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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遗落在巷子里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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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漆黑的巷子,遍布着落叶,水泥墙上有着各种各样的刻痕,见证着一次一次隐秘的疯狂或者说绝望。
巷子的尽头没有一丝光亮,无意间路过巷子的人自然看不见蹲在那里死寂一般的身影。
在繁忙的社会节奏中,言域始终是无法适应或者说无法美好地在城市中生活下去的那一个。紧迫的生活压力像一把把屠刀将他的心一片一片切割,最后只剩下麻木的躯壳支持着他。
一个没有财富,没有爱好,没有亲密联系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言域的回答是,他不会有自己的样子。
蹲坐在水泥墙角假装沉思,实则在发呆的言域站起身,按了按自己麻木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向远处的小区门口走去。
这条漆黑的巷子是言域发现的从租住的楼栋通往小区门口的一条近路。虽然一片漆黑,狭小逼仄,但能节省不少时间,是言域选择的必经之路也是短暂的休憩之所。
水泥墙上遍布的刻痕,是经常在小区里流连的一位流浪汉的杰作。听小区的居民说,这个流浪汉并不是一直在流浪,他曾经也是小区的居民,自从他爱人去世后,他便疯了,不再回家,终日在外流浪。
这位流浪汉喜欢拿着石头在水泥墙上勾勾画画,没有规则的线条,遍布在墙上,尽是永远无法言说的心事。言域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位流浪汉蹲在墙角痛哭,脸上是藏不住的伤痛和迷茫。
有的时候,他又是笑着的,双手抬起,成环抱的姿势,脚步凌乱,举止疯癫。偶尔,流浪汉会转头看向站在巷子外的言域,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流浪汉衣着破旧,但看上去还算整洁。只是头发盖住了眼睛和大半张脸,看不清样貌。这勾起了言域强烈的好奇心。
言域曾经细细观察着水泥墙上的纹路,或者说是流浪汉留下的刻痕,试图找出规律,但这些长短不一,轮廓诡异的线条并没有给出明显的思路。言域叹了一口气,“也许只有疯子才能看懂疯子。”
尽管看不出什么东西,言域下班后依然会在这条巷子里放慢脚步看看墙上多了什么新内容,或者蹲在墙角看着地上的杂草,墙壁上的爬山虎,天上的飞鸟,试图缓解一天的疲惫。
不知从哪天起,言域没有再看到那个流浪汉。墙上的刻痕也不再增加。
今天是个满月。又加班到深夜,疲惫的言域再一次经过这条漆黑的巷子。在微弱的月光下,他观察着两侧的墙壁,刻痕依然没有增加。言域停顿了一下,然后向前走去。
远处传来一群老太太闲聊的声音。不只是谁提起了流浪汉,一个声音有些嘶哑的老太太发出了疑问:“最近怎么没有看到那个疯子?”另一位老太太接话:“张婶,你说的是言家的大儿子?”
张婶四处张望了下,说:“是呀?那孩子自从疯了之后每天晚上都会到这个湖边来回转悠,已经几日没看见了。”接话的老太太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那疯子去世了。”张婶睁大眼睛:“这么突然?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走在马路上被撞了,当场没了。可惜那孩子还那么年轻。”张婶叹了一口气,开始转移话题,有一茬没一茬地聊起了自家孙子的成绩。
听到这个消息,言域的心一沉,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家里走去。虽然算不上朋友,但对于孤身一人的言域来说,这个流浪汉是他与这个世界微弱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联接。
言域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刚入职了一家公司,每天加班忙碌,拿着微薄的工资,出着昂贵的房租,做着庸俗无趣又碌碌无为的大人。
节奏紧张的日子时常让言域怀疑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人生来就是来受苦受难的么?说是多么苦,日子却还能过下去,只是紧紧巴巴罢了,言域开始惯常地安慰自己。
活着吧,活着挺好的,至少还能多看两眼路边的野草。
思绪又飞远了,言域把天马行空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又是一天清晨,言域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之后朝着小区大门走去,这一次路过小巷时,言域依然转头细细看着两边墙面的刻痕。数量没有增加。
言域站在小区门口,回望小区内重重叠叠的高楼。一栋一栋已经有些年代感的楼房沉默无声地伫立着,见证着很多人的人生,或长或短。言域想到了消失的流浪汉,心中怅然若失。
现在是早上七点,言域的通勤时间是两个小时,所以每天出门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即使时间还算早,平时路上依然人山人海。大部分都是早起的打工人,而言域也是其中一员。言域打算吃完早餐再坐公交车去公司上班。但今天有些奇怪,一路走来,言域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路上的店铺也大门紧闭。言域来到熟悉的早餐店。店门也是关闭的。
言域观察着四周,街道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抬头看去天上也没有飞鸟。
四周安静地诡异,言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言域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上观察四周,周围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除了店铺紧闭外,街道周围没有什么异常。那么异常是?小区吗?
