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病秧子》清未扰

35、第 35 章

　　“锦染是谁？”她忽然开口问道。

　　谢闻识下意识唇齿微张，局促良久，复又哑口无言地闭上。

　　逢潭看一眼常聿，目光微转：“....爱而不得的人。”

　　她语中带着些许轻蔑：“晟世子一向秉持京中风流浪子称谓”

　　谢闻识眼神空洞的呆坐在床上，先前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此刻也似若经风残败，死气沉沉：“你懂什么。”

　　“....我不懂。”逢潭耸肩：“但你可以说了让我懂一下。”

　　“......”

　　“心病历来积渐而形，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逢潭不疾不徐道：“你爹现在不在。想来......你大概也并不愿将此事说与他听。否则，也断然不会将自己折腾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先前你爹找来给你医治的那些医者，约摸着都说过同样一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可你的心病其一源头，就跃然在你眼前。所以你说不出，也不想说。”

　　闻及此，谢闻识眸光微微黯淡下来。

　　他垂下眼帘，流露出被心事被明言的惊慌与失措。

　　静默半晌，他凝眉嗤了一声，转眼看向常聿，不咸不淡地开口：“我要借她一用。”

　　常聿下颌轻抬，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

　　“放心，”谢闻识道：“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最后，在逢潭的驱遣下，常聿才漫步悠然地走出房门。

　　谢闻识冷不丁道：“他倒是听你的话。”

　　“本来就是带我过来给你医治的。”逢潭不以为意道。

　　谢闻识剑眉轻挑，嘴角勾起一抹淡嘲的弧度。

　　逢潭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你心中即有所爱之人，当初为什么还要娶姜润玉？”

　　“恕我冒犯，我并不觉得你是会逆来顺受的人。”

　　谢闻识轻飘应了一声：“是啊......你说得没错。要不是被逼近梁山，谁又会选择委曲求全？什么狗屁家荣，光耀门楣，我才不稀罕。世子身份算什么东西？袭爵又怎么样？一旦被这些东西禁锢，也不过外表光鲜，其中多少的情不由己，又有谁在意？”

　　“凭什么用我的自由，我的幸福，去换取那无用的皮囊？！这满京城内，谁人不知我不喜姜润玉，却又将她娶进门？你们认为我图他姜家利益，薄情寡义？觉得她可怜？呵，可谁又明白我的可怜之处？！”

　　“姜萍为了制衡沈家，答应我爹联姻的时候，想过自己女儿可怜吗？我爹为了这破名衔，居然拿锦染的生死逼我？！”

　　“当初他们逼我妥协的时候，就早该想到会有今日这般光景！如今这一切，全是他们自作自受！全是他们活该！”

　　待他发泄完，情绪稍作平静后，逢潭才又缓缓开口道：“方才，你言出自己的难处，我也感同身受你的万般不愿。你我同出王侯将相后嗣，虽享富贵荣华，人前恣意无忧，人后却也有着属于我们的身不由己。正如你不愿因利娶姜润玉，而我也亦不愿进宫....”

　　“可是谢闻识，命生来父母，路却行在自己脚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固有愿与不愿的阻碍。可路怎么去走，步子怎么去迈，终归不都是凭己抉择？你不喜姜润玉，却又不得不娶她，在这件事情上，你确实被强人所难，处于被动。”

　　“但，之后呢？”

　　之后？什么之后？

　　谢闻识怔然不解地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你和姜润玉联结，为的就是将两家利益捆绑，已然遂了他们的愿。往后怎么行，不还是在你们？你视锦染为心爱，尚不能见让她因你而死。可后来，因你赖性而死的那些人，他们的命就活该被视为草芥吗？”

　　“你同姜润玉吵吵闹闹，以此宣泄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搞得满京城人仰马翻。”逢潭语调淡淡，同他平心而论道：“你的这些行经，其实在本质上同你爹他们并无两样，都是在为一己私欲，牺牲旁人。”

　　“......”

