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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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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无能为力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崎岖的山路本来就是碎石铺砌而成,因为五华山属于司令官邸的控制范围,所以石径更加年久无人经过,碎石间长满了乱草和青绿色的苔藓,光泽而滑腻。
可歆穿着一双软底绣花锦缎布鞋,走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搁得她的脚生痛。她本就是不爱动的人,也从来没有走过这样长的路,更是没有走过这样的山路。故而此刻脚底早已磨出泡来。
上山的时候还可以承受,待到下山时那望不尽的山路和那脚底的痛都令她感到遥遥无期,只能默默承受。
她本就倔强,怕因为她耽误大家的行程,所以也就强忍着没有说。偏偏天公不作美,山中气候风云多变,早上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郎毅峰早已累得走不动步了,周暻铭只好背着郎毅峰往山下走。可歆本就穿得少,只穿了一件丝棉旗袍,浸了雨的丝棉粘在身上,被冷风一吹,透骨的寒意令她止不住的颤抖。林晞甄也同可歆一样,早已是冷得直打颤了。
周暻铭心急如焚,他望着可歆惨白的脸上淌着雨水,嘴唇都已冻成了酱紫色,消瘦的脸庞衬着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看得令人心痛。
长满青苔的山路本就不平,被雨水一淋更是尤为湿滑。可歆一不小心突然滑了一步, “啊!”撕裂般的痛从脚底传来,令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身子斜斜地向下倒去。
“小心!”周暻铭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可歆。他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拽着她的腰间,被她下跌的惯性所累,终是一同跌坐在了地上,所幸最终还是拽住了她。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周暻铭还没有直起身就急急地问着。
“没事。”可歆强忍着脚上的痛安慰地看了周暻铭一眼,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有事,不然天黑前他们就没有办法赶到山下了。
林晞甄跑过来查看可歆的脚,叫了一声:“呀,出血了。”可歆低下头去看到腿上被坚硬地石子划出了一道长长地口子,鲜红的血正一点点渗出来,被腿上的青苔和泥土混成了黑红色,样子着实吓人。
林晞甄从身上抽出手帕小心地擦净伤口附近,然后一把掀起自己的衬裙用力一撕,撕下两块布条,绑在了可歆的腿上。
林晞甄匆匆处理了一下可歆的腿伤,说:“暂时只好这样了,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我没事。”可歆说着拽着林晞甄站了起来,她故意轻轻活动了一下脚,故作轻松地说:“不怎么痛了,我们快点走吧。”
周暻铭放下郎毅峰,拦在可歆的面前,固执地说:“我背你。”
可歆被他的话窘的慌了神,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晞甄,慌乱地说:“那怎么可以!”说着就拽着林晞甄的胳膊一瘸一拐地绕过周暻铭就要往山下走。
“姚小姐!”周暻铭再一次地拦住可歆,抓着可歆坚持着说:“司令让我照顾好你,可是我却害你受了伤,我不能……”
“周副官!”可歆甩开周暻铭的手臂,冷着脸问道:“你认为这样合适吗?”她怎么能在他女朋友面前让他背她,怎么可能?
周暻铭听了她的问话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闷棍似的站在那里,他像个木桩一般地定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她。
是啊,她不再是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妹妹了,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保护和疼爱的小妹妹了,她只是司令托付的女人,一个让司令心仪的女人而已!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可歆,狠了狠心一咬牙,阴沉着脸绝然地转身背起郎毅峰,大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是那样的急、那样的快,甚至开始跑了起来。在那样湿滑的山路上越跑越快,仿佛是要逃、要避开什么东西似的,转眼间就消失在山林里了。
“可歆。”林晞甄搀着可歆,低着头轻声地说:“你不该那样说他,他也是心急,担心你的伤……”
“我知道。”可歆撇开头去,不让林晞甄看到她眼中的泪。她怎么能不知道,怎么能不了解?她多么希望他能再背她一次,就像小时候每次他们跑出去玩儿累了,都是他背她回去,她每次都趴在他的背上唱歌给他听,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可是,他不是铭远哥,既然他不想让她认他,那么,他就不是宋铭远。在她面前,他只是郎峂的副官,只是晞甄的男朋友,所以,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对不起。”可歆酸涩地说着:“我并不想伤害他。”
“我知道。”林晞甄苦涩地笑了笑,说:“我们只是下属而已。”
“晞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歆停下脚步急切地看着林晞甄,说:“我是真的把你们当朋友的。”
