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蟒一

3、第 3 章

　　“大祭司，你终于回来了。”眼珠的声音带着哭泣，一滴眼泪竟然从碎裂的血□□隙里挤了出来。

　　江离心中有疑虑，以为这眼珠在和身后的人说话，往后看了一眼才发现刚才岸崖上的蛇妖早已消失不见，这无际的海面上，只有他和这只眼球。

　　“你在和我说话？”他抬眼望过去，才发现那眼球中心的竖瞳已经有些暗淡了。

　　“珩翊，我们的族人在归墟被封印了三万年，你忘记了吗？”

　　“你找错人了。”江临没兴趣继续和它继续纠缠下去，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方法离开这里回归天庭，明日是封赏大典，他要去天虚阁提九命狐。

　　那眼珠没有继续说话，光芒越来越暗淡，似乎要融入这暗黑的浓雾中。

　　江临捡起脚边的长枪，准备离开海面，右胳膊却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刺痛感，起初只是略微疼痛，到后来却让人难以忍受，他背部的衣衫被打湿，乌黑的发丝黏在脸上，面色越来越苍白。

　　他不得已丢下手中的长枪，左手自上而下点了五处穴道，微弱的法术让右手的伤势缓和了不少。

　　“是你干的！”江临抿紧唇，抬头向眼珠盯去。

　　“我并非要你性命，只是我有一物要交给你，你万万不可相信天界，天界……”

　　眼珠在空中盯着他的面容转动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躲藏在坚硬碎片背后的一条未被烧尽的红色蛇头立刻窜了出来，张嘴将眼珠嚼碎，整个化为了灰烬。

　　“天界怎么了？”江离紧咬牙关强忍住手上的疼痛，想化出火焰烧了那蛇头，只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化为了齑粉。

　　“做得好。”魔妖窟里，一只蛇尾妖看着面前幻化出的画面，满意地挥了挥手指，从腰间取出一个玻璃瓶来，放出其中一滴血滴在空中，嘴里快速地念了一个口诀，吩咐道“这次，我让你无处可逃。”

　　江临右手已经不疼了，左手因连续使用法术已经受伤抬不起来，他将右胳膊凑到嘴边，咬着一片衣角从手腕处撕下去，将右手手腕至掌心欺负全部暴露出来。

　　他想看看刚才是什么法术让右胳膊如此剧痛。

　　不出江临所料，右胳膊正中间果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怪点，仔细看像是一个黑色的罗盘，里面刻着一串看不清的文字。

　　想来是刚才那眼珠临死前留下的，只是不知这东西到底是何物。

　　他上了岸，找到一处可以避身的地方打坐，两手掌心合并，虚空化符，自眼前拉开，面前的画面剧烈转动，与锁妖塔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一切不过是化形之物，他所处之地并非黑海，而是锁妖塔的第十八层，无间地狱。

　　锁妖塔的最高十八层关押着无法仙诛的巨妖，江临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锁妖塔里，珩翊又是谁，仙界又发生了何事。

　　桩桩件件的事情如迷雾缠绕，江临调整好状态，正准备离开此处，一道黑影突然闪过他的背后。

　　“你受伤了？”玄夜声音嘶哑，却又带着些愉悦。

　　江临转过头，面前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面具，他对上了玄夜的眼眸。

　　妖怪的眼睛和神仙不同，大多是带着化形前的本体眼，他面前这只大妖也如此，深蓝色的眸子深邃璀璨如星河，与他周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截然不同。

　　“手？”玄夜盯着他，长爪指向江临的左手，缓缓开口。

　　江临从小跟随师傅斩妖除魔，对妖怪总带着异样的眼光，他见过妖魔杀人不眨眼的血腥，也看过他们将仙活活虐待至死的可怖，眼前一切尚未可定，他没有再战的体力，也并不想继续和眼前这只大妖距离太近。

　　玄夜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复，抬眼幽幽看过来，慢条斯理地指向旁边不远处的几个血波“你饿了。”

