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P.蛋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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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的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覃涣进教室时顾为覃正坐在位子上和同学闲聊，许令德和吕望还有许多人围在四周。许令德跳上顾为覃后面的桌子，身子往前探揽着顾为覃的肩膀问：“你生日定好去哪儿了？”
顾为覃把小臂搭在桌上，手里转着笔不答反问：“怎么，你有想吃的店？”
许令德嘿嘿一笑，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破的难为情：“听说海边刚开了个五星级酒店，顾少爷带我们见见世面？”
顾为覃抬眸把偷瞄他的覃涣抓了个正着，他把覃涣从头到脚看了个遍，长裤长袖遮得很严实，不过露出的皮肤上没有伤口。顾为覃注意到覃涣皮肤很白，白得好似摆在玻璃展柜里的骨瓷，在这样细腻光滑的奶白肌肤上用力一捏应该很容易留痕吧，难怪脸红那么明显。
顾为覃的视线在人红透的耳根上停了几秒，这才不紧不慢地回道：“行啊，那就这家。”
这天顾为覃以预定生日场地的理由取消了放学后的辅导，可当他跟覃涣说时，覃涣脸上却没有预料中的失望，甚至似乎还有点……惊喜？
于是周五许令德邀他去夜市时，顾为覃果断拒绝了，他低头整理卷子：“不去。”
“你又要去找班长辅导？”许令德诧异地瞪大眼睛，顾为覃不是喜欢被盯着学习的人，可对待这个学习搭档顾为覃却出奇得认真。
顾为覃收拾好东西，把包一拎，背着许令德挥挥手：“走了。”
今天的辅导一切如常——如果忽略每隔十分钟就瞥一眼手表的覃涣，覃涣自觉藏得隐蔽，顾为覃也装作不知。
在离约定的结束时间还有20分钟时，覃涣终于忍不住了：“今天能不能早点结束？”
顾为覃没立刻回，他写完笔下的这行字才慢悠悠问：“有事儿？”
覃涣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没撒谎，顾为覃看着覃涣毛茸茸的头顶没说话，等覃涣抬眼瞧他，顾为覃扯了扯嘴角：“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覃涣肩膀一松：“谢谢。”
“时间本来也是我们自己定，学校没有硬性规定，不用谢。”
说要结束，覃涣却迟迟没动作，顾为覃心领神会地起身收拾东西，打完招呼便先离开了自习室。不多不少，正正过了20分钟覃涣背着包也推门出来了，只有他一人，顾为覃抛了抛手里的石子，这次没有接，任凭它落到地上。
顾为覃拍拍手上的土，掏出手机拨通电话：“陈叔叔，我刚下课，麻烦你到西门等我。”他挂断电话，又等了几分钟才从树荫下走出来，往学校西门去。
接下来一周的辅导基本都是如此，覃涣反常地每次都请求提前结束，顾为覃什么也不问，每次都点头应下。
周六顾为覃睡到中午才起，他往楼下走，整个房子里回荡着拖鞋踩在红木楼梯上的脚步声，被人称作家的屋子安静得宛如一栋空房子。顾为覃走进厨房，一眼就瞧见灶台的砂锅盖上粘着一张便利贴，是常婶写的：小覃，饭做好了，吃的时候记得开火热热。生日快乐，礼物我放在客厅了。
顾为覃没动锅里的饭菜，他转身去了客厅，客厅的落地窗前放着许多礼物，盒子摞起来快遮住半扇窗了。顾为覃翻了翻，从里面拿出两个盒子，一个是常婶的，另一个便签上写着覃为馨的名字。
他盘腿坐在地上拆开盒子，常婶送的是一条围巾，应该还是常婶自己织的。常敏在顾为覃家做阿姨快十三年了，顾为覃已经记不清覃诗涵做的甜品的味道了，他有关女性长辈的记忆全是常敏的家常菜和每年生日送的手工礼物。
顾为覃其实希望能亲耳听到一句“生日快乐”，可顾友祜不让常婶与他太亲近，所以常婶对他关照却又疏离，小时候的顾为覃总是不满，习惯后发现一个人也不是不能活。
