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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起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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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亦文买了两张深夜巴士的票,带杨乔回了田浦。
路上,杨乔似乎是仍旧处于困倦状态中,倚在邓亦文肩膀上睡着了。邓亦文推了两次,没成功,就随着杨乔去了。
夜晚的路灯持续照亮着,邓亦文看着车窗外变换的风景,心里生出一股对自己的怜悯,这不好,但邓亦文无法停止此刻的自怜。
他忍不住设想最美好的那种可能性,如果他没有深陷泥潭,如果他没有打算利用杨乔,这样他和杨乔……是不是就多了点可能,毕竟杨乔在京都的时候还说要追求他,虽然现在看来那就是杨乔的戏言。
邓亦文转过头,杨乔睡得安稳,在车顶灯的投影下,他整个人都显得宁静又美好,和Collapsar称赞过的所有风景一样,Collapsar本人也很漂亮。
漂亮到,在流淌的时间里,仿佛杨乔可以永远伫立着。
邓亦文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了一下杨乔的额头,似乎是肩膀的动作过大,杨乔枕着的姿势稍微动了动,但并没有醒来,邓亦文松了口气,把座位顶部的灯调暗了。
他和杨乔被时间拆成一组反义词,一个是爱上朋友后逃跑的胆小鬼,一个是还在找着初恋的浪荡子,在十年里他们变成了两个行迹陌生的人。唯一共有的,是不值一提的高中三年和此刻各自都承担着痛苦。他们非但没有未来可言,还只有隐瞒、欺骗和错过,而所有的这些,邓亦文都无法给出答案,更无法向杨乔提问。
邓亦文不得不承认,答应杨典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作祟,他想念杨乔。
深夜巴士开得平稳,他把头抵在玻璃上感受着细小的颤动,告诫自己不能再像在日本时那般思虑不周,杨乔大抵是因为旧友重逢有了欣喜,把那种感情当作了痛苦中的慰藉才对他有了依赖和执着。
*
右手的小行李箱里是药,左手提的袋子里也是药,邓亦文下了车想起鲁迅家门口的两棵枣树,但又觉得应该换一个类比,因为他肩上还靠着一个“胖娃娃”。
把站在背后的杨乔叫醒,邓亦文把杨乔塞进出租车里,又把他塞进那间小小的一居室,临时住所没有多余的生活用品,邓亦文把卧室里的被褥勉强拆成两份,给杨乔打了个地铺。
“这里很小,你先将就着吧。”邓亦文看着客厅地板上的被子,又看看杨乔,他的个子太高了,睡地板估计会很难捱。
杨乔老老实实地坐在塌到没形状的懒人沙发上,他多次想帮忙,但空间太小,被邓亦文勒令不许动。
“不能一起睡吗?”
邓亦文不明白杨乔怎么会这么问,一进门他就带杨乔转了一圈介绍一居室的布局,杨乔也看到了卧室的床有多小,“睡不开。”
“可以的,靠得紧一点就行。”杨乔回想着那天在京都,邓亦文明明就被他揽在怀里睡得很好,两个人只占据了大床一半的位置。
“不行,你快洗漱睡觉。”邓亦文摇摇头。
杨乔抱起抱枕挡住脸,“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什么?”邓亦文听到后停下倒水的动作,杨乔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按了按额角,不能和有心理疾病的人计较,更何况杨乔看起来更像是精神也有问题,不如下次去明德医院的时候让神经科医生刘智慧给杨乔看看脑子好了。
“那是失误。”邓亦文把杯子重重地放下,连水都被震出来,“喝,喝完睡觉,明早起来再去买洗漱用品之类的。”
“对不起,我当时太着急了,没把你弄疼吧?”杨乔回想着那天,自己醒来后抱着邓亦文只过了三分钟,看到邓亦文床头柜上的策划案就怒上心头,下路给邓亦文买吃的,却被赶来的刘致安带走了。
邓亦文捂住脸,深深地叹了口气,“杨乔,你能不能别露出这种少男少女才有的娇羞?”
这太不适合他们了,杨乔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一直没提那件事的意思就是打算翻篇!
“都是成年人了,就默契点当没发生吧。”
杨乔眼神暗了暗,拿着邓亦文翻出来的新牙刷去刷了牙,冲洗过后又缩回地板上邓亦文给他准备的窝。
邓亦文早已回到卧室,杨乔躺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走到了卧室门口,隔着门听到了翻书的声音,看来邓亦文也没睡。
杨乔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手电筒,他早就注意到了,自从进来这个屋子后,邓亦文第一时间合上的文件夹。杨乔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它翻开了,里面夹了很多纸,上面都是韩语,杨乔看不懂,靠着软件勉强翻译了几张,上面的内容把他吓到了——那些辱骂和指责,远比刘致安曾经给他看过的网页上写得过分。
眼睛适应了黑暗,杨乔没继续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越来越微弱,杨乔看着那轮月亮渐渐被乌云遮蔽,一颗心好像被压到雪山之下,无法呼吸。
所以,邓亦文就是邓以闻,所有杨乔曾经抗拒的猜测,都是真的。
邓亦文正在被痛苦折磨,意识到这点,杨乔站都站不稳,捂住自己的口鼻跪在地上,心痛伴随着眼泪宣泄出来,他现在和邓亦文只有一门之隔,可其实,邓亦文早已站在了他不知道的山崖之上,摇摇欲坠。
夜里没什么声音,杨乔翻来覆去的动静就显得尤为吵,他努力让自己躺着不动,看着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发呆,又过了一会儿,他干脆起来靠近卧室的门坐下了,里面已经没有翻书的声音,邓亦文似乎是睡着了。
杨典就这么把他丢给邓亦文,肯定是已经把邓亦文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叹了口气,拨通了杨典的电话。
杨乔承认,自己在邓亦文消失的十年里,做了不少傻事让杨典费心。现在杨典故意有线索却不告诉他,也算是他活该。
英国那边应该是白天,但杨典没接电话,秘书用官方的语气说杨典正在开会,杨乔只好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消息。
在京都也拜托小林清帮忙调查了,只是那时候他以为邓亦文真的是出版社的人,只是托对方查一下这十年来邓亦文的大体生活而已,小林清当时承诺的时间是一个月,杨乔抓了抓头发,还是写了一封邮件发了过去,他想尽可能快的知道邓亦文的一切。
邓亦文为什么要把名字改成邓以闻?又是谁把他置于这种境地?
