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N.爱人（上） ...
-
三月初顾为覃入住新房，两人的房子只隔一条绿化带，每天一起回小区，却要在单元门分开各回各家，只有某些天他创造机会才能留宿。
顾为覃想让人搬来一起住，他知道覃涣的顾虑，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没提退租，同居理由敷衍到离谱：“租的房子的浴缸不干净，每次清理起来很麻烦。”
当时两人正在吃早饭，覃涣低头喝小米粥的动作一顿：“你还清理厕所的浴缸？”在他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回事。
顾为覃眼神真诚，说出的话却让覃涣呛得咳嗽到满脸通红：“每次做完不能躺在浴缸里清理你，有点麻烦。”
覃涣没拒绝，但也没答应。预料之中，顾为覃只是想推着人向前一步，他知道解开心结需要时间。
其实覃涣想说别麻烦了，但他记得上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收尾并不美好，可他确实不想麻烦，不想费劲巴力搬进去，没住多久又要搬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元宵节。顾为覃在正月初八就收到Daniel要来内地度假的消息，他会在港城落脚几日，想同顾为覃碰个面。顾为覃当然欢迎，他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覃涣，想让他到时一同赴约。
顾为覃的香港朋友不多，在他的讲述中Daniel算一个，覃涣提前好几周就开始准备伴手礼。顾为覃很喜欢看着覃涣忙进忙出，在他眼中这算一种爱屋及乌，他享受被爱的感觉。
受顾为覃外貌的影响，覃涣以为Daniel也是个高大帅气的靓仔，所以当天他看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拍着顾为覃的肩膀走过来，脑袋短暂空白了一瞬，还是顾为覃叫他才回过神跟Daniel打了声招呼。
Daniel很会找话题，他和覃涣没有交集，于是他找到一个三人的共通点：“你也是学法的？”
“对，主要研究方向是民商。”覃涣边给桌上的人添茶边回答。
“大学时Joe也对这方面感兴趣，不过common law和civil law差别可大了。”Daniel转头问顾为覃，“工作还习惯吗？”
话题顺利转到顾为覃身上，覃涣默默舒了口气，他开始专心服务，夹菜、转桌、递纸、添茶……
饭局过半，Daniel起身去洗手间，顾为覃趁机凑到他耳边：“你顾自己就行，不用照料我。”
其实也不用管Daniel，香港的文化和内地不同，纵使Daniel年纪比他们大一轮，平日遇到大多直呼其名，连声老师都没叫过，但覃涣不了解，顾为覃也不想再给他灌输新信息怕他更紧张。覃涣嘴上答应，后半程稍有收敛，可该做的还是一点没落。
吃得差不多了，覃涣抽空去上厕所，他不知道门刚合上，顾为覃就直直看向Daniel：“看出来了吗？”
“你不是都清楚吗？”Daniel一如既往地兜圈子。
“旁观者清，我想你会比我看得更清楚。”
“细致体贴，面面俱到，一个眼神就知道你想喝水还是夹菜，全面得无懈可击。”
Daniel的中文还是这么烂，顾为覃却没心思调侃了，是啊，完美到不出差错。可这世上完美的事物大多不真实，也不长久。
Daniel嘴角含笑，说出的话毫不留情：“他对待你不像恋人，像伺候老板，这不对。”
他当然知道不对，但为什么不对？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告别Daniel直到上车顾为覃都一言不发，覃涣忐忑地试探：“老师怎么说？”
“说什么？”顾为覃瞥见身边人紧攥的双手，一口气堵在喉咙，缓了好几秒才挤出个笑，“又不是面试，覃老师别紧张。”指尖轻点着方向盘，与钝钝的心跳同频，顾为覃继续安抚道：“Daniel很喜欢你，覃老师不清楚自己有多招人喜欢吗？”
顾为覃一定夸大其词了，但总归是好话，覃涣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顾为覃总想找个时间和覃涣聊聊，可这话怎么说？说你不要太照顾我？不要对我太上心？说到底覃涣的体贴和关心全是好意，顾为覃做不到否定拒绝恋人的付出，于是一拖再拖，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这周三是港都大学七十周年的校庆日，覃涣忙了一天，晚上还得赶去参加学校组织的长桌宴，早晨出门时顾为覃嘱咐他少喝点酒，结束来接他。于是一进门覃涣悄悄找了个角落坐着，别人来敬酒点到为止，送走好几轮人后，杯中的酒只受了个皮外伤。
