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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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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刚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府门口,刚刚让管家福伯开开大门,刚刚将左脚踏入门槛,刚刚松一口,也就是这刚刚,一个小公公却叫住了她“宁格格,请留步。”
宁儿耷拉着头,无力地转过去,一脸厌烦地看着这个慢慢跑上前来的小公公:“又怎么啦?想来我家蹭饭?没有没有,你哪,上别家去吧!”说罢,转过头来,打算将另一脚收回来。
小公公跑到宁儿跟前,躬身说道:“宁格格,皇上有旨,命你即刻去宫中私塾候着。”
宁儿忽的倒在地上。“苍天啊!还要不要人活了?这可是午时,我可以不吃饭,可那掉书袋的老先生还得吃饭呢!更何况本姑娘已经饿得发晕了!”
宁儿自然只能重回马车里颠簸着再次进宫,当然也没有饿着。
起初,宁儿死活抱着朱漆大门不肯上马车,小公公好劝歹说也不见成效。倒是福伯急令府中常服侍宁儿的丫头——小曼去厨房拿早已做好的七彩玉酥糕。
小曼这丫头,别看她体态有些胖,胖得脸上都鼓鼓的,眉目倒也清秀。而且她走路速度一点都不慢,甚至健步如飞。只是小曼思维总是慢半拍,平时也不爱说话,就算说话也是惜字如金。她成天的面无表情,即便宁儿与七小子拿着一些的好笑段子来斗弄她,她都不会笑,倒是宁儿还有七小子都会笑到气喘不过来趴在地上捂着肚子。
最后,宁儿无可奈何地断定,自己十岁那年在府门口买回的这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丫头,估摸着是被她爹那副死人样子给吓蠢了,以至到现在都未有见到有过其他表情。
可这榆木丫头就是被宁儿“好心”收下了,而且特别命她服侍自己。宁儿的额娘可不乐意了,口中虽说“这丫头忒也太傻气了些,怎可好好服侍你?换了吧,换个精明些的姑娘,我也倒是安些心思。”但她心里倒是想着“这么个榆木脑袋,怎么可能制住宁儿这野丫头,怕是会被宁儿拉着一同做些烦心事儿也说不准。”
宁儿自然的不乐意了,死活要将小曼留在身边。
小曼依旧面无表情地将七彩玉酥糕递到宁儿手中,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进府内。
宁儿却把目光转移到自己手中这甜美的午餐上,也忘了反抗。小公公眼疾手快,立马将宁儿扶上马车。看着这美丽姑娘终于进了宫,这可怜小公公终是舒了口气。宁格格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难伺候啊!
当宁儿吃完手中最后一块酥糕,她才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宽大房子里。
她四处张望,金碧辉煌,高高的房梁还刻着极其复杂的花式,闪着金色光芒的窗户都胡着上好的江南丝品,透过丝质窗面可将外面的花草看个大概轮廓。这种窗共有六扇,但都好好关着。房内摆着六张上好的紫檀书桌椅子,相互间排成一线,共分两排。其中,有两张桌子已经坐好了约莫□□来岁的格格,她们脸上都还带着孩童稚气,有两张桌子却是穿着锦衣的阿哥的,自然年纪也不太大。他们都好奇地看着宁儿吃着手中的美食,微微皱着眉头。大概在奇怪,这人怎么这么没规矩。
被这么几个高贵人物盯着,还明摆着的嫌弃模样盯着,宁儿只能急急咽下,哪知却不小心噎着了,连忙大咳起来。站在她身后的一位黑须长者轻轻拍着她的背:“哎呦,是新来的宁格格吧?嘿嘿,吃东西可得细嚼慢咽的,似你这般囫囵吞枣怎会知这美食的美妙之处了?”
宁儿一脸诧异地看着身后这位有些沧桑的长者,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清第一学士纪昀了,怎么和她心中想的老学究不同?
纪昀遂又开口:“宁格格,您的位置在第二排的左边靠窗,这可是皇上特意为您挑的好位置。”
宁儿看看那位置,却是不错,靠着窗户。估计皇上怕她真会扰了课堂,让她没事看看窗外,也好打发时间。可是皇上忘记了,这皇宫里的窗外根本就没有好看的,至少没有让宁儿可以专心去往窗外看的东西。她移步坐到那位子上,开始打量这位神奇的学士。
纪昀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摇头晃脑地领读,底下的格格阿哥们也跟着摇头晃脑。至此,宁儿才知道了一件事:不管是高学识还是低学问的人,读书必会摇头晃脑。她心中突然迸发出一阵阵的难过。想当初阿玛请来的几位师父都被她扫地出门了,理由就是他们这些个人读书必会摇头晃脑,被宁儿说成是装着有学问的样儿。唉,真是错怪那些个老头子了。
宁儿突然发现,这几个人里还有一个没有摇头晃脑。他就坐在自个旁边的位子上。他的头正伏在桌上,俊俏脸儿正对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他并非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儿看,而是正怡然自得地睡着大觉。
宁儿不喜欢这严肃的气氛,自然就会找些自个儿觉得开心的事情来做做,但也不会闲到会光明正大地睡觉,所以她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人。心里却在叹气:“唉,这纪老头儿教课也不咋样嘛!”
突然,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这个人,居然是,容语歌!这个人,就是上午看到的超级大帅哥!