“我知道,你是怕我误会,我不会生气的。”林晞甄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话,两个人慢慢走在山路上,本来愉悦的心情也变得如这天气一般的阴沉。
可歆的脚越走越痛,水泡磨破了粘在鞋上,沾了雨水变得火烧般的痛。痛得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
好在她们并没有走得太长,邢副官就带着众多侍从急急地从山下赶来了。他们如急行军一般几乎是跑上山的,邢副官看到可歆似乎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跑上前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可歆说:“姚小姐,周秘书让我来接您。”说罢就命人放下滑杆,扶着可歆坐了下来。
“邢副官,周副官已经回去了吗?毅峰怎么样了?”刚刚毅峰淋了雨,直嚷着头疼,不知道会不会生病。可歆坐在滑杆里担心地问着邢副官。
“暻铭和少爷已经回去了,少爷没什么事,只是嚷着饿了要吃东西。”邢副官一边走在滑杆的旁边一边安慰着可歆。
等他们走到山下时,天已经黑了。山门口早已经停着几辆黑色的汽车,他们换了汽车匆匆赶回了枫桥官邸。郎毅峰毕竟是小孩子,想是爬山爬得累了,匆匆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林晞甄临时为可歆的腿上了些药,嘱咐她天亮后去医院,就匆匆换了身衣服回去了。
可歆没有看到周暻铭,阿胜说他把郎毅峰送回来就一言不发地走了,那样子像是要找人打架似的吓人。
其实阿胜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周暻铭是想揍人,他恨不得找人打上一架,哪怕是挨揍也比现在要好受的多。
他从来没有想到要承受这些,他不怕孤独、不怕危险、不怕酷刑,甚至不怕牺牲,可是他怕,怕可歆像陌生人一样看着他,怕可歆像仇人一样对他说话,他不想,他不要,他不能再承受这些了!
当周暻铭用力地敲开《正义报》责任编辑杨剑秋的家门时,着实令杨剑秋吓了一跳。他惊讶地看着周暻铭问:“你怎么来了?”
周暻铭阴沉着一张脸,走进屋里第一句话就是:“你向组织汇报一下,我要求调离。”
杨剑秋一听更加紧张,他吃惊地问:“你暴露了?!”
周暻铭垂着头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瓮声瓮气地说着:“没有。”
杨剑秋疑惑不解地看着周暻铭问:“没有暴露为什么要转移?”
“这和暴不暴露没有关系。”周暻铭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一旁的杨剑秋,他皱着眉激动地说:“我不想和林晞甄再有任何关系了,我根本就不爱她,我不想再欺骗她,也不想再欺骗我自己了!”
杨剑秋一听周暻铭这样讲,心想可能是两个人吵架了,估计林晞甄是给周暻铭气受了。
他觉得朋友之间吵吵架是很正常的,这件事还是得作周暻铭的工作,于是耐心地说道:“你们吵架了吧,林晞甄是资产阶级大小姐,有些小脾气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耐心一些。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怎么样才能搞到更多、更有价值的情报。通过林家获取情报是组织上的安排,也是组织对你的信任,你不能以一己私利而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
周暻铭显然已经失去耐心了,他腾地一下子从椅子里站起身,大声说道:“可是林瑄民根本就是一只老狐狸,他对我一直心存戒心,甚至并不赞成林晞甄和我在一起,想要从林家得到情报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嚷什么?”杨剑秋也已经有些生气了,他压着嗓子说:“组织上让你同林晞甄在一起不光是想获取情报,也是想通过这层关系更好地保护你。林瑄民是保密局西南分局的局长,做他的女婿就等于有了一层保密局的身份,敌人根本就不会怀疑你,而且这对我们今后开展工作是非常有益的事情。”
“我不需要什么保护!不和林晞甄在一起,我一样可以为党工作,我就是不想再同她在一起了。”周暻铭强压怒火,双眼通红地看着杨剑秋。只要不让他再和林晞甄在一起,只要不让他再欺骗可歆,让他做什么都行。
“不行,不能因为你个人的原因破坏组织上整个的计划!”杨剑秋沉下脸来,决然地说道:“在这里你是打入敌人内部最高层的唯一人员,我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而且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仅是你我之间的事情,更关系到所有配合你的同志的安全,甚至关系到整个西南情报网。你如果撤离,影响太大,组织上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周暻铭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他额上青筋暴起,眼中尽是血丝。他知道杨剑秋说的是事实,他突然意识到就算是摆脱了和林晞甄的关系,他也不能向可歆说明这其中的全部缘由,不能解释、不能申辩,因为这是组织、是纪律!
他们中间隔了那么多年、隔了那么多事、隔了那么多恩怨情仇。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点、一点的离他而去,甚至投向别人的怀抱也无能为力!
周暻铭仰天长叹了一声,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力、好无助,就像是打了败仗一般的溃败和颓废。他绝望地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出杨剑秋的家,就连杨剑秋在身后叫他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