他掏出手机准备把今日学院的动向跟出差的崔祎通个气，正打着字身旁坐下一人，他以为又是来寒暄的，抬头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天来接步念生的长发帅哥。
“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傅尘寰，在都大的古籍整理研究所工作。”帅哥伸出手，微扬嘴角自报家门。
“你好，覃涣，法学院的讲师。”覃涣礼节性握了下空中的手，接着飞速松开。
大厅耀眼的灯光比那晚酒吧外昏暗的碎光明亮许多，借着光覃涣细细打量面前的男人。傅尘寰的眼睛生得秀气，上眼睑微垂，下眼睑的弧度柔和，眉峰平缓，与脸上其他的器官一样没有明显的棱角，披散的长发被他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落在耳边，整个人散发着柔和温润的气质。
今天傅尘寰换了一件驼色大衣，内搭的白色高领毛衣很像那日步念生身上那件，不过步念生穿着好似冷调的雪白色，穿在傅尘寰身上却偏向米白。覃涣忽然觉得这人手上应该绕一串佛珠，这套穿搭才完整。
他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了，傅尘寰不知道他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你的这件连帽绞花的针织毛衣很好看，可以把链接发我吗？我想给步念生买一件。”
覃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颈侧，确定没有露出什么不该露的才放下心，他当即拿起手机翻找购买记录，不过很快他的动作就停了。他讪讪开口：“抱歉，我忘了这件衣服不是我的，回去我让顾为覃把链接发给步律可以吗？”
“方便加个微信吗？这样你问到直接发我更省事。”
两人顺利交换了联系方式，傅尘寰低头编辑备注时忽然冒出一句：“我之前见过你。”
覃涣觉得奇怪，他们当然见过。傅尘寰瞟见他疑惑的表情，意味深长地弯起眼睛：“不是那次，我在顾为覃的手机上看到过你的照片，他设置成了桌面壁纸。”
“什么照片？”顾为覃的手机桌面一直是默认设置的风景图片，新年后换成了他们在烟花下的合影，至于傅尘寰提到的那张照片他从没见过。
傅尘寰一边把脸侧恼人的碎发拨到耳后，一边回忆：“像中学时期的证件照，头发很短，穿着蓝白色的校服。”
顾为覃浑然不知老底都被傅尘寰抖掉了，他算着时间早早便到了酒店门口，收到覃涣消息后他开门下车，刚巧与不远处一人对上视线：“步念生？你怎么在这儿？”
“来接人。”遇见他步念生的神色倒是毫不意外。
没等他追问，覃涣在傅尘寰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顾为覃快步上前接过人：“我来吧。”
覃涣眸中水光潋滟，仰头看向他笑得放肆：“顾为覃！”尾音被酒精浸得软软的，但仍能轻松听出话里的雀跃。
顾为覃被叫得心也跟着软了，他轻声搭腔：“欸，你——”
“顾律师？”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顾为覃不满地蹙眉转头，是律所的一个客户王艳。
两人客套了几句，很快王艳的视线就飘到覃涣身上：“这位是……”
“我爱人。”顾为覃不着痕迹地把人往后藏了藏，夜色昏沉加上角度问题，王艳看不清覃涣的脸，“抱歉啊王总，他今晚聚餐喝得有些多，下次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打发走客户，顾为覃跟步念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急忙拉着人往车上走，刚才覃涣一直贴在他身上，热得发烫，顾为覃护着人套话：“这是喝了多少啊？”
覃涣不知在想什么，愣了半天才“嘿嘿”一笑搪塞道：“就几杯红酒。”
“几杯？”顾为覃没放过他，揽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覃涣感受到腰部传来的威胁信号，他努力回忆着，但记忆一片模糊：“记不清了……”
上车后的覃涣安静得过分，虽然平时话也不多，但今天有点反常。顾为覃借着后视镜瞟了人好几次，覃涣偏头望着窗外，手肘抵在车门上，托着下巴几乎一动不动。一路绿灯，行至半途，终于遇到一个红灯，顾为覃减速侧头观察，昏黄路灯透过车窗照亮覃涣的脸庞，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顾为覃心里咯噔一下，他探手过去，覃涣一时不察脸颊被人摸了一把，手指触到温热的液体，沾到指尖上转瞬变凉。