　　江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不清晰那是什么东西，走过去看了一眼，整个人怔了一瞬。

　　那是一堆妖怪的尸体，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起，头颅已经不见，剩下一些碎块聚成了小山，想来是刚死没多久，尸体的鲜血还在不停流淌，流成了一个小血波。

　　江临看着眼前血腥的景象，屏住呼吸走远了。

　　“你不喜欢我为你准备的食物？”声音如同湿冷的毒蛇，阴森森的黏在江临的后背。

　　江临斟酌了一下，想到妖怪都是互相为食，谁的法力高谁为上者，撕毁弱妖的灵丹和尸体，用来给自己补充法力。

　　玄夜见他半天不说话，爪心向上，交出手里的几十个光芒各异的妖丹来，问：“这个？”

　　江临摇头。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们仙是不能吃妖丹的，灵力反噬我消化不了。”

　　他说完思索片刻，补充道：“你救了我，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带我离开这里。”玄夜迅速闪在江临身边，骨爪缓慢的拉起他的左手，细微温柔地往上托，轻轻递到嘴角。

　　江临的手上沾满鲜血，此时血液未干，伤口跟血痂黏和在一起，看着有些可怖，细长白皙的手腕被玄夜黑色沉稳有力的爪子紧紧握着，玄夜低头，张嘴伸出了猩红色的舌头，顺着伤口的方向细致又缓慢地舔了下去。

　　“你的血，很甜。”他抬起头，那双如蓝宝石一般的眸子此刻却似鹰钩一般，锁在江临的脸上，顺着他的眼睛钻进去，勾起他的喉咙，拽起他的心脏。

　　江临挣扎着想要拿开手，手却像是被铁钳卡住，动弹不了半分，他知道妖怪都是喜怒无常的，上一秒还斯文有礼的妖，在下一刻就能将仙撕成两条生吞活剥。

　　江临感觉到舌根泛起一阵麻意，舌尖发苦，周围呼呼的海风声让玄夜的低沉可怖的笑声越来越清晰，由远及近灌进他的耳中。

　　天翻地覆间，江临的眼睛被一双黑爪捂住，失去了意识……

　　——魔煞窟

　　江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云雾缭绕的浴池里，四周布满了符咒，由一精致古典的翠绿屏风隔挡着，不远处是竹林，此时风过无痕，只留余响。

　　竹林里走出几位侍女，同穿戴着黑色的纱裙，面上戴着狐狸面具，为首一位侍女将手中的木盘递到江临面前，轻声开口：“仙者醒了，这是我们上尊为仙者准备的灵化池，只要仙者在这里多泡上三日，仙骨尽毁，仙术尽断，便可成为最纯净的血奴，服侍尊上。”

　　这池子里的水明明温热散着雾气，水滴沾上皮肤却又凝成了冰滴，冻得人直发抖，江临左手变法，想抽力从里面挣脱出来，才发现那池水底如同寒冰般，将他膝盖以下全部冻住，只要他一动便传来锥心的痛感，冰块上面出现了几道裂痕。

　　“仙者不要轻举妄动，这池水是专门克仙身的，若你执意离开，便是自毁命路。”那人将手中木盘放在江临手可以触碰到的一处怪石旁边，便退下去了。

　　等人都走了，几处怪石后钻出一个孩子来，那孩子扎两个小辫，模样与江临在天界救下的那妖童五异。

　　女孩手里攥着一颗发红的石头，蹦蹦跳跳的来到江临面前，乖巧地晃了晃头，把石头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江临：“是你在天界救了我。”

　　“你是这里的人？”江临抬眼看过去。

　　那女童没说话，睁眼盯着他足足看了好几秒，白净的手抬起摸到耳根后，活活撕下了自己的脸皮，她手势极快，动作迅猛，单手拽着脸皮顺势而下，连带着脖颈处的肌肤一同撕开，慢慢的到了腰部，腿部，直至从脚趾将身上完整的皮肤活活剥了下来，血淋淋的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腥臭味在空中散开。

　　那血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重组，幻化成型，白色的骷骨也异样的开始生长，等皮肉长好时，江临的面前出现了一位肤白貌美的女人。

