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冰山与透卡蓝》解东

4、第 4 章

　　方行知发觉，瑞优每次会多给他布置一些题目，自己问起，瑞优就懒散地笑着说：“嗯，你有时间就做，没时间可以先放在一边。天赋是很珍贵的东西，就像刀一样，要时常去用它、磨砺它。这些题不在你高中考试的范围内，但如果你喜欢数学……我想会对你以后有帮助。”
　　瑞老师很好，但他却觉得自己很讨厌对方总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彷佛无论何时对周围的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游刃有余，这个人就没有……失控的样子吗？他失控时，又会是怎样的？到时候，在失控的对方面前的自己，就可以决定是否帮忙……
　　将演算结果誊在试卷上，方行知暂停了这些想法。

　　午间在前往食堂的路上，他的袖子突然被抓住了。他回过头，看见后桌的女生正看着他，拽住他袖子的手仍然没有放开。
　　“什么事？”他问，后桌的同学叫张媛，戴银边眼镜，脸上有雀斑，扎着单马尾，阳光下的额头干净白皙。
　　是个非常可爱的女生，成绩也很好，但数学不太行。
　　张媛将用另一只手藏在背后的白色信封拿出，递向他。
　　“方同学，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这里面。我、我喜欢你！所以，请你——”
　　方行知猝不及防，他看向白色信封，装裱精致，信封边缘鎏金，那种信封在小卖铺里至少卖二十块钱一个。对方的字非常漂亮，如果不是练了几年书法，根本写不出来。
　　方行知正要收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俩小孩偷偷早恋啊？不管是递情书还是收情书，选这么个人来人往，只有棵树做遮挡的地方，不太合适吧？”
　　是瑞优的声音。

　　“老、老师！”最先将手和情书收回的，是张媛。她慌慌张张地看向带着淡笑的、年轻英俊的老师，目光只敢落在对方的浅黑色春季薄大衣上。瑞优的大衣敞开着，领子下是干净的白色毛衣，配着修长的水洗牛仔裤，整个人与校园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瑞优脸上没有生气的意味，甚至眼角还带着笑，仿佛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整个人非常懒散闲适。
　　方行知让自己站得更挺拔一些，只说：“瑞老师好。”
　　瑞优看他一眼，又笑起来：“你怎么一点也不慌，我在你面前，就这么没有师长的威严？”
　　方行知喉咙吞咽一下，说：“我还没有收下信，就被老师打断了。恋爱需要恋爱双方都确定心意后才算开始，既然我和张同学还没开始，那就不算早恋。没有早恋，就不需要慌张。”
　　他看了一眼张媛，对方明显被他的话惊到了。
　　瑞优想了一会儿，说：“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这里确实不是表白的好地方，就算要拒绝，你们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他转向张媛，“张同学，我记得你是……坐在行知后座，递情书为什么不挑课间？或者其他人都在午休，没关注你们的时候。这样，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有流言蜚语，也不会让老师有机会惩罚你们。”
　　张媛睁大了眼睛，她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被瑞优的话饶了进去，乖乖说了实话：“我、我写完信后，就想要立刻交给方同学。但很害怕……上午最后一节课，整节课都很紧张。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就喊住了方同学……”
　　张媛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越来越红。
　　瑞优听得很认真，甚至微微躬下腰，聆听少女的心事。方行知看着瑞优，突然想要对方也这样在自己面前低头，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他就可以做什么？
　　瑞优听着少女的倾诉，笑容越来越大：“原来是这样，完全可以理解。高中正是少年少女最美好的时光，确实不能辜负。年轻真好啊，老师很羡慕你们呢。”
　　张媛呆住了：“老师，羡慕……我们？”
　　瑞优点点头：“嗯，羡慕你们哦。还很年轻，对自己未来要做什么还有很长的探索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口。包括恋爱，很美好不是吗？”
　　张媛：“是……这样……？”
　　瑞优：“嗯。只是，老生常谈，第一，不能影响学习；第二，不能被其他老师发现；第三，要对自己的身体，和感情负责。”
　　张媛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方行知看着瑞优笑着的脸，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火。这个家伙，都在对年轻的女学生说些什么东西？他难道不知道，他规劝时的那种姿态，会让人陷入更危险的泥沼中吗？喜欢同班同学还只是早恋而已，但要是喜欢老师，那简直用糟糕都无法形容。
　　方行知一把抓住了瑞优被大衣笼罩住的手臂：“老师，在这里讲课也不太合适吧？”
　　他说，生着闷气，直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瑞优直起腰，看了他一眼，眼珠轻轻转了转：“嗯，也是。你们都饿了吧？”