眼珠子一转,宁儿突然偷偷笑起来,“语歌大侠,虽然你长得这般惊为天人的模样,可是本姑娘闷得慌,也只能委屈你这张好漂亮的脸啦!”。她拿起笔,沾上墨,趁着纪昀转身之际,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在他脸上涂了几笔,然后细细欣赏。
“真是难得的佳作啊!”宁儿不禁点头小声嘀咕,“独个儿欣赏倒是显得本姑娘小气了些。”她也不顾阿哥格格们正在读书,将右手举得老高,大声叫道:“纪老头,这个人在睡觉!”说着,右手还在不停摇着,生怕这老学究眼睛花了看不到。
阿哥格格们都转过头来依旧带着嫌弃的眼神看着她,个个心里都在咒她:“哪儿来的疯丫头,不知道过会儿皇阿玛要来视察背书情况吗?”
宁儿倒不知道这些个养尊处优、深谙规矩的格格阿哥们是怪她耽误了他们背书的时间,她以为自己情急叫出的称呼反了规矩,不禁心中有些后怕。
纪昀慢慢走过来,脸上不怒反笑:“宁格格,这毛笔可是文人的武器,自然也就是你祖爷爷纳兰先生的武器了。纪昀也知宁格格最为敬重纳兰先生,那么您也该好好拿着笔,别拿着似冰糖葫芦棍儿似的。”宁儿羞红了脸,连忙将笔小心放下,不住地点头。
纪昀转头看向依旧伏在桌上睡着觉的容语歌,轻轻拍了下他的桌子。容语歌这才醒来,睁开惺忪的眼,抬起头看向纪昀。也就是这一下子,全屋子的人都爆笑起来。容语歌纳闷地看着这些个小孩子,不知发生了何事。
正在容语歌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皇上走了进来。起码有一盏茶那么长时间的笑声终是陆陆续续停了下来。皇上怒目瞪着众人,最后定睛看着语歌,那威严的神情终是缓下了些。最终,皇上开了口:“语歌,快去把脸上的墨迹擦了。”
容语歌这才缓过神来,连忙往外奔去。出门之前也不忘向皇帝行礼。这让皇帝微微笑了一下。当然,在语歌出门之前,他发现了宁儿,她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不禁暗暗叹气,用口型对她说:“是你啊!”宁儿朝他吐吐舌头,笑得花枝招展。
这一幕自然让皇上看在眼中。他正襟危坐,扫视众人。这时语歌也已进来,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皇上这才开口:“朕叫你们背书都背得怎样了?”
一声喝下,格格阿哥们都深深低下头。唯独容语歌若无其事地看着皇上,而宁儿却支着脑袋看着纪昀。纪昀这时正捋着胡须,慈祥地笑着。宁儿便是在思考着这老头儿时时都这么笑着吗?
皇帝信手拿起书桌上的一本诗词集,随手翻到一页,粗略地扫视了一翻:“好吧,朕也不为难你们了。就背背这篇《相见欢》。”底下的格格阿哥们傻了眼,心中都在嘀咕着:“纪先生都还没有教呢!这可如何背得出?”
他们用眼角看着站在皇帝身边的纪昀,只见他依旧微微笑着。这时,他已经拿出烟杆迫不及待地点着抽起来。微微烟云吐了出来,渐渐整个房子都充斥着浓烈的烟草味。格格阿哥们都只能忍着,这时候谁吭声谁就是最倒霉的那个。
可是这咳嗽声依旧传了出来,是出自那位疯格格的嘴里。只见那玉人儿紧紧皱着眉,捂着鼻子,不停地咳着。
坐在一旁的容语歌却终于忍不住展露出一个笑容,但也十分好心地递给她一条锦丝手帕,上面还带着丝丝薄荷香味,还有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温度。宁儿兀自拿着,虽然依旧在咳,却渐渐出了神,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皇帝微微皱眉,看着宁儿死命地咳着,看着语歌无声地笑。他放下书,眼睛也不抬,就吩咐着:“朕看出来了,你们这都还没有学到这儿吧!”底下的格格阿哥们都匆匆点头,“语歌,你来背上阙。宁儿,你来背下阙。朕还是仁慈吧!”
语歌急忙收入笑,站起身来,徐徐道出:“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
宁儿这才回过神来,是语歌在旁轻轻推了她一下并提醒她该说什么。她也不再盯着纪昀看了。她已然了解,纪老头是个高深的老学究,而且还是个会熏死人的老学究。她暗暗点头,以后见着了这老头儿可得绕道走。
宁儿扭扭捏捏地站起来,看着一脸坏笑望着自己的容语歌,她自然要报以一个无比大的丑脸,但心里却有一丝丝的感激。他居然不发火,自己那么捉弄他,他都不发火。这人居然有这么好的涵养吗?
她然后小心地看着皇帝,清清嗓子开始背着:“落花如梦凄迷,麝烟微,又是夕阳潜下小楼西。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闲教玉笼鹦鹉念郎诗。”背完后,宁儿朝着容语歌又做了一个超级大丑脸,这才高兴地坐下。
皇上笑着点头:“背得不错,可是朕没说让你这小丫头坐下呢。”宁儿一听,心中开始七上八下,连忙从座位上弹起来。“你这丫头倒也聪明,却是一个好苗子。”皇上站起身来,手背在身后,笑看着宁儿,“可惜你这丫头太是顽皮,实在难以好好教导。罢了罢了,你呀,还是在你府中好好待着。朕可不想你再把这学堂的风气给搅得一塌糊涂。”
自宁儿启程进宫开始,皇上就安插了眼线盯着这个格格,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他心中再是信了,哪怕自己这个皇帝也无法让这个宁格格安分分毫。为今之计,就是把宁儿赶快送走。再让她待着这皇宫里,怕是鸡飞狗跳的事都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