顾为覃摸摸围巾，似乎还是羊绒的，他把围巾搭在肩上接着拆开另一个盒子。覃为馨送他的是一瓶香水，看logo是覃为馨个人品牌的出品，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抠成这样？
顾为覃撇撇嘴，他打开往手腕上喷了几下，是葡萄味的，准确来说像是巨峰葡萄水果糖的味道，前调有点甜腻，不过中后调散发出的白茶和木质香他很喜欢，顾为覃又往空中喷了几下才合上盖子。
顾为覃拿着香水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走过去按了接听：“喂，姐。”
“礼物收到了？”覃为馨的声音传过来，背景音有些嘈杂。
“看见了，不会是你品牌的新品顺便寄给我一份吧？”
“滚一边儿去，这是我专门定制设计的，全球就这一瓶。”
顾为覃笑了笑，拖着长音说：“这还差不多。”
“行了，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给你打了点儿钱，晚上和同学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知道了姐，谢啦。”顾为覃挂了电话，上楼把礼物放好，洗漱完换了衣服下楼准备出门。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用力，他站定几秒又回了客厅，在那堆礼物中翻了半天，找出两个箱子，这俩纸箱一个比一个大，沉得把下面的盒子都压塌了角。
顾为覃打开箱子，一个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摆件、雕塑、手工艺品，是覃诗涵旅居世界各国在当地买的小玩意儿，是覃诗涵喜欢的东西。
顾为覃拿起几个看了看，果然，7岁不喜欢的东西，17岁的他依旧不喜欢。
顾为覃把手里的锡铁小人丢回纸箱，他转头看向另一个礼物，是两盒新款乐高。他12岁就玩腻了，可顾友祜还是每年都送，他记得自己跟顾友祜说过他不想要乐高了，顾友祜前脚答应，明年生日照送不误。顾为覃后来才想明白，顾友祜应该没跟助理提过他的喜好变化，所以助理一如往年寄来乐高。
每年都是这样，顾为覃每年都不死心，总想着万一今年不一样了呢。
然而，成年人的体贴和关爱是有条件的，不重视不在意的人，他们不会费心讨好，因为没必要、不值得。
顾为覃把挡路的纸箱盖子踢到墙边，“砰！”的一声在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砰！”的一声礼炮炸开把顾为覃吓了个激灵，“生日快乐！”七嘴八舌的祝福在耳边响起。
顾为覃僵了一天的嘴角终于有了点儿弧度，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今晚随便点，我请客。”
“谢谢寿星！”许令德站在他旁边扯着嗓子喊，顾为覃怀疑自己耳鸣了，他往另一侧歪了歪头，顺便踢了许令德一脚。
何琪隔着几个人跟他讲话，虽然表白失败了但她说还可以做朋友，顾为覃一向不在意这些，待何琪同以前没区别。屋里太吵了，顾为覃没听清何琪的话，他被迫增大音量：“什么？”
“班长不来吗？”何琪抻着脖子又问了一遍。
顾为覃拿酒的动作一顿，终于知道今晚哪里不对了，那个总是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了。
“不清楚。”顾为覃喝了口果酒，有点涩，不好喝。
何琪以为顾为覃和覃涣关系很好，不然也不会坚持每周两次的课后辅导，可看顾为覃不咸不淡的态度，何琪识趣地没多问，她转头找王逸飞他们打牌。
房间不小，可十几个人一齐活动，有人打牌、有人猜拳、有人唱歌，闹得顾为覃脑仁疼。顾为覃又灌了几口酒，站起身拍了拍许令德的肩膀：“我上个厕所。”
“快去快去，回来组队玩游戏。”