　　她平淡低柔的声音中，尽是隐含慑人的波涛汹涌。浪潮拍打海面，泛起层层涟漪，谢闻识倏然禁了声。

　　逢潭叹口气，饮一口桌上温凉的茶水，舌尖的苦涩弥漫至喉间滑下。又瞥一眼床上唇白干裂的谢闻识，旋即重新拿了个杯子：“....喝吧。”

　　谢闻识手指在杯身反复摩挲，气氛陷入短暂的沉寂。

　　逢潭任他安安静静的消化了一会儿，复又循环渐进道：“你说你想见她.....是吗？”

　　“那你想过没有？”逢潭忽而抬眼：“这些年来，你在京城所做行经，遭人唾弃。锦染听到耳朵里时，她又会作何感想？”

　　“暂且不论她是否愿意见你。如今你劣迹斑斑，声名狼藉......你若爱她，又当真敢以现今此表，出现在她的面前？你不会感到羞愧吗？”

　　谢闻识呼吸猛然一窒，力道收紧，指节逐渐泛白，连带着杯子也开始在他手中颤抖起来。

　　回忆一时间全都涌上大脑，直叫人头昏欲裂！随即，他自嘲地笑了笑，小声低喃道：“我怎么能忘了呢.....？锦染说过的....她亲口就说过的，她说她不想再见到我了....”

　　门外，常聿已然冷脸站了好半天。

　　候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皆是默契地又朝角落缩了缩：“......”

　　自打门口的这位爷出来，院子仿若雪后劲风，骤然凝固住了。众人围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触了霉头。

　　“......”

　　都快一炷香的功夫了，怎么还不出来？

　　她跟他哪来的那么多话说？

　　常聿烦躁地顶了顶后牙，强行抑制住内心想要进去的躁动。

　　“哗啦——”脆如银铃的声音蓦然从屋内响起。

　　柔软光滑的绸被面上渗进点点殷色，谢闻识的掌心，缓缓流出鲜艳扎眼的红。

　　而他的房门也在方才杯碎的同时，终是被人忍不住地“哐当”一下从外打开。

　　逢潭平静地回头看一眼常聿，难得没有被吓到。

　　常聿心跳起伏动荡，眼睛在逢潭身上细细酌量一通，见她无恙，适才稍稍平定了些。

　　“....求你。”

　　谢闻识是什么人？含着金汤匙长大，养尊处优的王室，自生来便受人敬仰高捧。然就在眼下今时，他敛下一身的锋芒，卑微地抬头，向面前之人由心乞求。

　　逢潭没有回头，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

　　出了晟郡王府，逢潭总算可以彻底拭掉闷人的面纱。常聿斜睨她一眼，语气不明道：“他病的很厉害？”

　　“难评。”逢潭摇了摇头，道：“和李婕妤一样，病不在身，是心结。”

　　“想得开，就此揭过了，那便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若想不开....”她微微一笑：“就会如他现在这般，逐渐成为蚀人精气血肉的心魔。”

　　旋即不待常聿再说什么，逢潭突然话锋一转道：“就连姜润玉对锦染这个人，也都只是口头上的寥寥知悉，可见谢闻识后来的确把她捂藏的很好。”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常聿淡淡开口，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笑了笑：“常大人还真是神通广大。”

　　说完，逢潭接着陷入一阵沉思。她现在到底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羔羊。今后也难免有借常聿假手于人的时候.....她承认，自己私心很重，即想利用身边这个男人的权势，又不愿将自己过多展于人前。

　　对她来说，常聿知道的越多，自己就越容易被他掌控。

　　正如现下。

　　“你心里有事。”常聿瞧了眼她，不是疑问。

　　逢潭思绪回转，叹息一声：“.....那太多了。”

　　常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是感觉不到逢潭对他的戒备。这姑娘总是嘴上甜如蜜，其实内心里根本从未信任过他。

　　马车上，两人心思全然神飘，漫长无言。

　　逢潭想了想，轻声打破眼下的冷凝：“...能让我跟她见一面吗?”

　　常聿不置可否，没说行与不行，而是反问她一句：“你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