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 觅羽》夏尚萱

5、四

　　如果说父亲的一大柜子的书平日里只是石榴的催眠工具的话，那眼前这满眼的石质书柜和满满当当填补了所有隔层的书对于石榴来说就应该是长眠的预兆了。不过还好，这一次，小女孩的眼睛掠过这些千篇一律的素白书脊，居然没有昏昏然地打起哈欠。
　　石榴其实并不是讨厌书，恰恰相反，虽然没有宇达那样对书的热爱，至少她也会在暖和的日光下捧着一本靠着树屋的栏杆悠然地翻。不同于宇达对秘术武术之类的偏好，石榴几乎是来者不拒地翻过父亲所有的藏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当然对她而言最好看的还是那几本风格各异的《九州纪行》，作者邢万里。
　　其实不过都是写些各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但是这个邢万里行文却是一点规律都没有，有时候他专注于大街小巷里叫卖的摊贩，有时候却又对各地名流的花边新闻如数家珍，石榴一直都怀疑，这其中必定只有一个是真正的邢万里。然而宇达的解释却更为合理，他摇头晃脑的在一本什么剑谱后面比划了半天，忽然却转过头来对石榴说，九州的所有旅行家都叫邢万里，他说，这不过是为了形成一个品牌效应。
　　很久以后石榴才在他的戏言里面反应过来，笑他终于也有了一点聪明的迹象，而宇达笑嘻嘻地却反驳说他不过是惧高而已，其他的，“我也没有那么差好吧”。

　　所以此刻石榴停驻在某一个标示着二十四又九分的书柜前，额头抵住刚好高到她面前的隔板，不知不觉地又回忆起宇达不爱飞的从前。其实呢，之所以为什么不觉得自己孤独，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在小小的村落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不能飞行——不管他其实已经有一对翅膀，至少宇达对飞翔是恐惧的，这和凝不出羽翼却渴望高飞的自己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问题，但至少，风翔大典上仰望天空的不需要只有自己一个。
　　这么想着，石榴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
　　可是宇达却在这一年风翔大典之后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转性了，那晚石榴照例一个人呆在树屋里枯坐着，对着书柜希望给自己催眠然后快点睡去，忽然一阵奇怪的风从窗前刮过，紧接着是双脚落地的声音，再然后，愕然的石榴就从门口那个收紧双翼一脸笑意走进来的家伙脸上看到了和宇达一模一样的五官。
　　“我能飞了。”宇达掩不住喜悦之情抓过石榴的手就带她飞过整片村落的上空，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石头城堡”之类的字眼，而石榴则在清凉的晚风吹拂下…很不给面子地睡着了。
　　再后来？再后来宇达就成了其中的一个邢万里四处游历去了，每次都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但是那些曾经在树枝上半寐被摇醒，那些在书柜前各自捧着一本相伴无言的从前，却从此只存在在石榴的记忆里，而不能飞的羽人，终于只剩下了石榴一个。
　　无奈无聊无趣，却无法抗拒，这也使得心底那丝对飞翔的渴望越来越清晰，几乎成了切割人心的利刃。

　　石榴幽幽地叹息，缓缓抬起头来决定翻阅一下眼前这些珍贵的典籍，再怎么说，书都是好东西，靠着自己一目十行的速度吃进去，然后再用仅有的分辨能力去伪存真之后，往往都能得到合适的信息。
　　这么想着女孩子就顺手抽了一本书来，结果封面上龙飞凤舞的《九州纪行》四个字让她又是一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思绪的一段连接到宇达的那句“是为了形成品牌效应”，石榴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么传说中作为一个独立的力量存在，不干涉任何一种势力而仅仅真实记录九州历史的每一个细枝末节的龙渊阁，传说中书的海洋，传说中知识的圣殿，会不会也只是某些研究机构，某些书阁为了造成品牌效应而故意附和上去的呢？
　　“没有人能够证明龙渊阁的存在。没有人能够证明龙渊阁的不存在。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龙渊阁。”翻开来的书页上有这样的一段话，石榴呆呆地思索着，渐渐觉得眼皮打架，到最后，干脆倚着石柜坐下，呼吸平稳地睡去。
　　“…”什么东西在空间中流转，但是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