心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要把杨乔撕碎了。
*
邓亦文本来就有点发烧,白天在刘智慧那里吃了退烧药后好了点,但又去接杨乔,也算是奔波了一天,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只是他打开房门时,杨乔倒在了门口。
“杨乔,你怎么在这里?”邓亦文把人扶起来。
杨乔都不知道自己靠着门睡着了,揉着脑袋没能缓过神来。
“你不会还梦游吧?”邓亦文右手握拳在左手掌上捶了一下,“昨天太匆忙了,典典姐没把你的病说的太仔细……”
“对、对!”杨乔迅速抓住可以利用的点,“我有点梦游……昨天晚上没好意思和你说。”
看着和从前一样善良心软的邓亦文,杨乔突然生出了几分信心,虽然十年过去了,但有些东西根本就没改变过。
“真的不能一起睡吗?医生说在陌生的环境里有熟悉的人陪着的话,睡着之后就不会乱跑。”他瞎扯一通。
邓亦文思考着两个大男人挤一张算不上大的床的可行性,“先试试吧,卧室的床就那么大,不行的话再想想办法。”
杨乔藏住要溢出的笑,说了声谢谢。
“家里只有面包和鸡蛋,早上就随便吃点儿吧。”
邓亦文拿出冰箱里仅剩的面包和鸡蛋,其实他一般也不吃饭,饿极了才弄点吃的。但刘智慧给他拿了一堆药,而且杨乔也得按时吃药……邓亦文把煎蛋翻了个面,明白了刘致安说的‘两个药罐子’是什么意思。
什么嘛,还挺好玩的。
*
杨乔洗漱完,趁着邓亦文在厨房的功夫看了几眼手机,他睡着的时候,杨典给他发来了一份文件,他粗略的看了几眼,大概就是邓亦文毕业于首尔大学,毕业之后从事律师工作,完全没提到邓亦文遭到陷害的事情。
他给杨典发消息:【怎么就一半?】,文档明显被覆盖过,后面几页都是空白的。
杨典则给他回了个鄙视的表情,【剩下的自己查吧,傻子】
杨乔又打开邮箱,小林清回复了邮件,说大概明天就可以整理好发过来。
“吃饭了。”
“好。”杨乔收起手机,邓亦文做的三明治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一点。
“怎么了?”
杨乔看着邓亦文没有任何顾虑、大口地吃着由烤焦的面包片和看不出形状甚至糊到发黑的煎蛋组成的三明治,心情有点复杂,他记得邓亦文原来很会做饭的。
“自己吃饭的时候就这么糊弄吗?”
邓亦文咀嚼的动作一怔,搬离首尔后他对吃饭总是很敷衍,已经吃了太久泡面和面包,“有一阵子没做饭了。”
“下次我来做吧。”
邓亦文点点头,“好啊,就当是抵房租了。”不知道怎么有点不爽,他明明把糊的轻的给杨乔了。
“吃完饭去逛超市吗?”
“嗯,天气转凉了,你没带多少换洗衣服,家里的吃的也不多。”
“杨典怎么和你说的?”杨乔在杨典那里没打探出来。
“典典姐说你们爷爷快去世了,她得争家产,你这阵子状态又不好,她怕家里人利用你。你放心,她忙完就会来接你。”邓亦文拍拍手上的面包渣,他已经很久没在自家餐桌上吃饭时有话聊了。
杨乔佯装明白,心里却开始吐槽,杨典搞什么?爷爷早就立好遗嘱了,更何况杨典的出色是有目共睹的,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动摇她继承人的地位,说他状态不好让邓亦文照看……这点倒是说得很好。
“实在不好意思,我身边不能离开人。”杨乔又开始胡扯,“刘致安其实是杨典的高级助理,这种关键时刻得陪着她,唉,麻烦你了。”
什么叫‘身边不能离开人’?邓亦文没反应过来,“你是说,得有人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吗?”那岂不是住院更好一点?
杨乔点头,“但也不用寸步不离,就是,能让我感受到有个人和我在一块就行。”
“这样啊……”邓亦文犹疑,他还打算今天下午去医院见李仁雨来着,“我下午有约,你能自己待在家里吗?”
杨乔装可怜,“啊?要是我熟悉这里的话还好说,但是……”
确实,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杨乔本就心理疾病严重,邓亦文想了想,决定这几天出门就先带着杨乔,等他适应了新环境再独自行动。
“那下午你和我一块出去吧。”
“好,给你添麻烦了。”杨乔看着邓亦文摇了摇头,听他说‘没有的事’,低下了头,因为杨乔实在是难以掩饰自己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