没有的东西，负责传令的联络人指着她对他说，这是石榴，以后是你们这一组的成员。

　　看来岁月悄悄改变了某些东西，比如说，幼时的追求和梦想，咏青想着想着就叹息起来，在这样的乱世里，也许到最后，任是谁都会变成惟利是图的人吧，毕竟只有到手的钱财，才能保证这一刻的安生，至于其他..
　　忽然间一个巨大的黑影打断了他的思路，咏青盯着越来越小远去的黑影又笑了起来，仰望天际，雪白羽翼下的红衣看起来异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