　　教师食堂内，瑞优、方行知、张媛和其他班的数学老师李可欣坐在一起吃饭。
　　张媛很紧张，方行知盯着正笑着和李老师谈话的瑞优。
　　“李老师，这两个是我的学生。我中午给他们讲课耽误了一会，现在学生食堂估计也没饭了，就带他们过来一起吃，可以吧？当然，我请客。”
　　李老师连连摆手：“没事没事，瑞老师对学生可真负责。”
　　“应该的。李老师，还要请你帮个忙，教师食堂我不常来，这里什么好吃我都不知道，要拜托你跟两个孩子说了。”
　　李老师当然答应。

　　他就像孔雀一样，四处开屏，无差别地对其他人展示自己的友善和温柔。这样的瑞老师，很讨人厌。方行知的表情越来越沉默，他只是盯着两个老师，一言不发。
　　“对了，你们俩有什么忌口也要说，免得吃下不喜欢的食物。”瑞优的发言将他的思绪拽回。
　　他没有什么忌口的，有饭吃就已经很好了，他不敢挑三拣四，连过敏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不敢得的病，太奢侈了。
　　吃饭过程中，瑞优仍然调解着餐桌的气氛，原本陌生中的带着尴尬的情况，现在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瑞优甚至让李老师答应给他和张媛开小灶。
　　他受不了这种氛围。
　　“瑞老师，你和李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啊？”他装作天真的样子问。
　　“怎么认识的……嗯，年纪课题组研讨时，李老师的教案写得非常好，让我印象很深。”
　　“瑞老师讲课的方式也很特别，非常细致，也让我学到了很多。”李老师也开始夸起瑞优。
　　方行知咽下一口青椒炒肉拌米饭，问李老师：“那李老师，喜欢瑞老师吗？瑞老师平常都是自己带饭。”
　　李老师被说中心事，尴尬得一时没回答。

　　方行知头顶挨了轻轻一拍。
　　“在这儿打听老师的八卦是吧？学习成绩好也不能这样。我刚来学校，李老师有经验，教学组也希望她能带带我。”
　　“嗯，是、是啊。”
　　“噢，这样。老师，我还饿，没有吃饱。”方行知闷闷地回。
　　瑞优揉了揉他的头，朝着大家笑了笑：“这小子是大胃王，能吃得很。你们都不动筷了，有事要忙可以先走，我还有点事要跟他说。李老师，我记得你下午第一节有课吧，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困了就不好了。明天我再单独请你吃饭。”
　　“嗯，那我先走了。”李老师高兴地离开。
　　“那、老师我也先走了……”张媛正准备走。
　　“等一下。”瑞优说。
　　“什么事，老师？”
　　瑞优朝她笑了笑：“你是不是有东西，忘记给方同学了？”
　　“哦、嗯！方、方同学，这个给你，我先走了！”张媛将信放在桌上，慌慌张张走了。

　　瑞优小心地将这封精致的信拿起来，不让它沾上任何油污，然后轻轻放进方行知的校服里。
　　方行知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是很闷：“老师，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今天有点奇怪。”瑞优说。
　　方行知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一拍。对方察觉到什么了吗？
　　瑞优却是淡淡一笑：“不过也正常，恋爱中的人都会变傻一点。不过，之前问你的，对数学的想法，有答案了吗？”
　　方行知将碗放下，无比认真地看向瑞优：“老师，我想好了。我要学数学，学更艰深的数学，第一步，就是将你笔记本上的所有内容都能看懂。”
　　瑞优大为高兴：“想法很好，但第一步可不是这个，而是打好基础。”
　　方行知郑重点头：“但我没有钱。学数学，我什么都没有。所以，老师，如果你想要帮我走上这条路，你就要为我在这条路上的学习负责。”
　　瑞优稍稍怔了怔：“嗯，你要我怎么负责？”
　　方行知掰着手指：“第一，好的老师，就是老师你。你要花大量时间辅导我，解答我每一个不懂的问题；第二，大量训练。老师你需要给我提供大量合适我的练习题，让我能记住我所学过的内容；第三，老师你对我的信心。哪怕我中途遇到很难的问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解决难题，老师你也不能中途放弃我。你得陪我走到最后。”
　　瑞优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方行知很快地说：“如果老师不愿意，那就算了。”
　　然后埋头吃饭。
　　瑞优笑了：“我只是说很麻烦，也确实很麻烦啊，可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意？”
　　方行知感觉心脏都要炸开了：“所以，老师……？”
　　瑞优拍拍他的头：“给我点时间吧，让我把一切都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