　　她赤瞳红发，新生的鹅蛋脸光洁圆润，样貌与幼童截然不同，如今已然变成了面容清秀的成年女人。玄樱嘴唇抿成了一字型，不动声色的看向江临。

　　“你不该来这个地方，滚回你的仙界去。”她红眸中似乎有一烈焰在熊熊燃烧，颈间皮肤骤然升出一抹暗红色的胎记，五个指爪张开又闭合，施咒术在自己身上，从脊椎骨的正中挖出了一个洞，活生生从里面拽出了一截骨头出来。

　　江临此时双腿被封印，右手有伤无法运功，看着玄樱朝着自己慢慢走近却也没有半分恐惧，面色如常。

　　玄樱将那截骨头丢在他左手，转身后退一步，右手食指升出一团火来，往那断骨上一挥，语气不耐烦：“三生石，是我化形的第一块骨头，也是这天下唯一骨女的化骨，你拿着它，若是以后有人要杀你，将此骨斩断，里面的千机髓会保你一命。”

　　她高高在上地盯着江临的脸，威胁道：“不要告诉任何魔界的人你曾在天界见过我，否则，我会剥开你的血肉，扔进黑海里喂鲨鱼。”

　　声音愈来愈小，玄樱的身影也从原地消失不见。

　　江临看着手里那截白骨，升出一股寒意来，上古神书中曾记载过骨女，生为蛇体，后化龙失败常埋谷底，每隔三万年受烈焰焚烧脱下一层人皮，用自己的骨血精华奉养自己，骨女一族在天界的追杀下渐渐消失。

　　传言中她们的化形的第一块骨头可让死人再生，只是若干年过去了，古书早已布满尘埃，无人再信。

　　想来江临走遍五湖四海斩妖除魔为天道，如今被困魔界，还要靠妖怪的骨头保命，也是可笑。

　　当夜，江临被人带去了魔界的参星台，几个身高体壮的魔士负刀用铁锁捆住江临，将他带去了魔尊所在的正殿。

　　金碧辉煌的正殿上，年迈威严的魔尊穿着一身黑甲立在宝座前，俯视着脚下千千万万的魔君，抬手拿起身旁的酒杯高呼道：“此次进攻天界，本万事俱备，如今我儿重回魔族，这事推后再议。”

　　底下魔将手持巨斧，振臂高呼：“誓死追随魔尊，杀尽天界恶人！”

　　乌压压的一片人聚集在大典，江临身旁的几位看守的将士如今也是喝得酩酊大醉，不管不顾。此时正是好时机，江临借着旁边一条小道出了大殿，躲在一处偏角慢慢向后移动，想借机逃跑。

　　旁边的将士正要去抓捕他，一旁有人咳嗽两声提醒道：“上尊说了，血奴要去哪儿由他，我们只管把他带到此处，不要多事扰了上尊的兴致。”

　　江临一路畅通无阻，路上的行妖似乎对他视而不见，没人阻拦，即便如此他还是小心谨慎的寻了一处墙角，准备翻墙离开，他走远了一些避开妖怪，找到一处有树的地方，距离树干三百米左右飞奔过去，一脚踩住正中心的分枝，左手拽住两条细藤敏捷利落地攀了上去，稳稳当当翻身顺着墙角飞下，轻巧落地，四处巡视一番弯腰顺着墙边闪进了一个拐角。

　　这是一条死路，面前除了空荡荡的假石门，什么都没有，这一路走的太顺利，江临怕有古怪，飞快转身就往原来的路跑去。

　　一阵阴风飘过，两个银铃叮铃叮铃自上空响起，江临警惕抬头，一个遮天蔽日的大妖影子盖住了他的视线，整个天似乎都被他的躯体盖住，遮得严严实实，而下一瞬，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玄夜一身银黑色的长袍，立在江临刚才翻墙的墙角上，俯视着他，慢悠悠轻晃手中两个银铃。

　　“跑去哪儿？”

　　须臾间一双大手自江临劲窄有力的腰后环绕而上，高大壮实的身躯贴上他的背，江临咬紧牙关，一个肘击飞快击中那人的下巴，闪身与他拉开了距离。

　　“就凭你，还锁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