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舟路

17、第 17 章

　　我跟阿醒的相处似乎跟以前没什么变化，他也很少对我冷脸，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没力气亦或是不想，但是我很满意。

　　也很欣慰。

　　自始至终我将自己竭力的伪装成一个好人，隐隐有些骗过自己的架势。如今发现，都是假象。我吐出一口烟，近日来，觉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我都会抽一根烟。

　　算是有一些效果。

　　近日来天气缓和，没再下雪，我很庆幸，一来，天气好人的心情也会变好，阿醒需要好好养伤，太阳好的话我还可以推着他出来晒会儿太阳。二来，我也不希望下雪，要是下雪了，阿醒肯定要闹着出去玩，说不定会灌我一脖子的雪。

　　会很凉。

　　好在天遂人愿，近日来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这其中也包含我的厨艺，阿醒好似越来越喜欢我做的菜了，他吃的很开心。

　　我捻灭了烟头，在外面多呆了一会儿才会回去，要是立刻回去会被阿醒发现我抽烟，到时候就又需要哄他了。

　　这段日子我也想了很久，我想清楚了我的卑鄙，想清楚了我们的过去，想清楚了我的感情。同时也承认了我的卑劣，以后连说自己是坏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轻笑一声。过去半年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就像是离我很远一样，从我开始怀疑自己开始，都最后发现都是一场骗局，到阿醒自己弄伤自己，再到我无法承受，无法面对，以至于跟他离婚。

　　我像个懦夫一样逃离，嘴里说着希望他能有更好的生活，希望他能认识别人，结果到最后无法忍受我口中的一切变成事实的也是我。

　　世上所有形容一个人卑劣的词语放在我身上都绝不为过。其实我从来没有变过，以后也不会再变。

　　我又笑了，这才起身准备去找阿醒，也不知道他这会儿睡醒了没有。我轻轻的推门进去，他还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很安静，很可爱。

　　我又退了出来。

　　我现在真的年龄大了，无法忍受一点点的失去。我离开他的那段日子我靠着工作麻痹自己，也是，毫无用处。

　　我的阿醒，我的阿醒。

　　哥再也不想你受一点点的伤害。哥不想再体验一次坠入地狱的感觉，哥不想再心痛到喘不过气，跪在地上站不起来。

　　哥不想了。

　　再也不想了。

　　离婚吧。跟祝成离婚，我们好好的生活，人生短短几十载，一不留神儿就没有了。人从一出生就是在失去，死亡的那一刻就会丢失所有。

　　我现在除了你，一无所有。

　　我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人生可真是如梦一场。

　　二十四岁我与你初遇，料想不到八年后，我已经离你不可了。我不知道是我明白的太晚了还是怎么，让我们两个人都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你问我，我后悔吗？这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我现在连辩驳的权利都没有，也没那个资格实行辩解，那些对你造成的伤害不会因为我的忏悔就有所减轻。

　　日神日落，云聚云散。

　　我要是聪明一点，早一点读懂你的感情，读懂我的感情，该有多好。

　　不过我感谢上天，在我什么好事都没有做过的情况下还保住了我的阿醒，我会多做好事，请求上天怜惜我的阿醒。

　　不要再让他受伤。

　　其实，这段时间里阿醒还是很配合的，似乎也没有对我有什么大的意见，只是偶尔耍一些小性子，比以前要求还要多，我现在自是依着他。

　　只要他好，我什么都可以做。

　　两个多月后他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一日，突降大雪，他似乎很是开心，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在窗边观看。

　　确确实实是鹅毛般的大雪，他看了很久。我虽然不明白他的喜好，但也陪着他，由着他。后来雪下的没有那么大了，他便拉着我出去玩儿雪。

　　我只是笑着，然后给他穿上羽绒服，再给他围上围巾戴上帽子，装扮好他以后我没忍住笑了出来，我真的把他包裹成了一个粽子。

　　而且我的手法相当的拙劣，他的表情凶凶的，似乎不满我笑话他，我倒是拉着他出去了，也算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后来他也不计较了。

　　只是我受到了报复，不过，真真来说算不算报复呢？因为他又将雪灌进了我的衣服，很凉。但是我却感觉到热。

　　我喜欢他明媚的笑容，喜欢他的肆无忌惮，喜欢他的童真，喜欢他的无辜，喜欢他的小性子。我想，他是我的恋人，是我的老婆，是我的孩子。

　　我想，此刻的我也大概懂得了为人父母的心情，我看着他蹲在地上堆雪人，害怕他凉到，让他带着手套，可是不多时他又摘了下来。

　　被我抓包了，就撇撇嘴，嘴里说着他的理由，“戴手套怎么堆雪人啊”，小表情不满意的很。

　　后来我又只得让他带上手套帮着他堆，可惜我没有什么艺术天分，把他的雪人堆的鼻子不是鼻子的，眼睛不是眼睛的。

　　大抵我与艺术是无缘的。

　　我没有问过他到底是什么找到凉城来的，又为什么正好出现在我现在公司不远的地方。这些我都没有问，我想，他或许也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会再问。