顾为覃出门转头往洗手间相反方向走，他只是找个借口出来透透气。顾为覃没走几步手机震了起来，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号码，放在平时顾为覃绝对直接挂了，不过现在的他碰巧有些无聊。
他接起电话，刚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筒里就传出一个急切又小心翼翼的声音：“喂？”
“覃涣？”
覃涣没想到还没自报家门就被顾为覃听出来了，他打好的腹稿再次失效，顾为覃听着对面沉默几秒才回了一个闷闷的“嗯”。
如果此刻墙上有一面镜子顾为覃就会发现自己方才一直皱起的眉头在听到覃涣的声音后缓缓舒展开了，可惜墙上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顾为覃话里带笑：“你在哪儿？”
顾为覃既没问覃涣从哪儿拿到他的号码，也没问他打电话要说什么，顾为覃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这让覃涣每次准备好的答案都打了水漂：“在外面……”
“哦，在外面。”顾为覃加快脚步，语速却慢悠悠的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顾为覃低沉的嗓音混着电流传到覃涣的耳朵里，覃涣觉得自己半边身体都麻了，他整个人一抖，把手机往外挪了挪。覃涣正在重新组织语言，却突然听到了他的名字：“覃涣。”覃涣还没来得及应，电话对面顾为覃接着说：“抬头。”
覃涣听话照做，然后他看到顾为覃出现在酒店大厅的玻璃门后。大堂的琉璃灯光影绚烂，顾为覃站在光里，举着手机朝他挑了挑眉，伴着环绕混响的呼吸声，在之后的十年中覃涣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刻，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迎着光走向他，美好得宛如一场梦，覃涣听着耳边急促的换气声阖了下眼。
侍者帮顾为覃拉开门，顾为覃走到覃涣面前：“站多久了？”
“没多久。”覃涣没想撒谎，如果等的人是顾为覃，那么等多久都不算久。
顾为覃视线扫过眼前人汗津津的额头和鬓角，接着望向覃涣手里捧的蛋糕，是他最爱吃的那家私房甜品，因为纯手工制作外加上等的原料，这家蛋糕的价格在港城不算便宜。虽然对顾为覃来说不贵，可这家店在城西，他家住城东，所以顾为覃并不常买，连这次生日顾为覃都是随便订了另一家离家近的。
顾为覃垂着眼让覃涣拿不准他的想法，覃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没有事先打招呼就擅自来了顾为覃的生日宴，如果顾为覃拒绝接受蛋糕也在情理之中，过生日嘛，蛋糕肯定早就准备了。
覃涣替顾为覃找了一堆借口，可顾为覃依旧一个也没用，顾为覃倾身看了看蛋糕上的手绘：“上面画的是我吗？”
一个小人躺在地上抬手指向天空，蛋糕上方用翻糖做了很多星星，显而易见，是《数星星的人》——那天顾为覃在自习室里看的诗集。
覃涣很想顺着顾为覃的话说，可这几周他对顾为覃讲的违心话有些多，于是覃涣纠结了几秒决定说实话：“是数星星的人。”覃涣瞥着顾为覃的神色连忙补充：“不喜欢的话，下次我让他们画你。”
“没有不喜欢。”
双重否定表肯定，那就是……
顾为覃看着眼前的人唰一下抬起头，亮亮的眼睛像极了覃为馨小时候喂过的那条野狗，可惜那时的他没机会摸，不过眼前这只倒是离他很近。
顾为覃手心发痒，他收紧五指虚握成拳放到嘴边咳了一声：“谢谢。”顾为覃接过蛋糕，回身一边拉开门一边说：“进来吧，大家都到了。”
覃涣没有动，他不能去。
“还有事儿？”顾为覃又一次为他解围，覃涣急忙接过台阶点头“嗯”了一下。顾为覃没再说话，他倚在拉开的玻璃门边看着覃涣。
覃涣深吸一口气：“顾——”话刚出口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覃涣几乎是铃响的瞬间就按断了电话，速度快得顾为覃都没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字。
