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蝴蝶短篇集》笑冷人

11、恨女灵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被封的这段公路里，施工队忙得满头是汗。没有人发现旁边跑过一个穿着小花裙子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哎呀！”
　　小姑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人身上，女人低头看了她一眼，只有半边脸的狭长眸子微微一笑，而另外半边脸则是一对硕大的红色蝴蝶翅膀。
　　“你真好看。”
　　小姑娘朝女人甜甜一笑。
　　施工队进行了一半，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立马引来其余人围观，原来他们在底下发现了东西。
　　充满好奇的小姑娘同样想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然而女人却在此刻拉住了她。
　　“恨女灵。”
　　小姑娘停下脚步，没有听明白。
　　“那是恨女灵。”
　　女人又重复了一遍，淡漠的眸子遥望天空。
　　很早很早以前，到底有多早，恐怕连她也记不清了，这里原先是一座村子的入口，村内只有几十户人家，过着自给自足衣食无忧的生活。
　　只是，村子里女婴太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子里的女人再难生出男婴，十个中竟有七个是女婴，这让整个村子陷入恐慌。
　　有多恐慌？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村外野狗频繁出没，啃食被遗弃的女婴。
　　终于有一天，村里请来一个高人。
　　高人说：村子招阴，最易吸引那些孤魂女鬼来此处投胎，所以频繁生出女婴，唯一的法子，是以鬼镇鬼，让那些孤魂女鬼害怕来此投胎。
　　到底是什么意思？村子里女人并不明白，她们只是希望不要再生出女婴，仅此而已。
　　九个大坛子准备好的时候，村子像过节一样充满喜庆，每个坛子上系着一根大红绸缎，几乎全村人都来围观，但高人却在此时摇了摇头。
　　“她们要做什么？”小女孩听不明白。
　　女人看着施工队像发现宝贝一样把大坛子一个一个从底下挖出来，幽幽开口道：“她们要恨女灵。”
　　“恨女灵？”这是小女孩第三次从女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她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兴高采烈的施工队，安静聆听。
　　只有女婴，如何懂得憎恨？
　　只有憎恨，才能祭炼出最强的恶灵。
　　这样，那些前来投胎的女鬼，便会怕了。
　　高人说出其中关键，村内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一处。
　　疯女人是被拐来这个村子，被人打伤了脑袋，所以疯疯癫癫，她生了三个女婴，前两个死了，待到第三个出生，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不但抢走了孩子，还打伤了人。
　　她的丈夫发动全村人找到她，本要将她弄死，但看她浑身是伤地抱着怀里稚嫩的孩子，又顿时心软。
　　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疯了，何必与一个疯子较劲，况且一个疯子怎么可能养活孩子？
　　她被放过了，但从那时起，她的疯病好了很多，她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这个孩子，风霜雨雪，春去秋来，这个孩子在她的身边慢慢长大，转眼五年。
　　这个傻乎乎的孩子懵懵懂懂，唯一会说的话只有‘妈妈、吃、饿’几个字。
　　村子里的人再次围攻了疯女人用茅草堆出来的烂房子，疯女人本能抱紧孩子，恐惧又紧张地盯着村人。
　　高人看着她怀里的孩子，默默点了个头。
　　哇——
　　嘹亮的哭声划破天际，村人蛮横地从疯女人怀里抢走女孩，疯女人瞬间红了眼睛，不顾一切地扑向她的孩子。
　　铁铲、棍棒、拳打脚踢，鲜血淋淋。
　　村人发了狠心，疯女人不顾性命。
　　妈妈——
　　疯女人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清澈的好像夜里最美的星星，随即，一击铁铲狠狠地打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妈妈——
　　鲜血溅了众人一身，连动手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疯女子抬起的手，随着女孩惊恐的视线缓缓垂落，眼泪无声无息，与血液相混，分不出你我。
　　妈妈——
　　一声欢呼，众人相庆。
　　小女孩被这声音吸引，望向终于把大坛子挖出来的施工队，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这九个大坛子里绝对有宝贝，尤其是那个最大的，不知道装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死了吗？”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问。
　　女人没有再开口。
　　女孩被活活封入了第九个大坛子里，埋下去的时候，坛子里还有哭声，渐渐地，土填平了大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说来也奇怪，自从把九个坛子埋在了村口，村子里很快生出男婴，全村人又庆祝了一番，比过年还要热闹。
　　小女孩焦急地等着女人开口，忽然听到施工队一声惊呼，第九个大坛子内呼的蹿出一阵邪风。
　　小女孩被这动静吸引，仰头望向半空。
　　空中一抹青灰色的小小身影，强烈的憎恨让她五官扭曲，她每日每夜的恨，恨不能冲入村中杀光残害她母亲的凶手，但是她逃不出坛子，她等啊等啊，时间越长越是憎恨。
　　好恨、好恨，恨不能将她们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然而，那些伤害过她们的人，早已化为一抔黄土。
　　可笑又可悲。
　　“她着火了。”小女孩指着半空。
　　“恶灵最惧怕阳光。”女人缓缓开口，看着燃烧的青灰色身影，无动于衷。
　　“她会死吗？”小女孩又问。
　　女人笑了，“她已经死了。”
　　青灰色的身影忽然从半空中坠落，她死了，早就死了，恶灵是不能出现在阳光下，原来……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仓促地让她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九个坛子，九具白骨，经历岁月的洗礼，触目惊心。
　　“她说了什么？”小女孩抬头问女人。
　　女人低头对小女孩微微一笑，“她说……妈妈。”
　　“妈妈。”小女孩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妈妈！”
　　恶灵惧怕阳光，迷路的孩子却可以在阳光下找到回家的路。
　　女人伸手，像是要接住什么，苍白的掌心腾地燃起一小撮火苗，飞出一只漂亮的红色大蝴蝶。
　　“该回家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