　　这段日子我很殷切，所以效果算的上好。我们决定在等几周就出院，其实，阿醒已经很没有耐心了，吵着就要出院，甚至还在床上打滚，我也没有同意。

　　对于这个我让不了步，也不会让步。

　　某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中午他说他想喝炖汤，我说我给他去买，但是阿醒又说想喝我做的，无奈我只能回去做。

　　他说他不饿，我还是给他稍微买了一点饭让他垫着，后来走的。

　　我原以为我只是出去几个小时，他应该会乖乖的。但是我早应该知道他向来不是什么听我话的小孩。

　　等我提着汤回来时，病房里空无一人，一时之间我有些傻眼，在那一刻我把所有能想的状况都在脑海里演习了一遍，随着我的动作，找遍了整个病房，问了医生，问了护士，都没有消息。

　　我开始变得迷茫。

　　难道..难道..他根本没原谅我，难道他真的听我的话想要离开我？我们那天还一起堆了雪人，他评价我的厨艺，我给他读故事，给他擦身体，喂他喝水..

　　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松了手，汤洒在了地上，我开始奔跑，我拉着医院的每一个人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的阿醒，没人知道，没有人知道。

　　他到底..他到底去了哪里？难道又要丢下我？

　　一声不吭。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阿醒！！！

　　我从楼里跑了出来，来到了我们经常出来晒太阳的草坪，都没有找到他。他到底去了哪里？还是说？

　　这都是假的。

　　我失了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旁人的眼光我无暇顾及，现今是何时何地我无暇顾及。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忘记了我的过往，我的一切。

　　我开始喘不上气，我开始无法呼吸。豆大的泪珠打在地上，我佝偻着背，这辈子我都无法再痛了。

　　我的四肢百骸，我的手，我的腿都有些麻木。

　　我从没有觉得我的哪一天如今天一般痛苦，我失了力，跌在了地上，我只能怔怔的望着蓝天，祈求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我该什么时候醒来？

　　我想要醒来。

　　眼泪从我眼眶里流出，不断的流出，我从来没有这么爱哭过。我断过胳膊，断过腿，甚至赶不上如今的一分，过去所有的痛都没有如今一般疼痛，我想，我快要死了。

　　那，其实我想要求上天一件事，虽然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请可怜可怜我，施舍一份仁慈给我，让我见他一面。

　　见我的阿醒一面。

　　很久很久，我没有了意识，我的面前都是白色，我开始怀疑，我或许真的到了地狱？虽然可能地狱不是白色。

　　我听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有人在叫我？是谁啊，谁在叫我？

　　猛然，我睁开了眼睛，顿时对上一张我日思夜想，无比眷恋的脸。

　　阿醒，阿醒。

　　是他。

　　是我的阿醒。

　　不会有错。

　　我几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我急不可耐的问他，“阿醒，阿醒，你告诉哥，告诉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在做梦吗？我是不是在做梦？”，我不断的问他，甚至丢失了我的逻辑。

　　他抚上我的脸，似乎也很痛苦，我觉得他在掩饰自己的情感，但我无暇顾及，我必须要知道一个答案。

　　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阿醒开口了，“哥，不是梦。怎么会是梦，你是不是太累了，晕倒了而已。不是梦。”，他从一开始就否决掉了那个令我疯魔的猜想，可我的心并未觉得松懈，我觉得他在安慰我。

　　我的手没办法使力，我现在很累，哪里都觉得累。

　　我静默了几十秒，突然，我又像疯了一样抓着他，我怒吼着，“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嘶吼着，此时一定很狼狈，比夹着尾巴被拿着棍子的人追赶的狗，还要狼狈。

　　阿醒没有被我疯魔的样子吓到，反而一脸平静，但仍然在掩饰他的难过，他说，“哥，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可我不会再相信他的鬼话，我只是又质问他，“那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明明说过要你等我，要你等我..我去给你煲汤了，我给你炖汤了..”,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接下来的话就像是卡在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我..

　　我又开始掉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怎么样都止不住。

　　一个小小的身体抱紧我，他的温度向我传来，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我身上的冷意似乎在逐渐消逝，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放开他，我想要..我想要看看他的脸。

　　他没有消失，他还是看着我，我手里的温度仍在。我听见他说，“险哥，我们都活的好好的，以后也要好好活，你不仅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相信我自己？

　　我开始疑惑，我应该怎么相信？怎么去相信。

　　他安抚了我很久很久，抱着我很久很久，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不是梦，这不是梦，我们都好好的活着。

　　都好好的活着。

　　我的眼皮开始打架，我不能睡，不能睡，万一又是假的该怎么办，又是梦的话，又叫我如何承受。

　　我想我大抵知道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么感觉了，不，比这还要痛苦。

　　如果让我再去经历一次，我会亲手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并且毫不犹豫。

　　地狱也大抵如此了。

　　我又开始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