覃涣不确定挂断章静颖的来电会有什么后果，他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静音没接到，结果不太好。
但此刻的他需要时间，就让他从被人严格管控的生活中偷走几秒，就几秒。
“顾为覃，生日快乐。”圆圆的眼睛清澈明亮，和鬓角的汗珠一样闪着光，在他面前总是僵硬的酒窝也大方地露出来，里面盛满了笑。
顾为覃收到过许多祝福，在后来的十年中也听到很多，从祝他学业进步上升到祝他事业圆满……数不清的漂亮话，每一句都比“生日快乐”这四个字要华丽隆重，可没一人比覃涣热烈真诚，眼前说这话的人好像真的希望他快乐。
从来没有人的祝福，只是单纯地祝他快乐。
覃涣话音刚落，铃声又响了，覃涣接起电话，应了几声对面就挂了。覃涣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莫名想到一个跳脱又贴切的比喻，他和顾为覃见面的机会好似烟花，还是迪士尼的烟花。
覃涣没去过迪士尼，他是在课间听顾为覃和许令德聊天时提过这个地方，貌似是个梦幻的游乐场。烟花本就璀璨绚烂，迪士尼的烟花只怕更加珍贵稀有，就像他和顾为覃相处的时间，似漫天烟花硕然绽放又在瞬间化为灰烬。
覃涣正呆呆盯着手机，却听到顾为覃微哑的声音：“谢谢。”他抬头对上顾为覃的视线，漆黑的眸子衬着深沉的目光，看不出里面的情绪，顾为覃继续说：“我很喜欢，覃涣。”
覃涣知道顾为覃不是那个意思，可他句间的停顿太短了，覃涣回应时尾音都在抖：“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顾为覃笑着朝覃涣挥手，瞅着人转过街角才回了包厢。
许令德见顾为覃回来，张嘴正要指责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转瞬看到他手里的蛋糕话头一变：“哪来的蛋糕？”
“是啊寿星，谁给的？”大家凑过来看热闹，何琪眼尖瞧见蛋糕上的手绘，“这画的是小王子？”
许令德反驳她：“不像，这也没玫瑰啊。”
顾为覃没搭腔，他把蛋糕小心放好，然后坐回沙发拿起纸牌：“打牌吧。”
许令德还想追问，吕望拽了他一把坐过来也整理起桌上的扑克：“来来来，打牌打牌，三缺一啊，还有谁要玩？”
玩了几把，顾为覃好似不经意间杵了许令德一下：“覃涣知道这个地儿吗？”
许令德分着牌随口回道：“知道啊，班长前两天问我你生日定在哪儿，我跟他说了。”
“哦。”
这边打牌，那边喝酒划拳吵得不行，顾为覃把手里的牌塞给身旁的何琪让她帮忙接着玩，他低头翻起手机上的祝福信息。不知过了多久，顾为覃发觉周遭忽然安静下来，他疑惑地抬眼，正对上一脸无措的王逸飞和面色各异的同学，顾为覃视线下移落到王逸飞裤子上的奶油，接着他看到塌成一团的蛋糕。
“对不起，我坐下时没注意桌上还有蛋糕。”王逸飞小心翼翼地瞥着顾为覃的脸色，顾为覃虽没解释这个蛋糕的来历，但生日派对专程出去拿想来是特别的人送的。
王逸飞继续道歉：“真的对不起，我赔你一个。不，两个！”
顾为覃迟迟没接话，王逸飞示意大家帮忙求求情，许令德刚准备起身，顾为覃出声了：“这不还有一个吗？”他朝放在备餐柜上的蛋糕抬了抬下巴，那个是他在附近随便找了家蛋糕店订的，14寸的双层蛋糕看起来比覃涣送的要精美昂贵许多。
顾为覃面色未变，语气平淡，听不出有没有生气，王逸飞正想再探探口风，顾为覃拿起桌上的酒：“蛋糕而已，没几个钱。”
都这么说了，王逸飞便没再客气，他双手合十最后致歉：“我的错我的错，下次一定注意。”顾为覃歪歪头表示听见了，气氛逐渐缓和，屋里重新热闹起来，然而至此以后顾为覃拒绝了所有叫他唱歌、打牌、玩游戏的邀请，直到派对结束他手中的酒杯也再没放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P.蛋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