心提到了嗓子眼，顾为覃慎之又慎地措辞：“如果覃老师是因为我哭的，我至少应该知道原因吧？”
没有回答，车内安静半晌，顾为覃以为等不到答案了，副驾驶的人忽然开口：“是3865。”
“什么？”这下顾为覃是真的懵了。
“是3865天，不是3858。”覃涣声音微哑带着哭腔，重复了一遍。
3858这个数字顾为覃太熟悉了，他以为只有自己在乎，以为覃涣和许令德一样只当他信口胡诌。绿灯亮了，他瞅了眼车载导航，打开转向灯向右变道。
“对覃老师来说也许是3865天，但在我这里就是3858天。”余光扫到覃涣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继续说，“家里人给我办理休学让我在家备考港大，2月28号我回学校交材料在实验楼下看到你和许令德他们聊天，聊得还挺开心。”
没有很开心，覃涣想反驳，顾为覃没给他插嘴的机会：“韩淼觉得我们关系很好，问我突然休学你不会感到失落吗？”
是有这件事，覃涣想起来了，可他确实没有任何伤感，直到现在他都认为韩淼的问题毫无道理。
覃涣不觉得他失去了顾为覃，他从未得到顾为覃的喜欢，所享受到的一点优待全出自顾为覃的家教与修养。失去和得不到是两回事，他从来没有得到，谈何失去？没有失去，自然也没有失落、伤心与难过。
所以当时他摇着头，淡淡地笑了，回忆里忽然插进顾为覃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听到你说不会。”
车子猛地停下，顾为覃转头看过来：“覃涣，真的不会吗？”
和顾为覃呆久了，覃涣都学会了转移话题，他望向车外，是一处陌生的停车场：“还没到——”
“等不及了。”顾为覃低头解安全带，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说，“到后座来。”
覃涣愣着没动，顾为覃打开后排车门冲他说：“要我抱你过来吗？”
等覃涣走到开着的后排车门旁，看到的是坐着张开双臂的顾为覃，他抬脚想绕到另一侧上车，结果被抓住手腕。“坐我腿上。”顾为覃察觉出话中的命令意味，放轻语气补充道，“让我抱着你说好不好？”
学人说话的学人精，覃涣瘪着嘴跨坐到他腿上，车门关上，车内灯光昏暗，仿佛可以容纳所有的负面情绪。
两人面对面沉默地坐着，过了几秒覃涣垂着眼喃喃道：“那次你帮我挡伤，第二天我真的去二班找你了。”
这是喝多要开始翻旧账了？顾为覃轻轻“嗯”了一声，覃涣继续说：“当时你正在和许令德聊周医，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所以才没道谢……
这人就算要嗔怪别人，也要先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怎么这么可爱啊。他忍笑轻拍怀里人的后背：“知道了，是我误会覃老师了，还有吗？”
顾为覃将分开的日子记得如此清楚，就连当时他在树下说了什么都能复述，别问了，他不想听到别的答案，覃涣决定见好就收。他摇头刚想说没了，下巴忽然被捏住，他只得仰头然后被吻得头晕目眩。
依旧是顾为覃风格的接吻，入侵领地、占据上风、扰乱军心，分开时两人脸上都湿漉漉的，不知是覃涣的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顾为覃用指腹擦掉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与他额头相抵，语气温柔：“覃老师觉得什么是爱人？”
所有与爱有关的问题对覃涣而言都太难了，他回想着金灵芝的话，磕磕绊绊地答：“看到他就会很开心，所有的猜疑和担忧都可以告诉他，在他面前能够毫无顾忌地做自己。”
“这是覃老师自己想的答案还是抄的？”
又是段不能说的过往，覃涣再次选择逃避，他紧闭双唇目光下移停在顾为覃唇角，后者顿了两秒凑上来，短暂的一吻后他听到顾为覃含着笑意的声音：“答对了，这是奖励。”
“覃涣，我们是爱人，你有任何的顾虑、不安都可以跟我说。”拉开距离，顾为覃表情认真地又问了一遍，“所以，还有呢？”
爱人吗……
刚才和傅尘寰聊天时红酒喝得太快了，此刻酒意上头，不止耳朵发热，整个脑袋都热得冒气，但他的思路异常清晰，覃涣觉得自己这些年从未如此清醒。
四目相对，覃涣缓缓开口：“你为什么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N.爱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