马路对面是言域居住的小区,铁质的大门生着锈,几根栏杆已经弯曲。里面一座座高耸的楼房穿过云层,层层叠叠的楼房将一片巨大的人工湖包围在中间。四周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人工湖变了位置,从小区门口望不到的角落转移到了小区中央。楼房也变高了。言域印象中的楼房没有耸入云宵,人工湖也没有这么大,这里的湖泊已经占据了小区的三分之二。
正当言域细心观察小区的变化时,嘶——刺耳的刹车声音从背后响起,听着是一个大汉的声音,“年轻人,闪开!站在大马路上干什么!不想活了?”
言域转头向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却没有看到人。言域发现自己正站在马路中央。我刚才明明站在路边,是什么时候到了马路中间?言域在心里想着,打算退到路边。
下一刻,映入眼中的是突然出现的,迎面驶来的一辆飞速行驶的汽车,近在咫尺,嘭的一声向着言域撞了上来。
言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又跌落在地上。言域的大脑嗡嗡作响,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空无一人的街道不知道何时挤满了人,叽叽喳喳。
“哎呀!快叫救护车!”“谁被撞了?”“这不是那个常在小区徘徊的流浪汉吗?可惜啊,本来家里就没有人了,现在还遭遇这种事?”
鲜血顺着眼角滑落,言域的脸色苍白如纸,低声呢喃,“流浪汉是说的我?”言域扭过头来,视线瞥过车辆的后视镜,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乱糟糟的过长的头发,破旧的衣衫,正是巷子里那位流浪汉的衣着。
此时,言域始终回忆不起来的流浪汉的脸在脑海中逐渐清晰,那是他的脸,只是更加成熟,带着历经世故的沧桑。
流血过多让言域的大脑活动缓慢,意识也逐渐消散。言域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的思绪游离。
“醒醒!醒醒!”言域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长椅上,一个大爷推了推言域,抬起手在言域眼前晃了晃。
“小伙子,怎么在这睡着了?天就要黑了不要待在外面,赶紧回去吧!我也得下班了。”看到言域睁开了眼睛,大爷转头离开。没有等言域看清大爷的脸,大爷就迅速转过了身。
大爷远去的背影,随着暗下来的天色逐渐朦胧,最后消失在了黑暗里。言域的长椅旁边是一盏路灯。微弱的光一闪一闪,似乎电压不稳的样子,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路灯的光线似乎还在渐渐变暗。随着大爷的背影在转角消失,路灯的光亮也消失了,黑暗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路灯消失后,月亮成为了唯一的光源。好在还有月光,可以让言域看清周围大致的轮廓。
言域摸了摸后脑勺,没有流血,也没有疼痛,也没有伤口。到底发生了什么?言域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记忆碎片。突然出现飞速驶来的车、巷子里的流浪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消失的伤口,错乱的思绪在言域脑海中回荡,却找不到线索将其串联起来。
言域百思不得其解,叹了一口气,还是先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吧。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夜色,但从周围建筑物的轮廓来看,这里确实是言域居住的小区。周围的环境还是熟悉的样子。但言域不确定这里是正常的小区,还是发生车祸前那个诡异的小区。
先回到家里似乎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言域迈步向着小区深处走去。
言域住在4栋,房号404,一个在恐怖小说中并不安全的数字,但最便宜。对于一个打工人来说,相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生物,贫穷才是最可怕的。所以言域一眼就看中了这里,并在离校后迅速搬了进来开启自己的打工人生。
距离言域搬家已经两个月了,如果忽略今天这场若有似无的车祸,住在这里的日子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没有半夜呜咽的哭泣声、天花板上的跑跳声、莫名其妙消失和移动的物件、怎么爬也爬不完的楼梯、漆黑巷子里会出现的不可名状之物。想到这些,言域都会在心里安慰自己,很好,生活并不是恐怖小说。